聽“護駕”二字,楚錚暗道晦氣,見幾個細胳膊小腿舞爪衝自己而來,楚錚很是擔心自己若出手,一拳下去恐怕要傷幾個,便高聲道:“臣北疆大營參將楚錚,參見皇上。”
只聽有人咦了一聲,顯然頗爲驚異,道:“你們退下。”一黃袍青年從人堆中走出,正是趙應。
這還是趙應登基以來兩人初次見面。見楚錚衣衫不整,滿身塵土,趙應訝然之色一閃而過,笑道:“果然是楚將軍,不知將軍何時回來的,今日早朝怎麼未聽太尉大人提起?”
“回皇上,臣是隨大長公主昨夜回京,”楚錚答道,“還未曾見過家父。”
趙應不由轉頭望了眼不遠處的太平宮,低聲道:“皇姑姑亦回來了?”
“正是。”
趙應心情陡然低落。自從趙茗突然離開上京城,趙應再不用早覲見晚請安,亦無人再敢訓斥自己,日子過得很舒心,沒想到快樂的日子總是這般短暫,纔不過短短十天,趙茗就回來了。
“皇姑姑回宮,怎麼也沒人跟朕稟報一聲?”趙應強笑道,回首對吩咐身後小太監,“移駕太平宮,你先去稟報,就是朕來向皇姑姑請安。”
楚錚料定趙應肯定會吃閉門羹,便道:“皇上既欲拜見大長公主,臣先行告退了。”
“不急不急。”趙應道,“北疆之戰乃我大趙自建朝以來對西秦前所未有的大勝,朕身在京城。只可通過翻看戰報瞭解戰況,終不如楚將軍這般一線統兵將領所知之深……”
趙應指指一旁園中涼亭,道:“不如到那邊坐下,將北疆之事說於朕聽聽。”
楚錚有些爲難:“皇上不是要向大長公主請安嗎?”
趙應笑得有些苦澀:“朕向皇姑姑請安,至多用不了半個時辰,若皇姑姑召見朕,那恐怕就要楚將軍久等了。”
楚錚半點同情心也欠奉,離家都半年多了,本想見過姑姑後還要早點回府呢,卻不想被攔到這了。
可眼前地畢竟是當今皇上。楚錚只得跟着趙應走到涼亭內。趙應問了一些北疆現況,楚錚一一簡明扼要回答,當然與郭懷相關之事均巧妙略去不談。
前往太平宮通報的小太監很快便回來了,嚅嚅說道:“啓稟皇上,太平宮門口的宮女說……大長公主已經吩咐過了,這三日無論何人一概不見。”
趙應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楚錚眯着眼看了看這小太監,忽道:“不知這位公公尊姓大名,看起來很是面熟啊。”
小太監瞟了眼趙應,趙應道:“楚將軍問你話,爲何不答。”
小太監躬身道:“回楚將軍。小人賤名曹三娃。”
趙應對楚錚道:“叫他小三子就是了,這小奴原是昌平王府的,自幼服侍朕,朕到了京城身邊沒幾個體貼之人,數月前父王便把這小三子送來了。”
楚錚拱手道:“原來是曹公公。難怪有些面熟,想必曾在平原城見過。”
曹三娃仍躬着身。語氣中卻多了三分矜持:“是,小人當年曾隨皇上在平原楚府見過楚將軍。”
楚錚笑了笑,心裡卻將這曹三娃記下了。太平宮那些宮女的脾氣楚錚亦有些瞭解,可說與趙茗如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但可不管宮女怎麼說。這小奴才向趙應稟報時都應說得婉轉些。可他竟如實轉告,顯然暗存挑撥之意,說不定因受辱還可能添油加醋。而且觀他方纔神態。似名利之心亦頗重,這等下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過對自己來說,這小奴才適當時機倒可加以利用。
趙應揮揮手,曹三娃退到一旁。趙應繼續詢問北疆之事,楚錚見短時內無脫身之望,心態反而平和下來,趙應不同於以前那個混帳儲君趙慶,如無必要,楚錚亦不想與其撕破臉兒。至少目前來說,楚家與皇上彼此和和氣氣對雙方均有益無害。
既是抱着這般想法,對趙應所問楚錚不再敷衍了事,只是仍避重就輕,挑些對大趙明裡看得着好處來說,尤其是柔然諸部可汗欲至上京城獻國書遞降表之事大書特書,時不時還不着聲色暗暗恭維幾句,直惹得趙應心癢難撓。楚錚前世混
多年,對幾千年積累下來的溜鬚拍馬之術雖不能說精是耳濡目染,此時牛刀小試,直將趙應捧得飄飄然如處雲端,口中偶爾迸出的後世妙語更是逗得他前俯後仰,當真暢快之極。
“皇上,臣聽柔然四大部的可汗曾言,”楚錚道,“柔然族欲尊稱皇上爲‘大可汗’,不知皇上覺得如何?”
趙應雖高興,但還不至於忘形,聞言沉吟片刻,道:“朕覺得此稱尚可,不過此事還需皇姑姑與相國大人太尉大人商議後方可定論。”
楚錚笑道:“臣想大長公主和家父亦不會有異議。受異族尊爲大可汗,即便秦皇漢武亦未曾有過之榮耀,臣在此先恭賀皇上了。”
趙應呵呵大笑。他應自從當了皇帝,不是被趙茗訓斥就是面對楚名棠方令信這等掌控朝堂的權臣,均只有唯唯諾諾地份,何曾象今日這般舒心過,不由對楚錚越看越是順眼,暗想妹妹將這楚小五說得不堪之極,可今日看來,楚小五較他兩個哥哥有趣多了。
曹三娃站在一旁,對楚錚簡直有些仰慕了。他還從未見過有人可使得皇上這般開心,回想自己累死累活費盡心思有時還換不來皇上一個笑臉,曹三娃下定決心,日後定要向楚將軍多多請教。
曹三娃忽一個激靈,湊到趙應身邊小聲道:“太后娘娘來了。”
楚錚聽得分明,回首一看,只見十二位宮女在前,一把杏黃羅傘居中,後面還跟着多少宮婦女太監楚錚都懶得去數了,暗暗偷笑,果然是皇太后啊,這等排場記得連前皇后那時也差遠了。不過因此也可以看出,姑姑在宮內消息很靈通,想必皇上身邊亦安插了耳目,不然也不會來得這般快。
趙應不敢怠慢,迎上前去行禮道:“孩兒參見太后。”
楚琳微微頷首:“皇上免禮。”
楚錚亦上前見過姑姑。楚琳見楚錚渾身髒兮兮的,暗自心疼,卻板着臉道:“何時回來地,到了宮內也不知來見姑姑?”
楚錚正待開口,趙應已經搶先道:“稟太后,是孩兒碰巧遇見了楚將軍,問了下北疆戰事,因此耽擱了,還請太后恕罪。”
楚琳聽了,輕輕哦了一聲,不再追究。
曹三娃爲涼亭內石凳鋪上坐墊,趙應扶着楚琳坐下,自己躬身站在一旁,直至楚琳喚他坐才坐到楚錚旁邊。楚錚見他對姑姑這般尊重,神情不似作僞,不由感到有些奇怪。
楚琳對趙應這般舉動也似甚爲滿意,道:“方纔遠遠便聽到皇上笑聲,不知何事如此開心?”
趙應一窒,楚錚笑道:“回太后,方纔皇上與臣聊至平原城的趣事……”
楚錚胡扯了幾句,趙應亦道:“正是。孩兒一時忘形,請太后恕罪。”
楚錚亦笑道:“這有何可怪罪的。你們兩人均是本宮侄兒,算起來亦是親戚,又同在平原城長大,望你二人以後多多親近。”
楚錚與趙應齊聲應是,只是心中所想卻各自不同。
楚琳看了看天色,道:“都快午時了,皇上,錚兒,都到本宮那邊用膳吧。”
楚錚無所謂,道:“是,姑姑。就是不知能否叫御膳房的閔大家親自掌勺?”
楚琳與趙應都笑了起來。楚琳對身後孫得山道:“小得子,去,叫閔副總管速去準備。”
“尊旨。”孫得山應道。他本是鷹堂安插在宮中的棋子,對楚錚微微低首致禮,垂手離去。
趙應知姑侄二人定有不少家事要談,自己夾雜在其中反顯無趣,便找了個藉口推託。楚琳亦不勉強,帶楚錚回到鳳鳴宮。
楚錚毫無顧忌地往椅上一躺。楚琳最疼愛的就是這小侄兒,也不爲意,道:“要不要姑姑派人回楚府說一聲,你父親還不知你回來吧?”
“不好。”楚錚懶懶地說道,“還是讓孩兒給爹孃一個驚喜吧。”
“你這孩子。”主亦去北疆了,你怎麼回來了?還有,敏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