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競天,你怎樣?”慕清妍焦灼地仰面看着歐競天結了一層白霜的眉目,手足無措。她知道,若不是爲了救她,他本可毫髮無損。
歐競天低頭看着慕清妍因爲冷意透體而微微瑟縮的身子,看着她焦灼擔憂的面孔,鳳眸中波光閃動,那是連他也不曾體會過的濃濃憐惜。深吸一口氣,體內真氣運轉一週,抖落了身上的白霜。淺淺一笑中含了深深寵溺:“不要緊。”
感覺到侵體的寒意果真迅速淡去,慕清妍這才鬆了口氣,兀自不放心,追問道:“當真不要緊?”說着便要伸手去探他的脈搏。
歐競天不動聲色避開她的手,抱緊了她應對新一輪的弩箭襲擊。心中卻又加了一份警惕。沒想到,童蕊仙手中居然能有玄冰箭!但玄冰箭世所罕有,她能有一支便已是天大的幸運,他還真不相信她還能射出來第二支!
童蕊仙驚怒之後便是凝定,她雖然深深遺憾拿不出第二支玄冰箭,不能要了歐競天性命,但對玄冰箭的威力絕對信任。她篤信,歐競天堅持不了多久,勝利的天平正一點點向自己這邊傾斜。
只因她知道,玄冰箭極其傷人元氣,哪怕最純正的陽剛內功也需要一日夜靜坐調息才能驅除寒毒。
可是,此刻,歐競天有這種機會嗎?
她悲憫地笑着看着那對無知的徒勞地掙扎在死亡線上的人,一聲幽幽慨嘆:“可憐的一對同命鴛鴦啊……”
歐競天受傷的左臂越來越不靈活,感覺懷中輕盈的慕清妍的身子越來越重。他的眉頭,今夜對敵以來第一次,皺起。但他仍舊調動所有能用的力量,將她抱緊。
“歐競天,你放開我吧,”慕清妍已經明顯感覺到歐競天的力不從心,便知道那支詭異的箭帶給他的傷害並未完全消除,於是低聲道,“我不會怪你的。真的。經過這一夜,我們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了吧。”
“閉嘴!”歐競天幽暗的眸子裡冷意濃重,簇簇亮光都是明顯的怒色,“本王是個男人!”是男人便不會在生死關頭拋棄自己的女人!
慕清妍一聲悠長的嘆息,反手抱緊了他精瘦有力的腰,“那麼,我們便死在一起吧……”
一縷若有若無的簫音飄渺如仙樂,一點點暖意緩緩滲透進皮膚,靈活如有生命般飛快溫暖着凍結的筋脈血液。歐競天精神一振,原先有些緩慢而僵硬的動作重新靈活迅捷起來。
童蕊仙側耳傾聽,面色一變,再看自己那十六名屬下臉上都是懶洋洋舒服愜意的表情,手腳都軟綿綿的,弩箭放完了也不記得再去裝。怒色一閃而逝,知道事不可爲,口中發出一聲尖嘯,帶着手下迅速離開。
那一地慘白的晚香玉被夜風一吹,凌亂而衰敗,濃烈的香氣混雜了濃重的血腥氣,直欲令人作嘔。
歐競天呼出一口氣,精神卻不敢放鬆,仍舊緊緊抱着慕清妍,以劍拄地,喘了一口氣,揚聲道:“不知哪位前輩相助,晚輩歐競天夫婦多謝救命之恩!”他依足了江湖禮數,再不復平日親王高貴倨傲。
簫音一揚,又慢慢淡去,終至不可復聞。
“主子!你還好嗎?”阿仁渾身浴血第一個出現在面前,“孃的來的!今天真是夠痛快,接連跟三批人打架!多少年沒遇過的事情!可也夠倒黴的!損折了那麼多弟兄!主子,你怎麼不說話?主子你倒是說句話啊?咦,你臉色怎麼這樣難看?受傷了?孃的來的,哪個王八羔子敢讓我主子受傷?!”
“別多說了,”慕清妍終於受不了這種魔音穿耳,“快扶他回去,他傷得不輕!”她已經替他把過脈,他體內真氣混亂,脈象雜亂無章,十分堪憂。
阿仁這才收了嬉笑之色,彎腰將歐競天負在背上,歐競天兀自不肯放開慕清妍。
慕清妍急得一跺腳:“你放心好了,我總不會此時趁亂走了的!”
歐競天這纔將手鬆開,同時極其緩慢而又清晰地吩咐阿仁:“保護好王妃,否則,你我死生不復相見!”
阿仁面色一整,重重點了點頭,將一根手指塞進口中打了個怪異的呼哨,立刻黑暗中出現兩個渾身浴血的黑衣人,“你們兩個,貼身保護王妃,若王妃掉了一根頭髮,都別跟人說是跟着王爺混的!”
“是!”兩人聲音清越,原來是兩名女子。
阿仁這纔對慕清妍道:“王妃,你們跟緊我,這一路未必便沒有麻煩了!”
黑衣女子一左一右護住慕清妍,緊緊跟在阿仁身後,一行人出了越王府身邊又跟上十來名護衛,沿着大街緩緩迴歸客棧。
從客棧到這裡若正常行走也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但這一路行來卻極其艱難,不光有數不清的暗箭攢射而來,還有神出鬼沒的各類毒蟲。
歐競天雖然伏在阿仁背上,但注意力一直落在慕清妍身上,今夜至少有兩批人是爲她而來,陰媚那些人不必說,童蕊仙是一定會對她下死手的。
此時此刻,他二十四年生涯第一次後悔。他後悔沒有聽隨風的話早些把勢力擴展到慶都,後悔自己潛在力量壯大得太慢!後悔一直以來都太順利,以至於對危險認識不夠!
這些年來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軍隊上,他以爲手中有軍權有軍威便足以達成積年夙願,其他不過是輔助力量。總以爲又不會爭奪天下,要那些暗中勢力有什麼用!卻不料,竟吃了這樣的大虧!若是消息靈通怎會探知不到鬼蜮已經潛進慶都?若是消息靈通怎會覺察不到三哥的異動?若是消息靈通又怎會直到童蕊仙出現在眼前才知道南蒙布在慶都的力量遠非自己先前所知?
“主子,你怎樣?我怎麼覺得你身上越來越冷?”阿仁額頭也出了一層冷汗,背上的歐競天就像一塊巨大的冰塊,而且還在持續降溫。
“死不了。”歐競天聲音低沉,還帶了一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咳!我就說你這回玩兒大了吧,你還不信!”阿仁嘮嘮叨叨地道,“非要以身作餌!水太渾魚太多,誰知道哪條魚牙齒會特別鋒利一些?古人說得好‘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次真是百密一疏啊!好吧,我們這些當下人的也就算了,你這不是連自己也搭上了?說出去,真是有辱您戰神的威名啊!唉,我真替您不值!”
“閉嘴!”歐競天低聲一喝,猛地一拍阿仁背心,身子向後一撞,剛好將慕清妍撞倒,壓在身下。
逼人的寒氣中,一股熱流流進脖頸。慕清妍大驚,知道歐競天爲了自己又受傷了!
那人伏在自己身上,一動不動。寒意蔓延中,感覺不到任何生命氣息。
“歐競天!”她鼻子一酸,眼睛模糊了,只覺得連牙齒都在顫抖,“你……你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