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萬里無雲,唯有一輪灼日高懸,如一位斜倚王座的神君睥睨大地,世間一切諸邪惡祟在其注視之下皆無處可匿。
烈陽高照之下,一處不知名的深山叢林中,行走着一隊人馬。
這批人馬總計八人,有男有女,老少不等,既有上到白髮鬢霜的老者,也有下到舞勺之年的少年。
忽然,隊伍前方領頭的中年男子舉起右手,整個隊伍便立即停下腳步。整個過程中沒有一個人有多餘的動作,也沒有人出聲詢問,亦或輕聲交談,所有人都只是靜立在原地。
“有動靜?”中年男子身後的女子問道。
男子搖了搖頭,沒有理會女子,反而轉過頭,目光越過她徑直落在隊伍中的一名老者身上。
男子湊到老者身邊耳語,女子不知道他和老人說了什麼,只看到老人微微點了點頭,中年男子便走回來,輕喝了一聲“走”,於是隊伍便繼續緩緩前行。
傍晚,炎日神君巡視了一天後便暫回行宮休憩,代替神君職責的是現在夜空上的冷月神女。與神君不同,神女性情冷淡,看待世間更爲冷漠,對於大地上所有生物的恩澤只憑自己喜好。
大日鎮邪,所以大多白日裡蟄伏的生物都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動。
深山的叢林空地上,燃起兩堆篝火,篝火旁圍坐着白天行走的那批人馬。
“你白天的時候和孟老說了什麼?”
萬鈞盤腿而坐,雙眼緊閉,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均勻,沒有回答女子,篝火的火光照耀在他的側臉,明暗不定。
齊鳳羽也不惱怒,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她早已習慣了這個男人的沉悶。
自己好歹也是隊伍裡唯一一個成年女性吧,況且還算小有姿色,可這個萬鈞就是不搭理自己,連說句話都不帶正眼瞧的。這樣的人說好聽點是不解風情,不好聽呢,就是一根爛木頭,榆木腦袋,敲爛了也不會開花。
萬鈞不理會自己,其他人齊鳳羽則是瞧不上眼,百無聊賴之餘索性也學那萬鈞席地打坐,練起吞吐氣息之法。
哼,就你那臭脾氣,要不是看在你領隊的身份還有銀輝實力的份上,你連讓老孃看上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內心腹誹間,偷偷睜眼觀察男子,發現男子那如老僧入定一般的姿態之後,齊鳳羽氣的閉上眼徹底不再抱有僥倖心理。
就在女子賭氣閉眼不再關注男子之後的片刻,萬鈞緩緩睜開眼,望向叢林中的某一處,眼中精光一閃而逝,隨即重新閉上眼,緩慢吐息起來。
在篝火照耀不到的地方,黑暗之中,似有什麼東西緩慢爬行……
“咱們什麼時候可以到達目的地啊?”
另外一堆篝火旁,小女孩問向這隻隊伍裡唯一一個同齡人。
“不知道。”
小男孩搖了搖頭 ,見火勢似有減弱,便拿起一根乾柴扔入。
“那你知道我們這次到底要去幹嘛嗎?”女孩繼續問道。
“這次任務的具體內容是什麼萬師兄也沒告訴我,只是要我和你們隨行,之後會有人教我怎麼做。”男孩回答道。
女孩蹙了蹙眉,這些話,臨行之前門中師長也有告知,她當然知道。不過她也沒有生氣,接着問:“我們會不會有危險什麼的啊?”
見男孩有些迷茫,女孩解釋道:“雖然我們不是出來除業的,但不保證我們不會碰上吧?你看,這深山裡陰氣森森的,白天也有很多陽光難以照到的地方,非常適合惡業藏匿,所以即便是白天,我們的行程也十分謹慎,處處小心提防。”
男孩恍然大悟,但對此他並不像女孩那般憂心忡忡。
“沒什麼好擔心的。”
女孩眉毛一挑。
“萬師兄說,我們的路線都是宗門事先勘探好了的,絕對不會遇上惡業。就算有剛剛誕生的惡業被我們碰上了,這不是還有萬師叔在嗎,他可是銀輝級別的除業師。”說着,男孩又往火堆裡添了一根柴火。
“萬師兄萬師兄,三句話離不開一句萬師兄,你把萬羅當做師兄,人家可不會把你看成師弟。”
被女孩挖苦,男孩不以爲意,笑着搖了搖頭,“萬師兄是萬里挑一的除業師,練氣一月就成爲了除業師,更是在一年內達到了高級銅輝。他父親更是宗門裡爲數不多的銀輝級別。我不過是個不能練氣的伙食房打雜罷了,能叫一聲萬師兄足矣,豈敢高攀。”
聽了男孩的話,女孩微微一哼,心道: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對於那名爲萬羅的少年,女孩雖然嘴上不屑一顧,但這樣才貌雙全的年輕才俊,她心中亦是暗自仰慕。只是萬羅在宗門內追隨者無數,多少年輕女子都對他趨之若鶩。
她這點少女懷春的心思,也只能放在心底,獨自發芽。
女孩沉浸在自己的心神裡,並沒有注意到身邊男孩那看似豁達的笑意中隱藏的苦澀。
“今晚的風是不是有點大啊。”
男孩又往火堆裡添加了幾根柴火,輕聲自語道。
女孩雖然還未成爲正規的除業師,但也練氣時日不短,耳力不凡,男孩的自語被她聽入耳中,不由得暗自冷笑,陰陽怪氣道:“聽說當初和你同齡的一批人,資質最差的也是初級銅輝,你卻因爲不能練氣而連預備除業師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嘖嘖,當初提起你豔京的大名,孤雲城誰不知曉?還沒練氣就憑一己之力解決了一頭惡業,引起不小的轟動,連咱們那位掌門都被驚動了,最後還對你寄予厚望,說出了後生可畏的評語。”
”我一入宗門,就聽聞各種關於你豔京的事蹟,什麼三歲飛檐走壁,五歲扛鼎碎巖,七歲就第一次打殺了惡業……“
乾柴在火堆中燃燒,發出霹靂吡啵的聲音,男孩盯着那團溫暖的橘黃色,心神也逐漸遠去。
他叫豔京,七歲的時候,惡業襲擊了他的村子。當孤雲城的除業師趕到的時候,只看到了滿地的廢墟屍體,以及埋在殘骸裡的他,最後將其帶回了宗門。
他沒有傳言中那樣三歲飛檐走壁,五歲扛鼎碎巖,更沒有七歲就打殺了惡業。不過還沒練氣之前就消滅一隻惡業這件事是真的,雖然事情發生當時他陷入了昏迷,醒來之後也不記得具體情況了,但是所有人都這麼說,他也只好接受了。
爲了此事,閉關不出的掌門更是親自出關見了他一面,然後就說出了那句“後生可畏”,當初無上榮譽,現在卻是嘲諷的評語。
心中想着事情,豔京的眼睛卻一直注視着篝火,不能練氣之後,他爲了留在宗門,甘願去往伙食房當一名打雜夥計。
每天都與柴火打交道的他,對火勢的掌控十分敏,雖然不排除有夜裡風大,柴火燃燒較快的原因,但是這也太快了吧?從剛剛到現在,他都已經加了七八根木柴了,幾乎七八息就加一根,可是這火勢不增反減。這會兒之前還熊熊燃燒的篝火只剩腦袋大小一團火焰在微風中顫顫巍巍,彷彿一名遲暮的老人。
“你有沒有感覺有些不對勁?”
豔京問向身邊的女孩。
沒有迴應。
豔京看了她一眼,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女孩已經盤腿打坐,練起氣來了。
嘆了一口氣,將手邊最後幾根柴火扔進火堆,他站起身來,打算去周圍再找一些乾柴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