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我並不是很喜歡進酒吧的,一來不太喜歡吵雜的環境,二來則是怕被娛記拍到,他們總會誇大其詞的去報道我泡夜店,行爲不正,不檢點諸如此類的。
我曾告誡自己,千萬不能給娛記任何機會污衊。然每每痛苦的時候,我卻總愛跑到夜店買醉。當然,我向來不會一個人去,多數都是和一幫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起結伴而行。
“別管我!”人羣中傳來一個飽含怒氣的男聲,難道……不是同名兒!
我感到很不可思議,馮振陽現在不是應該在帝都陪着他爺爺過年麼?怎麼會出現在清河城,而且還喝上酒了,聽這聲音必定是喝大了。
燈紅酒綠的夜店裡,一個撒酒瘋的出色男人是格外引人注意的,看熱鬧的人也都喜歡湊上去看。於是沒等我先去看熱鬧,我高中後桌趙小雅就已經看見了馮振陽,大概是因爲從沒見過那樣頹廢的馮振陽,她不禁發出驚叫:“佳瑛你看!那不是馮振陽麼?他才離開娛樂圈不到一年,怎麼就成這樣了!他……他是經歷了什麼?”
“那真是馮振陽?”我是演員,必要時候演技爆表,我不想再和馮振陽有任何牽扯,於是就在趙小雅面前演戲,表示酒吧裡燈光太昏暗,我瞧不起前面撒酒瘋的男人的模樣:“我看起來,不太像啊!”
然而,我想要逃避的同時,我又不由的擔心起來,馮振陽怎麼喝成這樣?還回清河城了,難不成他是遭遇了什麼事業上的打擊?他會不會出什麼事兒啊?
“振陽哥你別這樣!你起來!你別這樣行麼?”當我看到戚小雨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擔心是多餘。擡眸之間,戚小雨也看到了我,她看着我的眼神格外複雜,似乎想和我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又趕緊去扶着喝的酩酊大醉,坐地上撒酒瘋的馮振陽。
馮振陽身材高大,戚小雨卻是削瘦柔弱的,馮振陽不起來,她也沒辦法,只好苦口婆心的同坐在地上死抱着酒瓶子撒酒瘋的馮振陽講道理:“振陽哥,你要喝酒咱們回家喝好麼?你這樣……伯母會很擔心的!”
回家!都帶家裡來了,還說沒感情!我是個相當糾結的女人,明明知道和他沒有未來,明明已經有了各自的選擇,心裡還說不由的犯酸。我想,這個寒冬的夜裡,我似乎並不應該和高中同學一起來這裡的。
趙小雅她們並不知道我與馮振陽之間的關係,見了老同學喝的半死不活的,自然要上去幫忙。現在馮振陽的臉就正對着我們,我是不能說看不清,不確定是不是馮振陽的了。我就硬着頭皮,走在最後,避免撒酒瘋的馮振陽看見我,換句話說,我也不想看見他,看見他,我的心就疼,疼的厲害。
戚小雨的反應很奇怪,我看得出來,她對馮振陽是有點兒感情的,馮振陽到底喜不喜歡她,暫且不說,但她對馮振陽有意思我很肯定。人家說,女人看女人是最準的,我是個女人,還是個已經超過三十歲的女人,多年的閱歷告訴,戚小雨對馮振陽不是沒有感情的。
馮振陽這個人情商不算低,他不會不知道。
“沈佳瑛!”我的腦海中往事重現,馮振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的聲音此刻聽上去很刺耳,於是刺得我立即從回憶中抽身出來,心裡亂糟糟的,亂作了一團。偏偏在最亂的時候,混亂的事兒都一起來。
原本掙扎着不肯從地上起來的馮振陽不知是怎麼看到我的,猛的站了起來,順手甩開戚小雨的手,連帶着想要前去扶他的幾個女同學一起拒絕,非得自己走。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他走路晃晃悠悠的,腳下的步伐十分不穩。如果沒人在,我懷疑他隨時會摔成腦殘。
然而,他不用摔就變成腦殘了,他也不看看有多少人,喝大了就開始胡說八道。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睛裡陰雲密佈,還有幾分瘋癲的目光在裡頭,他邊向我靠近邊喊我名字,嘴裡結結巴巴含含糊糊:“沈佳瑛……沈佳瑛我告訴你!我可喜歡你了,從高中的時候就喜歡!可是……”
“馮振陽你喝多了!”我打斷了他的話,眸光微微掃過戚小雨以及旁邊幾名女同學身上。
戚小雨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趙小雅臉色鉅變,不由自主的側頭去看戚小雨,估計她們都以爲戚小雨是馮振陽女朋友。按理說,馮振陽當着戚小雨的這面兒說出這種話,戚小雨該發火的,或者直接拉着馮振陽走。
但她的反應卻是默默的轉身往外面去,走到我身邊時低聲對我說道:“你們還是好好談談吧,他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我想轉身走,但這個時候走了,倒還顯得我跟他有什麼,畢竟在那之前我和他是最好的朋友。雖然班裡人都知道他喜歡我,也知道我曾經暗戀過他。
後來我結婚了,他的女朋友也換了好幾個,當時同學會的時候,大家都以爲我沒聽到他和林志泉的對話。所以,在班裡同學看來,我和馮振陽依舊是最好的朋友,至少我得以爲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作爲他最好的朋友,我這個時候要是轉身走了,實在不合適。
可是,無論我現在走不走,我和他的關係彷彿都撇不清了。戚小雨的話足以證明我和馮振陽的確有什麼,趙小雅她們震驚的目送戚小雨出門,然後又將目光鎖定在我身上。
倘若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而非一個演員,我想我會毫不猶豫的轉身走,長痛不如短痛,時間久了,這一段感情也就會隨風飄散。
我希望是如此的,老天爺卻和我開起了玩笑,我正打算說他是喝大了說瘋話,馮振陽忽然一把抱住我,我被他嚇得呆了好半天,嘴裡還不清不楚的嚷嚷:“沈佳瑛,你說,老天爺爲什麼這樣喜歡開玩笑!如果一開始就註定沒有結局,爲什麼又要讓我們相遇……”
“遇你大爺的遇!馮振陽你發什麼瘋!你女朋友還在外面呢!你在這兒抱着我是怎麼回事兒?”我呆愣半響之後,靈機一動,瞬間想到了一個好點子,我拼命的在馮振陽懷裡掙扎,還煞有介事的衝趙小雅她們求救:“愣着幹什麼!快把他給拉開,他女朋友都誤會了,這個混蛋……我要是被當小三打了,我保證打不死他!!”
我咬牙切齒,一副極度嫌棄馮振陽的樣子,我也是真有點兒嫌棄他,我擔心他忽然吐了,會吐我一身的酒水。大概是我演的太像,不光把趙小雅她們騙了,連我自己也給騙了,我時常騙別人騙自己。
我記得馮振陽曾經說過,公衆人物是活在鏡頭下的,所以我們平時的生活也得像電視劇一樣,都得演。前面的十多年我在演,卻從未體會到這句話的意思,直到此刻,我忽然明白,爲什麼有些人會隱瞞過去,隱瞞感情,被拍到照片也死活不承認。
現在我總算是懂得那種感受了,即便曾經有過,在旁人面前我也必須得裝作沒有。
我演得太真,趙小雅她們都認爲馮振陽是發酒瘋自作多情,幾個女人上來又是拽又是踢的,嘴裡還嚷嚷着教訓馮振陽:“馮振陽,你他媽發什麼羊癲瘋呢!我說你放開!快放開啊!在不放開我揍你了啊!我報警了啊!我叫你放開你有沒有聽見!我真揍你拉!”
馮振陽那廝也不知道是吃什麼長大的,喝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丫還有那麼大的力氣。我們幾個女人揍他,拉他,就像是在跟他撓癢癢似的。
他還死活抱住我,矯情而傷感的念着不知道從哪部狗血劇裡抄來的臺詞:“沈佳瑛你知道麼?在這個世上,最痛的不是被拋棄,而是忍痛拋棄最愛……”
“最愛什麼最愛!你他媽醉鬼啊!”我此時是真有點兒惱火了,我要的他給不了,他要的我也給不了,那麼大家就再不相見,誰也別再聯繫誰。見了面兒誰也別搭理誰,有人的時候就裝裝樣子,久而久之就忘了。
可他呢,他爲什麼要跑來‘夜雪’,爲什麼要喝的酩酊大醉,爲什麼要和說這種話。最痛的是忍痛拋棄最愛,最愛?這話別人聽不懂,我卻是懂的。聽到這話的時候,我的心猛地顫抖了一下,忽然不想推開他。我要的是安心,他要的是利豐集團,他從小受盡了委屈,他姐姐還因此丟了性命,他想得到利豐集團又有什麼錯呢?他們馮家,誰不想得到……
儘管我心裡不願意推開他,我的行動卻是違背內心意願的,我拼命地去推開他。他則拼命地抱住,可以說整個人都往我身上壓。我被他壓都快倒地上了,導致我瞬間沒心情傷感了,我是真想推開他,我邊伸手按住他的臉,邊衝趙小雅喊:“趙小雅,你快拉開他呀!”
“沈佳瑛,我告訴你個秘密啊!我愛上了一個不可能的人!”然而不等趙小雅拉開馮振陽,他又再度發瘋,露出雪白的貝齒,滿嘴酒氣的衝我瘋笑,嘴裡說令人瞠目結舌的話:“我愛上了我五叔的女兒,你知道我五叔的女兒是誰麼?我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