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遇住院進行手術準備的幾天後,路家二老來了一趟。
路念笙開門的時候也沒想到,因而一拉門對上何歡視線,愣了好幾秒,隨後縮了縮,“爸,媽,你們來了……”
何歡懨懨看着她,“擋門口,不叫我們進?”
路念笙趕緊搖頭讓開路。
路老爺子跟在何歡後面進的門,倒是啼笑皆非看了路念笙一眼,路念笙復又縮了縮。
一個多月前,傅子遇如約,在解決了樑佳茗的事情之後就去了一趟路家接路念笙。
傅子遇也是一根筋,儘管坐在路家的客廳裡,路念笙衝着他使足了眼色,他還是將自己生病的事情給說出來了。
用他自己的話說,他很清楚對着自己最親近的人有所隱瞞的感受有多糟糕,他不想路念笙又活在夾縫裡,他也對路家二老說了個清楚,如果他們真的因爲他的身體狀況有所顧忌,他可以理解,並挺大度地表示不會爲難他們,還當面告訴路念笙,要聽父母的話。
當時路家二老臉色就變了,爲人父母,換誰那會兒臉色也好不了。
但是,要果斷棒打鴛鴦,那事兒他們也做不出,傅子遇捨命救過路念笙,而且還賭上自己未來頂罪,他對路念笙的心意還真沒人能夠匹敵。
何歡那時候的感覺,簡直爲難到了極點,只能委婉告訴傅子遇他們需要考慮的空間。
傅子遇倒是大方,還真就應了。
唯有路念笙,從不能置信到激動起來,甚至險些掉了眼淚。
路念笙其實很少那樣直白地將所有情緒表露,許是因爲看到她的失控,一直沉默的路老爺子才發聲。
幸而,路老爺子舊識中,還真有人,是胃部良性腫瘤術後恢復良好的例子,人已經活到了六十多歲,生活與常人差異也並沒有太大,路老爺子說,既然還沒做手術,說什麼都爲時尚早,還是以路念笙意見爲重。
路老爺子話說到那裡,何歡也不好再開口阻攔,路念笙像是迫不及待似的,當晚就跟着傅子遇回到南苑去了,路念笙走了之後,何歡怨聲載道。
女人畢竟會想的多一些,她習慣了未雨綢繆,現在傅子遇身體有這樣的毛病,她總是憂心忡忡的,心裡不舒服。
所以這一刻見了路念笙,她臉色還是好不到哪裡去,總覺得這父女倆都一根筋,倒是顯得她多慮了。
路念笙回到南苑陪着傅子遇呆了一段時間。
兩個人在一起就安心多了,許是經歷的太多,傅子遇後來居然有一種看淡了生死的感覺,還能和路念笙在一起他就很滿足。
那一段時間他過的堪稱閒逸,徐媛不再逼着他和傅承修爭個高低,只是自個兒憂心,想着孫子的事情要怎麼解決。
傅子遇視而不見,一邊心底唏噓,看來果然,一般想那麼遠的,都是女人。
很多工作他都推了出去,花更多時間陪着路念笙。
他們每一天,過的像是沒有明天,他身體不好受不了長途勞累,但也會帶她到近處可以自駕遊的城市去,有時懶洋洋度過一天,在牀上折騰許久,路念笙對於孩子還是有執念,自己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中藥成天熬了喝,傅子遇看着覺得好笑,又有些心疼,這心疼勁兒最後都化作牀上的力氣了。
他還安慰路念笙,天道酬勤,他這麼努力這事兒都說不上,叫她放寬心,她心是沒能放太寬,倒是一夜一夜的,腰更疼了……
這段時間裡,傅子遇的律師活動了一些關係,將兩宗案子都結案了。
蘇曉的情況並未有明顯好轉,出院後被韓烈接走安頓在自己的一處房產裡,然後韓烈和傅承修都在幫忙照看,韓烈給她聘了護工,並儘可能花了大量的時間陪着她。
蘇曉對外界依然沒有太大的反應,唯一的進步是,在韓烈每天的悉心照顧下,她對韓烈的話好歹還能有那麼點兒反應,醫生說,她所受的精神創傷並非不可逆轉,只是需要引導,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去多陪着她說話,也會起些作用,所以路念笙也常常去看她,和她說話。
傅子遇則按照醫生的要求,定期去醫院做檢查,以確定身體的狀況。
這種手術,不做人心不定,做了也有風險,一個多月後醫生說他可以入院進行手術前期準備的時候,路念笙愣了下,連個合適的表情都做不出來。
過了一個多月的安逸日子,但是有些事情逃不過,她雖然知道,恐懼卻無法消弭。
路老爺子和傅子遇說話的空兒,何歡就把她叫樓道去了,在外面拉着她,“你爸也勸過我……我當然知道你和子遇感情好,但是感情不能當飯吃,我也知道你這性子,我說什麼都是白搭,我就問你一句,你現在看到他躺病牀上,你後悔嗎?”
路念笙抿脣,眼神有些受傷,“媽,您說的什麼話,他現在躺在病牀上,要是我沒在他身邊,那我纔要後悔!”
何歡默了幾秒,最後嘆了口氣,“不攔了,攔不動了。”
路念笙心裡難受,“您不喜歡他?”
何歡搖搖頭,“其實我也想過,到哪裡再找一個對你這樣好的男人去?只是怕,真怕……現在,就祈禱他也有人家的好運氣,手術順利,然後好好兒活下去……”
路念笙鼻尖酸了酸,像是要說服何歡,也像是要說服自己,“他會的。”
……
傅子遇進行手術的那一天是個晴天,傅家二老,路家二老,韓烈還有唐煜都來了,甚至傅承修,還有一些平日裡接觸並不是那麼頻繁的人也來了,不約而同的心情有些沉重。
病房裡人一多,路念笙就不得不後退,在角落裡面靜靜站在,直到傅子遇和周圍的人說完了話,在人羣中目光落她身上,叫她過去。
這個手術有一定的風險,其實醫生有讓他們放寬心,但是路念笙還是怕,明明還沒到生離死別,但是她覺得心口就像是壓了塊大石頭一樣無法喘息。
她走到病牀邊,傅子遇就拉住她的手。
他說:“別怕。”
“我沒怕……”她嘴硬,眼圈卻紅了。
怕的人,應該是要上手術檯的他。
他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輕輕摩挲兩下,“不管發生什麼事……”
他頓了頓,眼含笑意睨着她,“我現在,很幸福,念笙,你要記住。”
路念笙默了幾秒,也笑了,點頭,“我也是……”
說話間,喉頭有些哽,她沒再繼續。 WWW. тTk an. ℃o
當媽的心都軟,一旁的徐媛和何歡均紅了眼。
傅子遇被推入手術室,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門外等的人,都在祈禱。
於路念笙而言,那幾個小時,漫長的像是一個世紀,她的心,像是掛在懸空的弦上,緊繃着,呼吸都變得困難。
以至於,醫生走出來,宣佈手術成功的那一瞬,她頭重腳輕的厲害,居然沒出息地暈過去了。
醒過來的時候,窗外是黑的,她分辨不清時間,轉過臉,病牀邊站着何歡,路老爺子還有傅承修。
她皺眉,想起之前,迷濛中先問了句:“傅子遇呢?”
何歡見她說話,鬆了口氣,“手術很成功,他現在在還在觀察期,醫生說目前看問題不是很大,過幾天再做進一步的檢查確認需不需要後續加上其他手段治療。”
路念笙一顆心才歸位,她險些以爲她還在做夢。
“念笙,你呀……”何歡突然嘆了句,搖着頭,神色極爲複雜。
路老爺子瞥何歡一眼,“這是好事。”
路念笙有點兒困惑地擡頭看着何歡,“媽,您怎麼還不高興啊……他手術成功當然是好事……”
何歡怔幾秒,忽地笑了下,“我說的是你,自己不知道注意身體,你知道你身子什麼情況嗎?”
她一頭霧水。
這下就連路老爺子也笑了,傅承修也有些忍不住,“念笙,你——”
他頓了頓,“應該是懷孕了。”
她瞪大眼。
“以爲你有什麼毛病,做了簡單的檢查,驗血的結果顯示的,不過……醫生說,時間早,大概是三週多的樣子,要等上一兩週再來確定一下。”
何歡又補充,“醫生說話就這樣,怕說太滿,畢竟時間早的很,一般來說,差不多,你是懷孕了。”
“……”路念笙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
沒人出聲,她復又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再擡頭,一臉的淚,“媽,這是奇蹟嗎……我真的有孩子了?”
何歡坐在病牀邊,拉緊了她的手,“這是奇蹟,老天看你們也不忍,會給你們一個圓滿,你們都會好好的,念笙,沒事了,都過去了,等他醒來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
路念笙笑着,可是眼淚又流出來,擦也擦不及。
傅子遇的情況還算穩定,只是醫生爲了穩妥起見還是讓他在重症監護室呆了二十多個小時,翌日下午,他醒來就被轉入了普通病房。
路念笙被何歡挺強硬地帶去和醫生聊了會兒需要注意的事項,出來之後去找傅子遇,才得知已經傅子遇已經甦醒並轉入普通病房,走向病房,一步步,聽見自己的心跳。
恍然間,她想起很久很久前,傅子遇和她結婚的那一天。
她在房間裡,白紗披身,同樣的心跳讓她滿懷悸動。
她推開病房門,陽光正好,從窗外投進來,一片和煦的光裡,她看到傅子遇,哪怕他此刻面色蒼白,也不能掩,他就是她生命裡熠熠生輝的英雄。
他轉過臉,對着她,笑着伸出手。
她步伐宛如邁在雲端,坐在他身邊,她將手放他掌心裡,看他握緊了,她慢慢開口。
“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