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個時候李菁站在我的面前跟我說第一件事,我肯定能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畢竟我答應過陳道偉,要給他做一頓飯,這還湊巧了。
就在我愣神的當口,李菁又說:“林四四?”
我這纔回過神來:“額,你說第二件。”
李菁忽然變得吞吞吐吐起來,她有些磨磨唧唧地說:“我怕餘明輝會想打死我。”
被李菁這麼個賣關子,我有些撐不住了,唬她:“別囉嗦,要說啥說啥。”
嘿嘿乾笑了兩聲,李菁說:“林四四,你能不能給陳道偉一個友情的擁抱?就十幾秒就行。”
我完全愣住了。
就在我愣神的當口,李菁又訕笑:“我知道,這個事聽起來很奇葩,而且我明天都要成爲陳道偉的合法妻子了,還跟你提這樣的事,顯得很可笑,可是林四四,這對陳道偉來說,應該挺重要。”
我總覺得氣氛有些彆扭,於是我急急地說:“李菁,上次,就你讓我給你陳道偉新號碼那一次,我在之前跟陳道偉通過電話,他對我提起你,說他有一晚在觀海長廊散步想起你,他心裡面有你…”
我話還沒說完,李菁隨即打斷:“我知道。林四四,這樣說吧,我沒有別的意思,這事也不是陳道偉主動提的。前幾天,他還沒答應我逼婚之前,我們兩個人在他家,蓋棉被純聊天,聊起人生有啥遺憾的事,陳道偉說,他一個遺憾的是前段時間他沒給餘老爺子守夜,第二個就是,暗戀了你幾年,沒能正式擁抱一下,他就把你放下了。”
心像是被扯了一下,我張了張嘴正要說話,李菁又說:“林四四,我知道你是少婦。這樣吧,你問問你老公,他要不同意,你也不樂意,那就算了啊。得得得,我後天回去,後天剛好週六,你幫我召集一下你那邊的人馬,到時候過來聚聚。我剛纔跟你說的事,你回頭微信我就好。”
李菁掛了電話之後,我去了餘明輝的辦公室。
他正在忙着打一個國際電話,我坐在沙發上等他徹底忙完了,這纔跟他說起剛纔李菁拜託我的事。
我剛剛吞吞吐吐把話說完,餘明輝忽然一把將我拽入懷裡,他沉寂了好一陣,他說讓我自己決定,如果我願意擁抱陳道偉,那麼他無限度支持我。
我擡起眼簾看他的眼眸,裡面是一片瞭然。
我總算知道,餘明輝和陳道偉之間的戰爭,完完全全落幕了,他們之間已經完全釋然。可是這釋然的代價,太過沉重。
在讓人沉重得找不到任何出口宣泄的日子裡面,時間很快來到我和李菁約好的這一天。
餘明輝開車載着我們一家,來到了李菁的家裡。
何思遠和丁展波,曹佳穎已經先於我們早幾分鐘就到了。
看何思遠和曹佳穎的神情,她們也已然知道了陳道偉的實際情況,她們沒有平日的瘋瘋癲癲,收斂了不少,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沒笑得特別大聲。
在這樣沉沉緩緩的氣氛下,丁展波和陳道偉坐在另外一邊下象棋,小灰灰一看到他們,就掙脫了我的手,朝着他們奔去,他先是抱住丁展波的大腿喊了一聲丁爸爸,又抱陳道偉的大腿,喊陳叔叔。
因爲小灰灰的到來,氣氛活躍了不少,陳道偉放下手中的棋,他抱起了小灰灰。
我跟餘明輝跟着小灰灰走過去,餘明輝的目光在接觸到陳道偉的目光時,略顯訕色。
而陳道偉把小灰灰遞給了我,他伸手狠狠拍了拍餘明輝的肩膀,沒作聲。
或者這就是男人之間特有的交流方式吧,後面我把小灰灰抱回來沙發這邊時,那三個曾經多多少少都有些紛爭的男人,他們就此靜默地圍坐在一起,下棋。
我的心裡面涌起說不清的感覺,懷抱着這樣的百味雜陳,我隨即挽起袖子,去廚房幹活了。
我正在一邊剝蝦,一邊想方設法費勁脣舌想要把李菁這個孕婦趕出去好好休息,曹佳穎就擠進來了,她三兩下就把李菁給弄出去了。
跟我並排站着,手不斷地剝着那些鮮蝦,曹佳穎說:“林四四,我過一段時間,想回去湛江了。我覺得呆在深圳,沒有什麼意思了。”
對於曹佳穎有這樣的決定,我一點也不出奇。
早在之前,曹佳穎就經常跟我們唸叨,她在湛江有房子,她在深圳沒男朋友,也沒有房子,現在把趙小寧給弄人仰馬翻了,她心裡面舒爽了,她不喜歡深圳的快節奏,她想回老家。
一下子想到了蕭炎,我一個脫口而出:“你回去了,蕭炎怎麼辦?”
曹佳穎的臉上微微僵了一下,她有些訕訕然:“什麼蕭炎怎麼辦?說得好像我跟他很有關係一樣。是,以前我跟他是好朋友,但是現在聯繫少了,呵呵。”
曹佳穎越說得若無其事,卻越像是欲蓋彌彰。
在經歷了陳道偉這件事情之後,我覺得人啊,真的有時候不能太較勁,畢竟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呢,對吧?
忽然特別爲曹佳穎和蕭炎現在這樣的狀態犯着急,我想了想,說:“曹佳穎,上次咱們去玫瑰海岸那次,蕭炎在私底下找過我。”
還真是被我猜中了小心思,曹佳穎一聽我主動提起蕭炎,她眼睛裡面的光芒一個乍現,她卻拼命按捺住,一副若無其事那樣,無所謂般地搭了一句:“他找你,關我啥事。”
我放慢手中剝蝦的動作,慢騰騰地說:“他來找我,拜託我一些事。”
果然,曹佳穎有着裝不下去了,她咬着我的話尾音問:“蕭炎找你,拜託你一些事?”
我點了點頭,說:“他一直知道我們要弄趙小寧的事,他拜託我,顧好你,別讓你受到什麼傷害。”
停頓了一下,我又說:“曹佳穎,其實我吧,在剛剛認識你跟蕭炎不久,我就能看得出,蕭炎他對你有意思。”
曹佳穎把頭微微埋下去,她說:“我知道。可是我那時候被豬油糊了心。也可能說是我犯賤,得不到的永遠最好,自己拿在手上的不懂珍惜。現在也好,他應該慢慢放下了,挺好的。以後他找了合適靠譜的女人結婚,他要請我去喝喜酒,我估計也去,還會給個厚厚的大紅包。”
曹佳穎最後那麼幾句話,像是從喉嚨裡面狠狠擠出來的那樣,帶着一些傷感的潮意。
我更是爲這傻丫頭急得不行了,我趕緊說:“你傻啊曹佳穎,蕭炎那丫要放下,他拜託我幹嘛?而且前段時間,我問蕭炎一點事,他剛開始不老實回答,後面我威脅他,他要這樣不正經,我就把你介紹給羣誠一客戶,他立刻熊了,那態度不知道多好。”
猛然地擡起頭,曹佳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卻是半信半疑:“真的?”
我白了她一眼:“騙你,我能長多少斤肉啊,真是的。”
突兀的,曹佳穎的手從盤子裡面抽出來,她張嘴就罵了一句:“臥槽,蕭炎他大爺的是個孫子啊。他丫的要還喜歡我,那上次睡完沒多久,我上次主動巴着他,他丫的拒絕個蛋!”
曹佳穎,這不是罵自己是個蛋嗎?
我一臉的黑線,我說:“曹佳穎,你小聲點,你說那麼大聲,等下外面的人全聽見了。”
曹佳穎白了我一眼,說:“聽到就聽到,我敢睡就敢認。林四四,不然你給蕭炎打個電話,你把這裡的地址報給他,讓他過來吃晚飯。他特麼的太墨跡了,老孃要親自出手,撲他。”
我更黑線了。
曹佳穎到底是多急切啊臥槽。雖然這頓飯是慶祝陳道偉和李菁扯了證的,而陳道偉跟蕭炎也熟,但這裡好歹是李菁的家啊,我要找個人來,我也去問問李菁是不。
回敬了曹佳穎一個白眼,我讓她先好好幹活,我就出去跟李菁說了。
上次在玫瑰海岸,李菁見過蕭炎,她還誇蕭炎長得有氣質來着,我現在就三言兩語跟她說曹佳穎要撲蕭炎,想請蕭炎也過來吃飯,李菁樂呵呵就答應了。
事不宜遲,我走到陽臺邊,掏了個手機,給蕭炎打了過去,他那丫,懶洋洋的問:“林四四,啥事?”
我拿手撥弄着陽臺上的花花草草,說:“蕭炎,你媳婦掉這裡了。我等會給你發個地址,你過來一起吃晚飯,不來的話,後果自負。”
蕭炎一下子變得認真,問:“啥?啥意思?林四四啥意思你給說明白。”
還怕蕭炎後面慫了不來呢,我張嘴就半真半假地扯淡說:“陳道偉跟我一好朋友拿證了,今天我們聚在一起吃飯慶祝。曹佳穎過來了,我那高富帥同事也過來了,雖然現在他們沒啥交流,但是今晚吃完飯,說不定他要提出送曹佳穎回家,那到時候天雷勾地火,你可別怪我。”
得,我感覺蕭炎都像在吶喊了,他說:“地址發我,馬上!”
還真是馬不停蹄了,我剛剛把菜燒好擺上桌,蕭炎就奔過來了。
沒看到那所謂的陌生高富帥,蕭炎那滿臉都是一種,靠林四四你騙我的憤怒,後面我和李菁硬生生把他們擠着坐在一起,蕭炎才把他那些情緒收了收。
可能是很久沒有那麼多人在一起熱鬧了,也有可能因爲小灰灰那些稚氣的童言無忌逗樂了大家,總之這一頓飯吃下來,氣氛很好,席間一點尷尬也沒有,反倒是說笑不斷,歡聲笑語不斷地撞入我的心坎裡面,這讓那些沉重,暫時被放到了一邊。
吃完飯之後,丁展波和餘明輝自發幫着收拾碗筷,而陳道偉則慢騰騰地走向走廊盡頭那邊的陽臺。
我想着,我答應李菁要給陳道偉一個擁抱啊,於是我跟着他走了過去。
陳道偉靠在護欄上,他拿出了煙盒,抖着手抽出了一根菸,叼在嘴上。
我上前了一步,說:“陳道偉,李菁說過,你不能再抽菸了。”
陳道偉半眯起眼睛瞥了我一眼,他說:“我就叼着,沒打算點燃。我知道家裡有孕婦。林四四,你真像個老媽子,操心真多。”
我看陳道偉的臉色,白得有些難看,我搓着手,有些尷尬,也有些彆扭,我埋下頭去,磨磨唧唧地說:“陳道偉,你說,咱們要不要擁抱一下?”
陳道偉的臉色微微一僵,他從嘴裡面把煙拿出來,放在陽臺上,他指了指自己,問:“林四四,你是說,你想跟我擁抱?你腦子進水了?還是剛纔進門的時候不小心被門夾了?”
我再一次搓着手,喏喏說:“李菁她…”
突兀的,陳道偉上前一步,他的手從兩邊環着團過來,他卻沒有絲毫的觸碰到我,他就這樣以極度貼近,而我們又沒有任何接觸的姿勢,將我環在他面前,他低下頭來,他緩緩說:“林四四,我偶爾計較起來,曾經以爲遇到你,是我人生最不幸的事情,我覺得得不到迴應的感情很可悲。而現在我覺得我這個想法是錯的,我慶幸我遇到你,因爲你給我帶來了一個好姑娘。遇到李菁,是我人生裡面最幸運的事,我可能沒法像曾經那麼喜歡你那樣去喜歡她,可是她喜歡我,她喜歡我,喜歡到我有點怕死了。”
又是突兀地鬆開了手,陳道偉說:“林四四,我走了之後,你幫我顧着點李菁,單身媽媽太難了。”
說完,他弓了弓身體,說:“我知道你會幫我的,林四四,我先謝謝你。”
說完這麼些話,陳道偉拿去陽臺上那根菸,他隨即走了,走向大廳。
我透過幽暗的走廊,看到他走向了李菁,他猛然地將李菁拽着團進了懷裡,大廳裡面隨即響起了何思遠和曹佳穎起鬨的笑鬧聲。
在鬧騰的歡宴結束後,陳道偉一點不忌諱什麼的,他做了一件與他那種風格嚴重不符的事,他緊緊握着李菁的手,在門口給我們道別。
他甚至還笑嘻嘻地打趣,讓蕭炎去送曹佳穎。
當然,那是蕭炎求之不得的事,而郎有情妾有意,曹佳穎很快跟着蕭炎走了。
我們一家,是最後一個走,臨走之前,陳道偉還抱了抱小灰灰,他當時臉上掛着的明媚笑容,讓我恍惚得有錯覺,陳道偉他根本沒有得什麼治不好的絕症,他會像所有普普通通的健健康康的人那樣,從青年到中年,再到老年,到白髮蒼蒼。
可是,生活要多殘酷有多殘酷,我後面還是無可避免地接到了一個晴天霹靂的壞消息。
而隨着這個能把我的內心震得破碎的壞消息,接踵而來的,也是我人生中最爲殘酷最慘烈的拉鋸撕扯,而我也在其中,提前掉光了這一生所有的眼淚,也掏盡了內心最後一把熊熊燃燒的烈火,在後面,只剩下匍匐刺骨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