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機動戰士剛出現的時代裡,相關部門學院通常以一般戰鬥機飛行員的培訓方式來培訓機動戰士機師。很快,富有智慧的人們開始瞭解到其中巨大的的差異性。他們經過邏輯和經驗的推斷,陸續發佈很多專門用於機動戰士機師的心理分析與培訓的理論。
差異的地方很多,譬如說,機動戰士由於擁有複雜得多的關節,與人體相似,所以可以做出非常人性化的肢體動作,引起駕駛員的聯想。
其次,機動戰士雖然已經可以量產,但仍然扮演某種強力決戰兵器的角色。比起舊時代火力武裝,機動戰士作爲單兵的實力實在別格。機動戰士的駕駛員在戰場上的活躍很容易染上某種個人英雄主義式的色彩。
還值得一提的是,由於通訊技術的發展、實際駕駛和任務作戰等多方面要求,對機動戰士而言,約有一半時間會以低音量開啓戰場公共頻道通訊。
於是在一本頗受爭議的教科書的扉頁寫着:
不要試圖去理解你的敵人。
這當然不是說不去調查敵人的情報或者不去了解敵人的弱點,而是指不要同情敵人、不要憐憫弱者、不要嘗試去理解對手的過往將來!
之後,這扉頁上還特別指出,該處的同情、憐憫與理解沒有任何妥協的因素在(譬如某些情況可以理解,某些情況不要理解之類的分別),而是徹底的決絕與斷裂。
戰場之上,只是工具,只有敵友、只按任務要求、只斷勝敗與生死!
在這裡,即使是私密流通的書籍,那位作者也不得不隱晦地強調戰場兩個詞。
直言將士兵等同於工具,在這個最好的時代裡,太過瘋狂而悖理。
剎那牽着菲露特的手,一邊向她陳述過去的某些思想、一邊飛起一腳把不懷好意的郊外惡徒踢飛到遠遠的雲杉樹幹上,落下一片針似的葉。那無能又想作惡的成年人乾脆地在劇痛中暈了過去。
這傢伙看到這兩孩子獨行天山郊外,就攔住他們的機車,裝作和善的樣子,意圖不軌。
只是他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對錯誤的對象抱有錯誤的看法。
剎那的力道控制得很好,只造成皮外傷,斷不至於讓他死在這裡。
小小的菲露特沉浸在剎那一大通敘述中,腦袋迷迷糊糊地,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哩。
此前,能天使完成任務後,在剎那的操控下降落到合適的位於天山邊緣的無人地點,之後以光學隱形、自律系統操控藏匿。剎那在出擊時,考慮過離機作戰的內容,讓能天使外置攜帶了擋風裝置和穩定性良好的可摺疊越野機車。
Raiser新制造的高達駕駛服還未暴露在大衆視野中,可以暫時充當機車駕駛服。
他們兩人稍稍吃了一點,便乘車上路,準備與還在城內的Raiser成員匯合。
路還長,吃點壓縮食物,就要看看風景說說話以平無聊。
山間風景與原野、湖畔不同。
目光放遠,便見原始羣山在深林濃密陰影后若隱若現。
寒風強勁,一片幽靜與荒涼,晨日清冷,或沉在枝梢露珠裡、或落在木尖光隙間。機車一動,人的目光也動,穿過林蓋的光影與其一同變動,就顯得神秘而美妙。突然不知名的鳥聲一響,颯颯金葉以落。
不過也有不妙的地方,那便是身處野外,偶爾聽到野獸不馴的吼叫,但菲露特毫不心慌。
緊緊相靠的另一人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像是…與高達相伴似的。
安心最易轉變爲一種怠懶的依賴的心情,反而讓這迷茫的孩子不知所措,想要將其壓抑,卻讓她自己的心在一種奇特的不能自知的期待中揪緊。
家人……她很快想到這個詞,又忍不住黯然地垂下頭,翹着小腿兒躲開地上長高的野草,懨懨地問道:
“這個意思是說憐憫與同情不好嗎?剎那。”
她又很快意識到自己話語的疏漏,修正道:
“不,不是,是說不要在戰場上起同情與憐憫嗎?”
菲露特並不難以理解這一點。
在昨晚的作戰中,她親眼目睹這世上不同人們不同的逝去。孩子的她無法切實地認識到其中的殘酷,只能在一知半解中直覺地感受。
明明知道死亡並非是個結束,卻仍然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無法統一的意見,以及無法相愛的人們,做着無法辨認對錯的紛爭。
剎那搖搖頭,否定她的看法,說:
“我不是在表達我的觀念,更不是在像個老師一樣教導你什麼,菲露特。我只是在陳述已有的某些看法,希望能夠開闊你的視野,並理解到這個世界上許許多多的人以及許許多多的看法,最終建立起屬於自己的獨立的完全的判斷力來。這要交給你自己做出你自己的選擇。”
一路碾過凋零積厚的樹葉與雜生的灌木,剎那和菲露特總算上了官道,穿過針葉林帶,入了闊葉林間。
似懂非懂的菲露特只是迷惑地點點頭,剎那也不惱,只想要把這個最初的觀念的種子埋下。
“憐憫也好、同情也好,冷酷也好,哪怕是不想做個選擇,選擇逃離也罷,這一切沒有什麼任何值得自我厭棄的地方。只是事情落到你頭上,你就得應對它。但幸運的是,人並非神,並不需要像神一樣永遠遵守自己的道,人的觀念是動態變化的、會成長、會改易、會自我否定或揚棄,可以反悔、可以背棄、可以更新、可以補充以及可以重新建立。”
否定過去的自己,或者未來的自己將現在的自己再度否定,這都不是什麼值得羞恥的事情。
智慧生命的精神意志中總是包含各種各樣的矛盾,困惑於種種謎題裡,又是落淚,又是氣惱、又是悲哀,但這不是任何下等、低級、弱小、卑微或者無意義的證明。
正是在這矛盾構建的矛盾的道路中前進、於一代代的積累中,人類的精神不停地發展,趨於更高的境界。
“我不太明白剎那的意思。”
無法理解其義,讓菲露特有種說不出的難過,以致於耷拉着腦袋,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涼快的風在羣山之間逡巡,終在山下野外掠過人的身邊。菲露特腳尖不經意的一擡便掠過不知名的白花兒,驚擾了秋日裡最後蝴蝶的振翼。
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這美麗的生靈抓住了。
“沒關係。”那孩子的聲音在風中消散,他說,“我會等待。”
在那以前,還會守候。
不是作爲一個長輩,也不是作爲一個神父,僅僅作爲一個多經歷一段歲月的人類,對人們未來的姿態充滿期待,就如同他曾經所受到的那樣。
“也許有一天,你會以你強有力的辯駁與行動將我說服,甚至引領我前進呢,菲露特。”
“會有這樣的一天嗎?”
身後的女孩子倦怠地靠在他的背後,忍不住想象剎那在長大後的她面前唯唯諾諾、像不聽話的學生似的樣子,而她則像現在的剎那一樣嚴肅又莊重地講述大道理的樣子,忍不住發出一陣銀鈴般輕快的笑。
前方,早在通訊裡定下的位置等待的阿雷路亞和瑪麗等人向這兩孩子揮起了他們的大手。
LA Edenra針對哈薩克斯坦邊境的紛爭的餘波還未結束。
人類革新聯盟很快發佈了官方聲明。
同時,人革聯的知名將領,被稱爲“俄羅斯的荒熊”的謝爾蓋·斯米諾夫帶領一小支MS部隊暫時駐紮於此。此外,值得一提的是,Raiser的成員、Aeon的公民也在這次亂戰中扮演了一個角色。
與瑪麗、阿雷路亞分開行動的另一隻小隊完成了其原定的任務、癱瘓LA Edenra的指揮中心。
這是一份不消得任何隱瞞的貢獻與功勞。由於世人的眼中年長比較具有說服力,最後是一位年長的Raiser成員,和人革聯的隊伍完成現場交涉,同時,須臾在與會現場線上確證每個人的身份。
次日清晨,人革聯軍隊追索通訊和後勤軌跡,發現死傷慘重的LA Edenra組織的基地,經過打掃和核查,確認是這次行動的指揮中心。在捋清脈絡後,人類革新聯盟很快發佈二次聲明,說明LA Edenra的行動首領已被擊斃,該據點已被清除。
這不意味着LA Edenra的徹底消滅。但是人類革新聯盟展開了對LA Edenra的重點肅查,隨後世界經濟聯合也跟上該行爲,對世界經濟聯合內部展開肅查。
面對着人類歷史上絕無僅有的兩個究極的統一政府,LA Edenra沒有任何反抗之力,很快龜縮起來。
在哈薩克斯坦的局部戰爭中,LA Edenra的行動首領爲了儘快形成實質控制,採用放縱手下肆意行爲且暴力行爲的主要策略,導致該地居民受到劇烈的傷害,到處是家破人亡的慘劇,這其中也包括被瑪麗在長鼻式下拯救的女孩子——她已經沒了父母。
“她相貌不好,還被燒傷了,不會有人會收養她的,我可以把她帶回人類革新聯盟的社會福利院。”
第三日,謝爾蓋·斯米諾夫抽出空閒,私下拜訪了Raiser一行人,並對瑪麗說道。
瑪麗搖了搖頭,客氣地說道:
“社會福利院確實對孤兒來說已經是不錯的出路,可在那樣的環境下,他們難以得到正常全面的發展,尤其是這些身上負疾、與衆不同的孩子。”
人革聯的社會福利院項目一直處在世界前列,可好只是比較而言,遠不在這少女的接受線上。
瑪麗的話幾乎就是在頂撞這位將領。但謝爾蓋殆非尋常人,也不惱,反倒升起對這年輕人無言的敬意。
他看着瑪麗輕輕地撫摸那孩子的頭並以一種無私的慈愛與關懷,輕輕地唱起兒歌來撫慰她。
明明只是個說不上成熟的少女而已——
經過合理的救治,這孩子已經生存行動無礙,但大片皮膚表面泛紅、臉上無數燙傷樣大皰及表皮剝脫、還有複雜的細菌感染……對她而言,即使仍然生存,這種醜陋與噁心幾乎就是社會意義上的死亡。
對着孩子而言,期待他人,哪怕只是期待一種平等以對,都是一種過分的奢侈,頂多得到的是敬而遠之的“憐憫”。
對於現在的醫術而言難以完全治癒,但在未來、在Raiser並非不可能的事情,只要她能夠撐到那時候還沒對自己絕望。
這女孩的大眼睛清澈透亮,懵懂地、天真地、怯弱地觀察這些人的舉動。Raiser的人的目光看她就和看其他孩子沒什麼區別,讓她還沒意識自己的不同,只是模模糊糊中,已經察覺到自己的命運將走上歧路。
她不是沒有哭泣過,只因知曉自己父母的“離去”。但她一旦流淚,因爲一種皮膚病理性感染,臉上就會火辣辣地痛,因此她很快學會忍住自己的淚水——
她是不能哭泣的。
“我想把這些孩子帶回Aeon,帶回Raiser,去照管。我和Raiser會親自照顧他們的。”
瑪麗安撫好這小女孩後,轉身對謝爾蓋認真地說。
這些,顯然不是僅僅一個的意思。
——你們真的可以嗎?”
謝爾蓋嘆了口氣,才忍不住要懷疑地問,卻發現那雙注目他的棕黃的眸子裡是他不能懷疑的決絕而認真的光芒。
他又擡頭,看向Raiser的其他人,大多以微笑溫和地面對他。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是全部嗎?”
“是的,全部沒有人事能力的未成年人,但是如果願意進入人類革新聯盟或者哈薩克斯坦社會福利院的,我們並不勉強。”
“那就這樣決定吧,我可以做主。”
“這沒關係嗎?”瑪麗反倒詫異地反問。
這其中還隔着一層第一方哈薩克斯坦,人革聯與Aeon說到底也只是第三方存在。何況召集孩子的意見總是複雜的一件事情,通常沒有判斷力的他們會被輕易地被誤導或獨斷地被代表。
她原本期待的是依靠須臾交涉成功。
“這點事情,我還是可以辦成的。”
瑪麗遲疑了下,起身鞠躬道:
“謝謝。”
“不用謝。”
到這裡,旅行也沒有繼續進行的必要。相關事務大多安排完成後的第二天,一行人就回誠英市去了。
至於EXIA,則有自動巡航模式迴歸。
菲露特的大冒險就此結束——
她對此還蠻遺憾的,還沒玩夠呢!
“剎那先生常會大段說教些很奇怪的事情!明明不比我大多少,但好像懂得很多的樣子。EXIA超厲害的,以前都沒發現……”
她半是抱怨、半是崇拜,絮絮叨叨地,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
克莉絲汀也笑着在聽。
回到家中,菲露特先是與父母共度晚餐,之後這小傢伙就忍不住趕緊聯繫她的好朋友克莉絲汀分享她的奇妙經歷去了。
說到最後,她想起那比她還小還膽怯的女孩子畏生的樣子,掩住嘴偷偷地笑了。
“我還交到了新朋友哦,克莉絲汀!”
即非是一種玩具式的炫耀,也非是居高臨下的施捨,只是單純地彼此相聯。
她揪緊眉毛深思,想要極力地準確地將心中的感覺抒說:
“她是個有些與衆不同的有些可愛的孩子,嘿嘿,超害羞的!對對對,和你說的,就像是原來的我似的……等等,你這是什麼比喻嘛!太差勁了!太差勁了!”
這女孩忍不住舉起小拳拳怒錘屏幕。
屏幕對面,氣得菲露特赧紅的克莉絲汀發出一陣善意的鬨笑。
——菲露特這孩子真是變得大不一樣了。
克莉絲汀又有些落寂地想道。
這邊天色黯淡,地球的彼側日光明亮。
由於連續幾年來自Aeon的訂單,某個創意禮品店的規模發展得不小,開了不少分店,又把主店面從天柱遷移到店長故鄉日本的一個大城市。
Raiser另一隻旅遊隊也巧,來到這個城市,開始自由行動。
日語、人革聯語與世界經濟聯合語均不錯的席琳出外閒逛時,偶遇這家店,便來打個招呼。
年前來此訂購禮物的也是她。不過現在Aeon內部兒童禮品製作業逐步完善,從今年起大概不會再有新訂單了。
“好久不見,娟江·克羅斯洛德小姐。”
“好久不見……是席琳小姐嗎?”
娟江勉強露出一個微笑。她的氣質與席琳去年初見時不太一樣。
當初洋溢生活越來越好的向上、喜悅與滿足,現在全都不見,只剩下一片沉重與憂鬱。
席琳皺起眉頭,她不喜歡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