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內並非沒有守備人員。
他們立刻拉響敵人侵入的警報,同時紛紛舉槍射擊。
一時彈花石火,不詳的警示聲響光亮。
——居然活着從光束炮鑽進來嗎?
他們難以置信地想道。
根據上一世先驅式腦量子波對應型而設計的先驅式改在兩臂與背後擁有額外的數個推進裝置,於剎那駕駛先驅式改鑽入炮口時,他抓住光束炮二次發射蓄力時間、在其中匍匐爬行,轉瞬推進至終點。
一步躍遷距離太短,由於聲光與機動戰士的遮掩,並非人所能發現。
實驗光束炮內核並未被破壞,但其餘零部件均出現大量損傷,已經不再能夠使用。由於打開閥道,大量用以吸收、緩衝、減速與冷卻的墨黑流體被放出,充滿加速器部分後,從碎裂的管口流出,直蔓延到人的腳下。
先驅式改的殘骸浸在其中,連原本的樣子也難以識別,宛若不明古生物的骨架。
躍出的剎那無畏地迎向人間再次的戰鬥。
爲防止光束炮實驗運轉出錯造成大量損傷,設計的安全手段其二——光束炮炮管與實驗空間連接的通道,現已被關閉,恰恰好擋住乘機想通過的聯合旗幟式。
內外空氣開始流通。
實驗空間內,阿格莉沙與暴徒式到底是舊時代的機型,不敵先驅式改和聯合旗幟式,憑藉光束武器的射擊周旋,逐步落入下風。
實驗空間外,被突破的室內,人以拳腳與槍械進行鬥爭。
“快殺死他!”
士兵的隊長迫不及待地出口。他還沒說完,後腦勺就遭到剎那兩三步繞後近身重擊,乾脆地暈倒在地上。
量子思考以及超越常人的身體能力,於其說是鬥爭,不如說是一邊倒的碾壓。
剎那一手勾着櫃子、借力移轉,預判並躲開飛來的子彈,擡腳飛踢直中一個士兵的屁股。
與身材、年齡絕不相稱的巨大力量讓這士兵沙包似的飛起,一身撞在牆上,頭破血流。
“怎麼可能?這個身體能力,居然是一個不大的少年人嗎?”聲音與恐懼在面罩之中,沒有傳出,全部的瞄準與射擊盡數打到空處。
然後槍聲乍響,他的意識便逐步落入昏暗。
幾個來回後,還能站着的只剩下剎那一人。
圍繞實驗空間,不同的光束兵器擺放在不同的房間內。這些房間原本相通,但現在都被緊急隔離開來。
他先嚐試進行通訊,發現這裡也在信號屏蔽的範圍內。然後搜索這裡連接總系統的終端並嘗試破解,卻訝異地發現這裡的系統幾乎是癱瘓狀態——包括士兵身上的通訊工具同樣被遮蔽了通訊、相關資料全部被刪除,但留有上傳轉發的操作痕跡。
紙質資料要麼狼藉一空,要麼被燒燬。
“而且,警報響了那麼久,卻遲遲沒有人趕來。這是爲何?難道說他們自己也被鎖在各自的房間裡了嗎?”
他略作思考,就再度行動起來,將從機體帶出的備用塑膠炸藥安裝在相關地點。,翻身躲到光束炮另一側。
轟然聲震,火光大起。
這裡的門堅固等級相比實驗空間內部下降了數個檔次,又被量子思考得出大致結構,輕易地被毀壞。
剎那剛跑步出發,卻聽到幽長通道的另一邊傳來拍手與叫好的聲音。
“看哪!這人,深藏於此,時刻等待世間的內爆。Raiser意爲高舉者,是想要把什麼高舉?Aeon講述一個萬古,又想將什麼續爲萬古?世界已經獲得了自由,而你們爲何要背棄這份自由?”
激烈昂揚,轉於瘋狂,語調一落,便收於絕望,陰沉得可怕。轉角處,被護衛的人與護衛人的人腳步聲響亮。
白袍蓋在身上,面具戴在頭上,着裝絲毫不亂,但身體上毫無激情,像是尋死之人。
“讓我猜猜,庫爾吉斯的少年兵,剎那·F·清英,或稱Quanta,Raiser與Aeon的始作俑者,是嗎?沒想到你居然親自參與其中。”
“我不是Quanta。”
剎那平靜地說道,縮回被爆破的門內,舉起手槍,與對面的護衛對峙。在這個距離內,他可以輕易地制服他們,但他們的話語確實勾起剎那的好奇。
他說:
“你們到底是誰?爲何你們在這裡非法建造光束兵器實驗基地?AEU嗎?”
那人的手高高揮起。
“別開玩笑了。能有這個水準的Aeon的十三歲孩子,除了那個Quanta,還能有誰?你的名聲不響亮,也不被大多數人重視、確實……可我對你、對Raiser卻抱有着非同尋常的好奇。從庫爾吉斯中小小的軍事安全公司出發,周旋於中東大戰,擊敗阿扎迪斯坦,統一庫爾吉斯……是誰在你的幕後,還是你自己天生聖人?呵呵哈哈。”
甚至似乎有使用過光束兵器的痕跡。
這是他自己發現後都將信將疑而無法確證出口的話語。
只見他越說,手越是沉沉落下,直落到轉角處的黑暗之中。
“這可都得怪Raiser啊!早在Aeon和Raiser誕生之前,只是因爲Raiser基於中東大戰庫爾吉斯……擴張到這裡,影響到這裡,是你們在侵犯我們啊!”
那人還在自愉地說話。
“我倒要問問你們,是你們Aeon發現了我們,還是因爲聯合而發現了我們?你們爲何而來?”
至少死前,這人仍想要一個明白。
作爲該處項目的高位負責人,在中東大戰發生後,就明白這裡的處境並不妙。
原本通過操控他國政府與政治,將核試驗基地佈置在臨近AEU(並處在AEU勢力輻射範圍內)的境外是個天才的想法,可以方便地轉嫁危機,直至……中東大戰發生。因販售原始暴徒式牟利而起,卻以Aeon的成立而終。
前所未有的大洗牌,讓這片無人管教的地區形成不可忽視的大型政治軍事聯盟,以及冒天下之大不韙而啓用核電。
“由世界經濟聯合發起的聯合軍事演習。”猶豫了下,剎那用電子聲將信息傳達,“在原本我的認知中,這個地區被聯合標爲持有武裝的恐怖分子非法聚集地。”事實上,聯合已經私下給予過相關情報,Raiser派出過調查隊伍,沒有發覺什麼異狀。
但聽在對面的耳裡,卻是……
石破天驚。
從未想到的可能性衝入他的腦海裡。他不是不知道聯合軍事演習的存在,但居然直指這裡嗎?
“等等,難道你們不是假借演習之名,聚集武裝襲擊這裡嗎?”
他急切地問。
“至少以我作爲一個駕駛員得到的情報,不是。”
剎那一邊注意對面的動態,一邊謹慎地回答。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看不透,看不透!可都不重要了。爲了防止這裡的一切暴露,還是要以一個毀滅作爲終場。並不會太嚴重的,請放心。雖然會有點了不起的響動。”
有些貢獻永遠不會被承認,有些理想永遠不能行走在光下。
剎那皺眉。
這次事態遠遠超乎其想象。
他正動着嘴脣,準備繼續說話,好套取更多消息。
突然聲響大動,從另一處、實驗空間內,複數聯合旗幟式集結以短磁道炮合力攻擊,終於勉強轟開出路。撕開鋼鐵的旗幟式們因爲害怕破壞建築結構引起坍塌,不敢進入其中,僅把武器對準其中的人們。
戰士們終於從短暫的混亂中恢復,進入預定的打擊計劃之中。由於地面支援部隊被隔離在地上,少許MS駕駛員親自降落——他們本就是一等一的士兵。
AEU的士兵與他們護衛的計劃負責人連話都不說,迅速跑步離開。
即使懷抱死志,卻在預定的死亡之前,仍渴望一個生存。
矛盾嗎?
並不。
他們的戰時素質並不差,一邊展開槍戰,一邊張開雙腿,藉助各類掩體,急跑在陰暗的通道里。
子彈與子彈的軌跡之下,人與人的紛爭。
——應該結束了吧?事情已成定局。對面唯一的勝機已經告破。
他想。
很快這些人就在強烈的抗拒之中被聯合軍殺死。
“你還好吧?Aeon的小鬼頭。”
史雷格·蘇瑞奇、本次聯合MS軍隊的帶隊軍官,從MS中出來後,大笑發問。
面對這不雅的稱呼,剎那也不惱,只是沉默地點點頭,迴歸到Aeon的隊伍裡。
“沉着地應對突發情況,並從中尋找到最佳的制勝機。了不起的人啊!只可惜旗幟式的力量實在超絕,輪不到他們Aeon發揮了。”
“也不嫌丟人。原來受聘於貝爾公司測試疾風式的蘇瑞奇上校,現在倒是力量超絕了。”他身邊的駕駛員大約是他的好友,直言不諱道。
“哈哈,那時是生活所迫,生活所迫。”
他們大都放鬆下來,一個個強開房間,把AEU的人反抗的當場格殺,不反抗的或反抗失敗的(佔大多數)則俘虜下來。
似乎就該這麼結束了。
與Raiser的MS駕駛員們一起行動的剎那總有種不詳的預感。
月華收練,晨霜耿耿,荒漠之上了無生機,唯有鋼鐵、火藥與狂風在呼嘯。天之盡處,一抹淡青到乳白。地之起處,成行成列的MS混戰在一團。
“真是的,半夜出戰,令人不快。”
馮恩·史帕克,年紀輕輕,已是AEU一個外籍兵團的領袖,來到Aeon自然不是僅僅與瑪蕾妮會面,除了想要探究Raiser的奧秘外,更負有AEU的任務在。
風沙大作,向着夜空飛灑黃金般的礫粒。
所謂的外籍兵團,意即所有兵團成員都在外籍人士中招募。
“雖然說要阻止他們,但他們應該是世界經濟聯合主持的聯合軍演的正規軍吧……?特利希拉·赫爾菲,你在聽嗎?嘖。”話才說到一半,通訊卻被幹擾了。
——與以往的任務性質差距更大。
這讓他有些厭倦與懷疑。
“沒辦法,上咯,大家。”
銳利的眼神,以及毫不猶豫的激進。
暴徒式,和暴徒式阿格莉沙改,帶着自欺欺人的僞裝塗裝與掩飾,與因事件突發而身處地面的其他軍演軍隊展開鬥爭。
黛博拉·加列納,被聯合國指派,對聯合旗幟式進行測試性(主要查看是否違背國際公約)使用的駕駛員,亦在這次行動中。
遠超常理的性能,新時代的武器,以及獨立空中變形的可能性(她個人無法完成,但見識過熟練駕駛員的成功)都讓她訝異。
但毫無疑問的是,沒有地方違規。
直到實戰之中,刀劍與槍彈——
“可惡!怎麼會有這麼多敵人?這不可能是恐怖分子吧?”於是內心不住地最壞可能的深淵傾曳。“等一下,系統的敵我識別混亂了嗎?”
作戰中心派出的偵察部隊到來後,亦捲入這場大規模MS集團戰中。
由於電磁干擾,他們仍然傳不回任何信息,作戰中心依然一片茫然。
只除了一個被安置了特別納米機器的人——
雖然黛博拉本人並不知情。
所謂的MS,賦予人類力量,亦將隔絕。
聲音的交流也好、電磁的交流也罷。人類的肉體與肉體,鋼鐵的身體與鋼鐵的身體終究不曾相連。
認識何以可能?
理解又何以可能?
伊奧利亞寄望於腦量子波來實現,而一些人則覺得那不是必要的。
金色之塔,宛如巴別。
原本滿滿當當的監視者標識,現在空空落落地,沒有任何意義,彷彿從一開始就不曾存在過。
每當一個監視者家族滅亡之後,科納便會親自取下其標識。
現在已經不剩幾個,而天人監視者集團的集權也將走向有史以來的最高點。
阿勒漢多洛·科納在這裡,彷彿身處一個王座之上,獨享其寂寞。
可惜的是,人類一旦體驗過打破寂寞的喜悅後,寂寞就演變成一種難以消受的地獄。
“伊奧利亞建造高塔是希望人類登臨天堂、從此幸福永久,而人類建造高塔只是希望讓天堂墜入地上,與他們一模一樣。
核也好,太陽能也罷,更乾淨並不意味着與戰爭、殺戮、罪惡無緣。”
利馮茲帶着酒來,爲他續上一杯,然後用變革者少年清越的聲線報告:
“AEU還是沒有迴應Aeon。得知核存在後的荷馬·片桐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上報聯合國務院。聯合國務院先是無原則爭吵與推諉責任許久,副國務卿終於力排衆議,決定向AEU施壓。在多方磨蹭之下,如我們所料,AEU在線上交涉中義正言辭地否認了全部,並指認這是種污衊。”
科納環顧四周,搖着酒,不說話。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反而讓他有種恍惚。科納家族兩百年的夙願正在光明大道上的時刻,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非要依靠一個更強大的心靈,才自以爲自己是強大的了。
直到某個時刻,他說:
“在上帝震怒的日子到來前……去木星吧,利馮茲。”
利馮茲沒有猶豫,乾脆地說:
“好。”
天、地、風、月、沙,彷彿都壓抑到了一個盡頭。
軍演的MS隊伍面對突然撤退的AEU外籍軍團,不明所以,只以爲是自己取得了當之無愧的勝利。
合力打破地上出入口,地上與地下任務的有序交接。
僞裝下的雙靈高達於空中沐浴永恆的月色。
“剎那?”
“沒什麼事。”
“這樣,就太好了。”
提耶利亞剛剛放下心來,卻又在他的直覺(腦量子波感應)中發覺一種絕無僅有的響動。
由於失去專屬先驅式改,而先行來到地面上的剎那也發覺到地面上不住的震動。
“地震嗎?……不——這是……!”
他瞪大眼睛,然後大步邁起。
“快跑啊,朋友們!”
不明所以的叫喚在現實與腦量子波雙重的世界飛馳,引來一陣莫名其妙的凝視。
火還是光?
亦或是神嘆息的聲音?
抖顫並飛起亂打的沙石,還有尖鳴躁動的生物們。地底狂震,發出劇烈聲響同時,沙海動搖,大量的縫隙彷彿地獄的門口。
可看一眼,便就知道地獄居然空空蕩蕩,魔鬼從來都在人間。
唯有火焰如同怪蛇般,猙獰又扭曲地竄起,將全部的風與沙吞沒,直達雲間,比人類所造一切建築更爲高昂,比千年來任何日子的月華更爲熾亮,以人造的建築爲祭品,向着天空全力張開臂膀。即使是雙靈高達,也不得不退避,宣言一個無能爲力。
火焰帶來的可能不是照亮人的光明,反而是毀滅一切的極彩。
隨之而來的氣浪把人高高地拋起,然後重重地與石塊、沙礫、樹木與鋼鐵砸在地面上。靠近的機動戰士都無法維持固定與平衡,倒地後又被推離。頓時悶熱污穢,黑煙滾滾,蒸汽與塵霧,混着沙子打在柔軟的駕駛服上。
人眼中的一切景象都在那跳躍的紅光中閃爍,變得模糊、朦朧、識別不清,然後劇烈的痛楚這才從骨髓到大腦震顫每一部分。
僅僅述說兩字:
滅亡。
這事件,人類並不陌生。
其名諱亦簡單:
核泄漏及爆炸。
在三百年的歷史中,曾複數次發生過,因此,相關技術被人民視爲災厄而封印。
與曾經作爲意外不同的是,這次是被主動引發以用來遮掩一切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