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代,沒有什麼東西不可以作爲娛樂用的要素之一而存在,即使是此世間最殘酷而瘋狂的殺戮兵器——
或者用以某種宣傳,或者用以某種教育,或者乾脆地、只是看準了其商業潛力和受衆市場。
萬事萬物之中映射出的皆爲此世間最真實的紋理。
在新的時代,所有傳統的價值評估都終將解體,而新的價值體系正在建立的路上……並且由每個人、每一雙手參與到其中,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何謂價值,愈真、愈善、愈美的事物,愈被稱作有價值的。但是孰能評定何者爲更真、何者爲更善、何者爲更美?
過去的世界中,人假借全能上帝的名義,壘就宗教與信仰的監牢,從而建立起屬於過去時代的道德體系。
只是在如今的世界,上帝已經死了。
軌道電梯的建設均在當代第一流,基礎建設之中自然也包括網絡。遊戲的下載很快,眨眼間便安裝完畢。
等剎那進入這個遊戲後,精緻的UI下,首先接觸到的是完備的新手引導。在幾百年的發展中,這些細節都很完善。
這個遊戲似乎適配多個平臺,在不同的平臺上有不同的操作模式。
譬如剎那目前所使用的平板,對機體的操控中便靈活應用了重力感應器和觸摸屏的操控方式,極大簡化了操作難度,卻有極豐富的命令庫能使得機體做出各種行動來。
對於習慣了正常高達操控系統的剎那而言,還蠻有趣的。
他耐心並快速地完成了所有的新手教程,並得到一個初始扭蛋機會。
一扭就是全保底。
相比同樣纔開始遊玩(便抽選到CR級)的阿雷路亞而言,剎那的運氣有些差。
與原本所料的不差,他從遊戲的說明中明白CR確實是這遊戲的稀有度和強度的分級。
這個遊戲,機體按稀有度與強度分爲S、A、B、C四檔,C就是最低的一檔了。
部分機體有不同的後綴,標識其特別之處。
以C級舉例,CR代表只存在蛋池中的更稀有的C級機體,CU則代表有特殊塗裝,性能上也會有些差異,CS則代表只能依靠特別圖紙合成。
到B級開始,多數是些假想機體,什麼無限動力、量子化、縮退炮、黑洞引擎、光速打擊、絕對零度、超新星爆發、可能性、平行宇宙干涉、時間軸跨越或者因果律悖離這種詞彙都開始頻繁出現。
“人的想象力還真是無窮無盡,太誇張了吧。”
剎那忍不住吐槽道。
但不同的設計、不同的塗裝、以及不同的背景故事和現實映射,使得那些性能較低的機體也會有大量擁躉。
“我已經邀請你進行一場一對一MS戰鬥。一局定勝負。”
阿雷路亞躍躍欲試道……或者說哈雷路亞躍躍欲試道。
在這個年齡段上,阿雷路亞與哈雷路亞,這兩個不同的人格互相影響,與剎那作爲同樣的高達駕駛員,不免有些爭強好勝的心理。
或許比起勝過,反倒是爲了得到更多的連他們自己也不能明晰的東西。
正因爲受救於人,也見識過其熟練的高達駕駛,才知道那份不可企及。隨着相處,人在信任之外,誕生的還有想要理解與追逐的心情。
阿雷路亞曾追問過剎那的技術。
剎那的回答是:
我只是比現在的你經歷了更漫長的時光,跨越了更多的戰場,擁有更多的經歷罷了。
僅此而已,並不是什麼值得自誇或驕傲的事情。
剎那當然知曉最初的他的才能絕不能說是聰明或是天賦異稟,僅僅只是在平均水準線之上,比起真正的天才而言、差得太遠。
只是機緣巧合、陰差陽錯之下,剎那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年兵走到今天(人類可能的未來姿態之一)這個地步,大約是超乎所有人想象的。
“好。”
剎那應聲後,便就將目光收回到自己的屏幕上,點進邀請之中。
這是一場限制對戰,雙方機體將會以預設的標準模式登場,會自動消除任何額外改造和等級上的差異。屏幕的上側,阿雷路亞已經選擇好了他在這遊戲中使用的機體。
CR級機體,聯合實訓式。
遊戲裡機體當然不是叫這個名字,正確翻譯應該叫聯盟訓練式,但從名字到設計無不是映射現實中的聯合實訓式,剎那乾脆就按照現實機體那麼叫了。與這情況相同的還有他從初始抽選出的C級機體:鐵人陸戰型。
與聯合實訓式一樣,該機體的設計同爲取材自現實人類革新聯盟的鐵人陸戰型。
在機體上,初入遊戲的他還沒得選。
——那就上咯,鐵人式陸戰型。
值得一提的是現實中的鐵人式採用站立式駕駛艙且沒有任何顯示器,駕駛員要站立駕駛並依靠頭戴式顯示器得到外部信息……真實鋼鐵般的軍人才能駕駛。
在平板上觸摸準備完成的瞬間,彈出一個提示:
【請選擇模式:一般、增強現實(AR)、虛擬現實(VR)】
【一般】是藍字,【增強現實】和【虛擬現實】則是紅字。
剎那嘗試性地觸摸後兩者,被提示未連接相關設備。他就按下一般的選項,此後屏幕一黑轉入短暫的加載時間。
加載結束時,驀然光動,細膩的紋理營造出羣山深深綠。
鐵人陸戰型附贈的初始塗裝亦一片沉厚的墨綠,剛好隱於環境之中。
模仿現實的索敵系統之中,並未提示敵機的位置。不過上方左側是鐵人陸戰型的血條和能源條,右側則是聯合實訓式的血條和能源條。
觸摸一下的話,連包括回覆率、裝甲等在內的具體數值也會標清。
鐵人的能源條像個水管,而聯合實訓式的能源條則是充滿了藍色氣的管道。
剎那猜測這是爲了附和現實機體所使用的能源方式的不同。
新歐洲共同體、世界經濟聯合以及人類革新聯盟除了傳統的電能或化石能源外,在各自機體上採用的能源系統並不一致,各有各的妙處,也是各個共同體自己的技術研發。
AEU在軌道電梯的建立上並不順利,但在太陽能系統與微波供能卻獨樹一幟。到07年完成的機型【制定式】中,AEU已經可以給出完整的接受軌道電梯微波作能源的無線供能方式。
人類革新聯盟和世界經濟聯合在氫能的利用上則有十足競爭的意味在。
前者的鐵人系列機體可以採用水作爲能源,尤其是宇宙型鐵人式還會在膝蓋壓兩個水罐子……其中技術細節,外人並不清楚。剎那猜測可能是先電解水得到氫氣和氧氣後,再使用費託合成得到液體燃料。
後者的聯合實訓式與聯合旗幟式則可以使用固定氫的方法將氫固定在碳納米管構成的機身中。
所以前者的能源條在這遊戲中像水,而後者的能源條則像是藍色氣管。
“這個地圖有邊界嗎?”
剎那突然想到這點,問起阿雷路亞。
“地圖有不同的規格,我選擇的是自動生成的一檔,大約會以一方參戰機體直線無障礙最高速行進三小時的路程作爲半徑。”
他專注地盯着屏幕,答。
瑪麗盯着阿雷路亞的屏幕,問:
“可這樣,如果雙方一直躲躲藏藏,戰鬥的時長會拉得很長,玩家的體驗會好嗎?”
“唔,索敵完畢後,戰鬥會瞬間激烈化,性能相近的機體很難逃離。何況可以選擇其他的地圖模式。”
雖然有過很多實戰與模擬實戰,但是在遊戲中使用MS戰鬥,對剎那而言,亦是很新奇的體驗。
正當剎那的鐵人陸戰型小心翼翼地在深林中行進時。來自樹葉遮蔽的天空,一連串的子彈落下。
子彈的粒子特效做得很具體,無疑很好地還原聯合實訓式的磁軌武器、線性步槍
杜若色的機體憑藉背後的飛行單元高速滑翔在藍天,搜尋到鐵人式後,便佔據空中優勢,展開猛襲。
以鐵人陸戰型的機動性避無可避,剎那隻得一手舉起碳盾牌做最低規模的防禦,等到線性步槍停止時,才舉起機關槍連發以還擊。
可敵人已不在天。
單憑藉線性步槍的攻擊力,即使耗光彈藥,也無法對鐵人造成有效的傷害。唯有使用超振動刃與等離子劍才能傷害對方。
認識到這一點的阿雷路亞操控聯合實訓式猛地飛落,驚起一片樹葉颯颯之聲,趁行動不便的鐵人式迴轉的功夫,以超振動刃直擊鐵人式要害。
只是這也在剎那的計算之中。
“經過對碳原子特別排布做成的碳刃刀,可以免除針對E碳裝甲而設的超振動刃的共振威力。”
碳刃與超振動刃互格,不到片刻,便在剎那的詫異中被擊破。
“可這是遊戲啊!剎那。”
這遊戲並未能夠還原到這種等級的細密設計。
聽罷,剎那倒是想到另一方面,說:
“那麼也沒有自己的武器會傷到自己的設定吧!”
遊戲外重力感應傾斜的同時,遊戲內滑膛加農炮應此轟開,直炸在聯合實訓式下半身上。但出乎意料的是聯合實訓式未停止其腳步。
機體自脫離成兩截,更猛烈的爆炸與煙霧將全屏覆蓋,眼見雙方血量都在不停削減。
“聯合實訓式最著名的一點是自爆啊!其駕駛艙所在的下半身脫離後,上半身可以對敵機進行自殺式攻擊!那麼……”
哈雷路亞的人格這時完全浮現於表,瘋狂而執着地盯着屏幕,想要一個勝利的宣臨,直到他的笑容僵硬在面上。
沒有抓住敵機而匆匆啓動該模式的後果是,其飛起的軌跡錯開了蹲下的鐵人式。
最後的加農炮驚險地將薄皮半損的聯合實訓式擊破。
“我輸了。”
到這時,阿雷路亞放下緊繃的神經,輕鬆地說。
只是一場遊戲,並沒有什麼失落的情緒。
一邊的提耶利亞頗有性質地看完他們的遊戲比鬥,冷靜地分析道:
“如同剎那誤判了超振動刃與碳刃在這遊戲中的處理,阿雷路亞,你也應用現實物理誤判遊戲中的情勢。現實中此時的鐵人式遭到聯合實訓式的這次襲擊,確實是難以動彈,可在遊戲中,鐵人式仍會保留最基本的行動能力。”
“確實如此。”
剎那表示贊同。
作爲真正的機動戰士駕駛員的他們都對這遊戲不熟悉,從而犯了操作上的經驗性錯誤。
“這個還原度實在太高了吧?”始終旁觀的魯伊德卻有另外的想法,提起,“不會被懷疑是情報泄露或者某種隱晦的映射嗎?”
阿雷路亞回答:
“遊戲所採用的設計情報其實都是公開的最表層的信息,至於影射之類的,該規整的都已經規整了。事實上,這個時代,公衆的力量是很大的。”
政府無法完全蓋過公衆或當公衆不存在而來做事。
因此,這原本將在天人計劃中變革的世界恰恰可能是人類歷史以來最好的時代之一。
“另一方面……”
剎那聽着他們的對話,猶豫了下,斟酌詞句,隱晦地插話道:
“這幾年其實很關鍵。軍備競賽發展到第二階段。像聯合實訓式和暴徒式這類機體都即將被徹底的新時代MS取代。”
接着,他就頓住不說了。
但除了還小的菲露特外,其他人都可以聽出別一層的意思——
世界的紛爭即將走向一個新的階段。
在這最好的時代之下,埋藏的是屬於這最好的時代纔可能的最瘋狂的後果。
天際,悠悠白雲來往。全部大海與大地的形狀在人類的眼下,並靜默地看待人類不絕的紛爭。
可這沒有什麼值得羞恥或值得高看的,紛爭也只不過是紛爭罷了。
室內,幾人一時靜默。
心思細膩溫柔的瑪麗無法忍受這種沉重的靜默,出言另起話題:
“你們覺得鐵人與聯合實訓式的設計如何?”
這點,某個最近專心於機體設計的高達愛好者就突然打破其沉默的固有印象,開始滔滔不絕。
什麼鐵人式的設計有棱有角、硬派風格、每個細節都有其用處,而沒有累贅的裝飾,但是上半身的重量完全壓在腿部,行動不便且機動性極差。
“不過這倒不是壞事。”剎那補充道:“畢竟想要兼顧各方面的性能,自然要有超越時代的技術。以目前的技術而言,鐵人式在其預想中的火力壓制與寬敞地形作戰中做得極好,又在成本上達成均衡點。”
“至於聯合實訓式,”剎那安靜了一下,才緩緩說道,“……還行吧?屬於對制空權和多用性盲目追求的早期不完善機體,將錯就錯用到現在。就外形而言,固定飛行單元的設計太平穩、沒有亮點,不如使用額外的追加飛行裝備。”
後來的旗幟式設計就成熟許多。
談到這個程度,一直旁聽的提耶利亞突然有點興趣,在終端發了條簡訊偷偷問道:
“O高達、EXIA、ooRaiser、ooQuanta,剎那,你最喜歡哪臺,覺得哪臺的設計更好呢?”
這一下子把這貪心的少年壓倒了。
童年的憧憬,少年的初戀,青年的戰友,以及成年的伴侶——
小孩子纔會論戰哪臺最強最帥,大人會說:每臺都好、所以我每一臺都要!
但如果一定要選擇的話……
“EXIA。”
他低首,任由翹亂的頭髮垂落,並安靜地敲下最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