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事情棘手
就在他們走後不久,兩個人又匆匆忙忙的跑了回來,卻是剛走不久的明遙和蘇晗。
只見他們一前一後衝到房間裡,腳步混亂嘈雜,幾乎整個地面都爲之顫了顫,踹翻桌椅,撕爛門簾,如無頭蒼蠅般四下搜尋了一番,卻始終沒有找到蘇靳寅。
這二人對看了一眼,又很快的移開視線,或眉宇隆起,或滿面愁緒,氣氛是說不出的凝滯詭異。
“蘇晗,你說,他會去哪裡?”明遙無意識的低喃,可一想到某種可能,一顆心頓時涼了下來,巴掌大的小臉瞬間慘白如紙。
蘇晗搖搖頭,一手扶着門框,看着外面的夜色,神色凝重。
他低頭沉思了半晌,便衝着外面喊道:“凡慶,凡慶,你趕緊滾出來!”
話音落地,房內房外俱是一片寂靜。
明遙忐忑不安的皺眉,眼神在滿地的狼藉裡飄過,不見任何焦距,眉心的愁雲幾成陰霾。
她走到門邊,仰頭看着天上的月亮,整個人竟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樣,雙眼裡泛起了瑩瑩水光。
剛纔,她和蘇晗離開之後,本想着直接回府。
可不知怎麼的,蘇晗護送她到半路,忽然神色凝重的叫來暗衛,想要讓那些人護着他回去,而他自己則說是有事情,需要急奔回蘇府。
她當時心下極其不安,直覺他口中之事該是與蘇靳寅有關,如何肯讓他輕易擺脫自己?
於是,她便使出了死纏爛打的功夫,硬是要蘇晗告訴她如此着急所謂何事。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她才知道,蘇晗之前所說的“辦事”是爲何事,而她的父親對她心儀的男子又是起了怎樣的心思,心裡難過不安的同時,也不由分說的跟着蘇晗跑回了蘇府。
卻不想,他們還是慢上了一步,甚至連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感覺到她渾身散發出的哀傷悲慼的氣息,蘇晗眸光微微一閃,用餘光瞥了眼仰頭望月的明遙,暗自輕嘆了口氣,眼神不經意的在門外的院子上掠過,月色下微微泛着的紅光頓時折射入了他的眸中。
他頓時心神一凜,急切的跨過門檻走了出去,背對着她蹲下身來,教人看不出他的動靜。
明遙見之,心裡詫異不已,只是想死他臉上微微異常的神色時,臉上又是驚惶又是急切,隱隱還夾雜着一絲期待,擡步便也走了過去,蹲在了他的身側。
定睛一看,整個人幾乎丟了魂兒,一手捂着脣,一手指着那地上的血跡,忍不住驚呼出聲,“這是……這是他的……血……血……”
話未完,眼中的淚珠已然落下,滴在青石板磚上,眨眼便了無痕跡,低低的抽泣聲斷斷續續的響了起來。
蘇晗用指尖蘸了蘸地上爲數不多的幾滴血跡,眉心緊緊皺起來。
明哲要他對蘇靳寅下手時,他便動了其他的心思,想要將蘇靳寅從此間摘了出去,根本就沒有想要按照明哲所說的去做的意思。
原本從蘇府回去後,他便想要跪到明哲面前去領罪,橫豎這條命也是蘇靳寅救下的,如今就想要一命抵一命,當做是還了蘇靳寅的無上恩情。
可在回總督府的路上,他卻細想了好半晌,並結合明哲此人的處事方式和手段,整個人便如被雷劈過一樣,很多疑惑瞬間便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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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哲既然對蘇靳寅動了殺心,肯定不會輕而易舉的罷休的,尤其是以他那個多疑的性子,容不得這樣重要的事情有任何的閃失。
更甚至,他已經猜到了自己不對蘇靳寅下手的可能性,並做好了相對應的準備,從而在他離開之後,派人執行了與自己相同的任務。
蘇晗碾了碾指尖的血跡,粘稠而帶着輕微的腥氣,心裡微微一痛,便也垂下眼瞼,遮住眸光裡的濃濃殺氣。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好半晌,眼珠子才重新轉動了起來,恢復了些許神采,神色凝重的回頭看了看,待發現明遙黯然神傷的神情時,眼裡快速的劃過一絲暗芒。
“明小姐,節哀順變吧!”他低下頭,沉痛道,“沒想到,你的父親竟然下手這麼快,咱們匆匆趕來,卻終究是遲了一步。”
他直言“你的父親”,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尊敬的稱呼明哲爲“總督大人”。
明遙本身也是個聰慧秀敏之人,自然從中聽出了濃濃的嘲諷挖苦之意,可一方是生養疼愛自己的父親,另一方卻是自己心儀已久的男子,手背手心都無法割捨。
兩相權衡之後,她也低聲抽泣,螓首微垂着,十分識趣的沒有接話。
蘇晗見狀,脣角勾起一抹冷冷的譏誚弧度,四下環顧了一圈,卻沒發現蘇靳寅的隨從凡慶,心裡感到有些疑惑。
他起身走到明遙身前,俯下頭看着她,好半晌才又重新說道:“明小姐,走吧,我先送你回去。若是你父親問起來,你該知道怎麼說吧?”
明遙擡頭看他,卻驚奇的發現,他與蘇靳寅長得有幾分相像,狐疑的目光在那張年輕清秀的臉上逡巡而過,片刻後又嘲笑起自己來。
看不見蘇靳寅,如今卻是看誰都有些橡皮了。
她點了點頭,紅着眼睛低聲道:“我是夜半無聊,在城裡逛了逛,無意中走到了蘇府,看到了……看到了……”
她終究還是沒有說完,想到那種可能,心裡就像是被誰拿着手狠狠的絞着五臟六腑,疼得死去活來。
蘇晗也不勉強她,橫豎這樣的結果也不過是個敷衍,只是,由她來說,明哲總會看在自己女兒的面上,就此罷手,也總比他的更有說服力。
而至於此後,明哲是否會懷疑明遙與蘇靳寅的關係,又會對明遙做出如何的約束安排,那就不是他該擔憂的事情了。
蘇晗又低聲安慰了下明遙,待她情緒稍微穩定了些,才送她回了總督府。
彼時,已近寅時,明哲已經從南郊的營地回來,聽府中下人說明遙不見了,頓時勃然大怒,連忙派人大肆尋找。
後來,在看到明遙被蘇晗護送回府時,神色卻是前所未有的冷峻嚴厲,當即下令杖斃了明遙房中伺候的丫鬟婆子,並將當晚看到那兩人同時進門的下人全部偷偷處置掉,給予了兩人異常嚴重的警告。
本來,他還想要滅蘇晗的口的,可此消息傳到明遙的耳朵裡,她當即大驚失色,剛睡下又猛地起身,披着一件衣裳就火急火燎的跑去見明哲,兩人關在房間裡,也不知道說了什麼。
後來聽說,明遙捂着臉含着淚奪門而出後,明哲卻留下了蘇晗的一條命,卻不能繼續留在他身邊伺候,而是被打發去做府中最低下的活兒——刷馬桶。
顧惜若聽說這事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
剛淨完手,正由段天諶喂着燕窩,小眼神亮得令人心驚,扯過一旁伺候的青朵就問:“那有沒有查出來,那明哲父女到底說了什麼。”
青朵擡眸爲難的看了下段天諶,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她和青雲皆是青統領一手訓練出來的暗衛,平日裡多少都聽青雲說過,他們的王妃很是另類獨立,出門起居從來都是自己動手,她們這些奴婢根本就沒有絲毫的用武之地。
可昨日,青侍衛找到她,說是王爺的吩咐,要她去伺候王妃,並照顧王妃的起居安全,直接讓她狠狠的震驚了一把,同時心裡也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做得不好惹怒了這位尊貴的主子。
更讓她感到無奈的是,昨晚就接到了王妃的吩咐,做了一件有些不恥卻又很傷大雅的事情——聽牆角。
自此之後,她幾乎能夠預見接下來的日子有多稀奇古怪超乎尋常。
段天諶懶懶擡眸,眼刀兒一橫,不痛不癢道:“之前本王讓駱宇給你們傳了話,難道你們都沒聽清楚?王妃的命令,居然還敢質疑起來了?”
青朵聞言,心尖兒顫了顫,膝蓋一彎就直直跪在了地上,忙磕頭謝罪,“王爺恕罪,王妃恕罪,是奴婢疏忽了,日後絕不再犯。”
顧惜若八卦的興致還在,張嘴吃下一口燕窩,剛想彎腰拉起她的胳膊,卻接受到段天諶投來的視線,“嘿嘿”的乾笑了兩聲,小手兒就縮了回來,笑眯眯道:“起來吧。在你們眼裡,王爺是洪水猛獸,我可不是。以後他的話不用聽,直接聽我的就行。只要你像王爺所說的,別質疑我的決定干涉我的事情,你的日子還是很好過的。”
說着,就着勺子又吃了滿滿一口,段天諶見狀,舒心的笑了起來。
青朵連忙起身,中規中矩道:“啓稟王妃,當時明總督和明小姐在書房裡談話,四周又有武功高強的暗衛守着,奴婢不敢靠得太近,是以……沒有聽到他們在交談什麼。”
“啊……”顧惜若皺了皺眉,很是不滿這樣的結果,不過在看到青朵有些瑟瑟發抖的單薄身子時,也不忍心去責罰她,有些沮喪的揮揮手,便讓她退了下去。
有美男服侍在旁,顧惜若也算是足夠給面子,一個勁兒的埋頭苦吃,不一會兒就吃了個七分飽,伸長脖子瞅了瞅段天諶手中的碗,一張臉頓時苦成了苦瓜樣兒。
本想說不吃了,可在看到某人不容拒絕的眼神時,脖子頓時縮了縮,閉上眼睛又狠狠的吞了下去。
待碗中的燕窩完全進了肚子後,她不自覺的呻吟了聲,捧着圓滾滾的肚子靠在了一旁的軟塌上,很沒形象的打了個飽嗝。
段天諶放下自己手中的碗,走過去拉過軟塌上的魚戲蓮葉氈毯,輕輕的蓋在了顧惜若的身上,俯下身看着她,卻發現她閉着眼睛,密如蕉扇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層暗影,瑩潤水亮的櫻脣不知在嘟囔着什麼,不時動了動,神情柔和,姿勢慵懶,儼然一睡飽饜足的小貓兒。
他俯下身,在那光潔白皙的額頭上輕吻了下,便也踢掉鞋子,躺在了她身側,一手穿過她的頸項,一手環在她的腰間,不安分的遊移在她的胳膊上,陪着她閉目養神。
顧惜若懶懶睜開左眼,看到某人怡然自得的模樣時,沒好氣的扁扁嘴,捧着肚子又靠過去了些,將小腦袋枕在了他的胸膛上,砸巴了下小嘴,有一搭沒一搭的問道:“段某人,你今天很閒啊?”
“還好。”所有的事情都在昨夜安排妥當,今天也就只有明哲舉辦的一個“接風宴”,時辰設在了巳時三刻,距離現在還有些時段,他根本不用着急。
見他如此回答,顧惜若也知道他肯定是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心裡也不怎麼擔心,只是又胡亂扯了一通,隨即扯回到了昨夜的事情。
她伸手擰了擰段天諶的胳膊,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忽而湊到他的耳旁,神秘兮兮的問:“哎,昨天駱宇來找你,有什麼重大的事情?真是……天塌了嗎?”
段天諶睜眼看了看她,雙臂一攬便將她攬到了自己的懷中,修長的手指不安分的撥弄着她烏黑如軟緞的長髮,重又閉上眼睛假寐,並沒有立即回答。
直到某女被好奇心撓得心癢癢了,他才抓住那隻作亂的小手,沉吟着道:“駱宇說的,也差不多了。昨夜得到的消息,兩三日前父皇突發急症,口吐淤血,身體發虛,睡下去之後,險些沒了呼吸醒不過來。得虧太醫院的御醫們醫術精湛,把父皇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只是,此刻還陷在了昏迷當中。”
顧惜若乍然一驚,整個人突然就坐了起來,卻因動作過大,撞到了段天諶的下巴,疼得兩人紛紛皺眉齜牙,還換來了段天諶的白眼相向,“若若,你這冒冒失失的毛病,啥時候能改掉?不過是小事兒,你着什麼急?”
小事兒?
天都要塌了,在他眼中,竟是件小事兒?
是不是地陷下去,徹底沒了他的容身之處了,那纔算是大事了?
更何況,吐血昏迷的那個人可是他的父皇啊!
顧惜若很想衝他狠狠的吼一聲,可一時拿不準他對蒼帝的態度,再三斟酌了下,還是儘量放軟了聲音,只道:“那朝中的局勢如何?”
國不可一日無君。
蒼帝倒下了,卻還有一大堆的事情急需處理,朝中諸臣肯定會推舉出有名望的皇室中人來住持大局,而這個人選,就變得格外意味深長了。
“朝臣知曉父皇病倒,一致聯名上書,請求七弟出來主持大局。”段天諶自嘲一笑,繼續道,“據說,此決定,當場博得了諸多朝臣的附和和贊同。”
顧惜若沉默了下來。
也難怪,昨夜駱宇會那麼冒失的跑過來,甚至是不顧身份嘭嘭嘭的敲門,果真是——天要塌了。
如今他們都遠在蒼京之外,朝中即便有依附的大臣,幾乎也算是雙拳難敵四手,能撐到何時還是個懸而未決的問題。
想來,昨夜,從段天諶把她拉回來,一直到她清晨醒過來,身旁的位置依舊是冰冷的,她便也能猜出一些,準是與駱宇等人商量並安排事情,以期能夠遙控到蒼京的局勢了。
她俯下身,湊到他的臉龐上方,心疼的撫摸着眼睛下的一抹青黑色,有些自責道:“段某人,昨晚是我不好,在這麼爭分奪秒的時刻,居然還給你惹麻煩!”
“沒事,”段天諶颳了刮她的俏鼻,神情柔和,漫不經心的調侃道,“爲娘子服務,是爲夫的榮幸。”
簡單的揶揄之語,卻勝卻陳年佳釀,讓顧惜若無端的紅了臉頰。
段天諶見狀,不禁朗聲笑了起來,羞得她滿面飛紅霞,胡亂嗔了他一眼,手握成拳捶在了他的胸膛,卻被他一把握住,攬着她雙肩的手臂不由得收緊了些。
“若若,你別擔心。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經部署好了。若是七弟想要趁機造勢立威,也得問問我同不同意。”他撫了撫她的手背,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雙瞳裡漆黑深邃,眼神卻似乎飄落在遙遠的天際,欲要看清蒼京裡的風潮暗涌層雲疊卷。
“對你,我自是相信的。”顧惜若道,“可是都安排好了,也不能馬虎大意。更何況,皇上這病,來得如此猝不及防,誰能想到背後又是什麼幺蛾子!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橫豎段天昊不能光明正大的奪權逼宮,那個位置,他一日沒坐上,那事兒也就一日沒個準數。咱們的時間還是很多的……”
段天諶眸光閃了閃,只是低低應了聲,不再說話。
他沒告訴她,其實他這個父皇的病,來得並不突然,昨晚傳來的急報裡,就曾說明,在七夕宮宴前後,他父皇的身子就出現了一些反常。
而據駱宇所說,出宮之前他曾給父皇把了平安脈,已經發現其脈象虛弱而時有紊亂,其病情似乎還應該提前到了初獲南部邊境消息的時候。
若是潛伏期真的這麼長,而且他這個父皇還將他定爲南下的人選,心思也算是足夠明顯的。
能夠爲他的七弟鋪路鋪到這個份兒上,甚至無視他的性命安危,在病危的時候支開他,使他在羣狼環伺裡搏擊生存,而讓遠在蒼京盛名在外的七弟摘下龍榻前伺候的孝心之冠,不可謂不偏袒。
不過,他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果,併爲此做好了相對應的準備不是?
橫豎他也不在乎,也沒必要放在心上,憑白給自己添堵。
此生,擁有懷裡這個獨一無二的小妻子,便是他最大的幸福。
“篤篤篤——”
靜謐了片刻,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清脆而有規律的敲門聲。
顧惜若本來偎在段天諶懷裡,蜷着身子,乖巧得跟只貓兒似的,昏昏欲睡。
冷不防聽到這煞風情失情趣的噪音,眉頭緊緊的揪起來,抓過段天諶的衣襟就煩躁的咬着,不一會兒上好的天蠶絲錦袍便被她咬得不堪入目。
段天諶搖搖頭,眼裡劃過一絲無奈,捧起她的小腦袋就吻了一下,隨之纔將衣襟從那雙魔爪下拽出來,看了看衣服上的整齊牙印,頓時覺得額頭青筋直跳。
改天得跟他的小妻子商量商量,趕緊把這咬衣服的毛病給戒掉了。
否則,這好看的牙齒有個什麼閃失,豈不是他的過錯?
當然,在尊貴的諶王殿下享受到了某女因咬帶來的福利之後,立即將這個念頭拋之腦後了。
可這都是後話了。
顧惜若再如何不情不願,也不可能再窩在軟塌上,陰沉着小臉起身,對着銅鏡,仔細整理了下自身的衣裳,又轉身給段天諶撫平了衣襟上咬出的褶皺。
待一切都做好之後,恰好看到青朵小跑着進來,朝着他二人福了福身,垂首斂眉道:“啓稟王爺,王妃,駱御醫求見。”
“先讓他去議事的地方候着。”段天諶吩咐道,待青朵應聲而出時,才伸手攬過顧惜若的肩膀,將她按到了梳妝檯前的矮凳上,修長的手指撩起她的長髮,優雅而熟練的給她梳起髮髻來。
他的手指修長白皙,靈動的穿梭在如緞烏髮中,竟是說不出的好看迷人。
顧惜若一時看得出了神,怔怔的盯着那雙手,任由他擺弄着自己的頭髮。
待重新回過神來,一簡單而不失大方的髮髻便出現在他的手下,又見他從桌上的妝奩盒子裡挑出一支珍珠碧玉步搖,斜插在低垂的鬢髮之中,端的好風情好韻致。
段天諶看着自己的傑作,滿意的笑道:“若若,你真美。”
聽到後面那三個字,某女很不純潔的想到,昨日他似乎也這麼說過,剛褪去沒多久的紅暈又唰一下浮了上來。
“把我打扮得這麼美,你就不擔心我的心變野了,尋到好看的男子就不要你了?”她眼裡劃過一抹狡黠,伸手理了理他垂落的鬢髮,笑着問。
段天諶哪裡不懂得她的小心思,佯裝鄭重的思考了下,隨後便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得溫和醉人,“我還不信,在這破爛的岐城裡,會有人比我長得更好看。就算有,那也絕對沒有我的風華無雙。倒是你,把旁的蜂蝶招引過來,我該得好好思考一下,如何才能消滅掉那些不省心的昆蟲。”
顧惜若大窘,爲防他再說出什麼令她難以招架的事情來,連忙走到了他身後,雙手推着他就往外走。
剛踏入花廳,兩人便看到駱宇正微微低着頭,擰着眉,正襟危坐的喝着茶。
許是過於心不在焉,他竟沒注意到茶盞裡沒了茶水,直接吃到了碧綠的茶葉,嘴角還沾上了些許茶葉末子,好不滑稽。
顧惜若想笑又不敢笑,爲駱宇如此少見的模樣而有些不解,聯想到方纔段天諶所說的情況,笑意也漸漸淡了下去,安安靜靜的端坐在一旁,靜心凝氣的聽着他倆的談話。
“可是又發生了什麼事兒?”段天諶手一伸,剛想端起桌案上的茶盞,有人卻比他更快一步,直接端起遞到他的面前,惹得他又是好一番無奈嘆氣。
駱宇猛然回神,擡頭看到段天諶無奈的神情,不解的皺眉,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眼神掠過顧惜若時倏然劃過一抹驚豔。
只是,在段天諶察覺之前,他又快速的回看向上首,起身行禮:“王爺,屬下剛得到消息,說是城北的瘟疫愈發嚴重,明總督似乎下了狠心,要就地燒掉那堵圍牆裡的病人。”
“那些沒病的人呢?”顧惜若忙問道。
駱宇舌頭似是打了結,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同樣,燒掉!”
顧惜若心神巨震,腦袋裡暈暈沉沉的,一直在重複着“燒掉”這兩個殘忍的字眼,端着茶盞的手不自覺的抖了抖。
反省了一晚,她也懂得凡事冷靜的重要性,在短暫的震驚之後,並沒有如以往那般衝動魯莽,只是強迫着自己冷靜下來,臉色難看的看着段天諶,邊在心裡思量着此事的對策,邊聽着段天諶的安排。
駱宇見她雖很是震驚,可眨眼就恢復了常態,連忙訝異的看向段天諶,不明白他用了什麼法子,竟能讓這個性子暴躁的王妃如此沉得住氣了?
段天諶似是沒看到他的異樣,給了顧惜若一記安撫的眼神,淡淡道:“其他官員的反應如何?之前我讓你去看過那些病人,可有什麼解決的辦法?”
駱宇臉色一白,想到此前他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潛入那瘟疫區裡看到的情景,一股寒氣頓時從腳底蹭蹭的竄上來。
他不自覺的搓了搓手,義憤填膺道:“王爺,您該知道的,以明哲在岐城的能力和威望,誰跟他抗衡,誰就是自尋死路。那些人,除了一味的附和盲從,還能有什麼想法?至於那些病人,屬下描繪不出那種慘狀,可此刻感染的人越來越多,王爺若真是想要救他們,或許時間來不及。”
段天諶和顧惜若面面相覷,既是爲他少見的動怒而暗自心驚,又爲他最後一句話裡意味深長的意思而倒吸了一口冷氣。
看到他們都明白了其中的關係,駱宇也不隱瞞,從袖子中掏出一封密封的加急書信,恭敬的呈遞了上去。
段天諶接過,利落的抽出那張薄紙並展開,大略的看了一下,便將其遞給了脖子伸得長長的顧惜若,依舊是面無表情。
顧惜若快速的瀏覽一遍,捏着書信邊緣的手緊了幾分,也跟着擰起了眉頭。
這書信,是一封戰報:東樑國來勢兇猛,奪城之後又起了侵犯的意圖,欲要在八月初五大舉進犯謨城,誓要奪下謨城,方纔罷休。
而距離八月初五,已經不到十天的時間!
這事情,可真是棘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