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是輸是贏
屋內幾人又是被顧惜若直白的話語嗆了個半死不活,在還沒有反應過來時,那些龍鱗衛已經衝着‘蒙’麪人而去。
與此同時,狹窄的房‘門’也被打開,成排列隊、人頭攢動的清一‘色’黑衣人出現在衆人面前,再看他們渾身上下釋放出來的冷氣,竟讓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直到此刻,顧惜若才意識到‘蒙’麪人究竟下了多大的血本。
她回頭看了看迅速衝到一起廝殺的龍鱗衛,眼裡劃過一抹擔憂。
據說,這些“天子龍衛”着實珍貴,如今他們的人數明顯要比黑衣人要少,若是覆滅了,豈不是損失很大?
她握緊了拳頭,視線越過刀劍相擊的人羣,直直落在‘蒙’麪人的身上,心裡卻是暗自揣測着,這是否又是‘蒙’麪人的‘陰’謀——特意惹她發怒,從而讓他的人如願將手下的黑衣人與龍鱗衛對上,不計任何代價都要消滅龍鱗衛?
她記起,幾乎很少看到‘蒙’麪人有所顧忌的時候,那麼,若是把這些龍鱗衛圍困殺掉,是不是就沒有顧忌了?
想到這裡,她暗暗心驚,看着眼前打得分不清勝負的雙方,扯開嗓子就喊道:“龍鱗衛給我聽着,那些小螻蟻不用‘花’費太多時間,能退則退,不要有無謂的傷亡!現在,送我出去!”
她話音剛落,龍鱗衛連忙應是,‘門’口已經被黑衣人佔據,唯有窗戶處還有拼殺突圍的可能。那些人立即圍到了顧惜若身旁,殺出一條通往窗戶的血路。
此刻,顧惜若也已經退到了蘇靳寅身邊,瞅着機會就想要離開這間屋子。
蘇靳寅複雜的看了眼她,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鬼使神差的走上前,湊到她耳邊低聲問道:“諶王妃,我可以幫你!”
“嗯?”顧惜若半信半疑的盯着他,須臾,扯着他往外走去,“走!現在就幫我!”
蘇靳寅看着扯着自己衣袖的小手,纖細而又白皙,貝甲圓潤而乾淨,在‘門’外月‘色’的照耀下泛起皎白的光澤。
他不禁有些心神搖晃,腳下步子一邁,很快就走在了她的前面,頎長的身軀擋住她,卻正好對上‘蒙’麪人那幾‘欲’吃人的視線。
他抿了抿‘脣’,乾脆別過臉,不去看‘蒙’麪人,純粹與龍鱗衛護着她,一步一步往窗戶走去。
‘蒙’麪人立在廝殺的人羣裡,眯着眼睛,看着顧惜若和蘇靳寅的舉動,心頭驀地劃過一絲冷意。
這個諶王妃,還真是時刻給他創造驚喜。
前一刻,他還覺得她蠢笨至極,下一刻,她就能“超常發揮”揣測出他的意圖。
若是這‘性’格沉穩些,做事也靠譜些,以她對段天諶的心思,指不定將來就是段天諶的助力,他的勁敵!
垂在身側的手忽然緊握成拳,他一直都是冷冷的看着顧惜若的動作,此刻終於要有所動作,腳下步子快速一轉,繞過面前的黑衣人就衝着窗戶那處簇擁的人飛掠過去。
顧惜若一直都緊緊注意着他的動靜,幾乎是在見到他有所動作的瞬間,她也跟着動了起來,提足真氣就從窗口跳了出去,卻正好避開了‘蒙’麪人的襲擊。
身後正好砸來一團強大的氣流,蘇靳寅稍微猶豫一下,就直接擋了上去,用自己的功力卸掉部分真氣,而卸不掉的則偏身擋過,只聽悶哼一聲,他的‘脣’角就劃過一抹血痕。
可他不敢多加停留,緊隨着顧惜若也從窗口跳了出去,龍鱗衛的命令本就是保護着顧惜若,此刻見到她縱身躍出,也沒有了留下去的必要,格擋開面前的黑衣人,一個個如出海蛟龍騰躍離開。
‘蒙’麪人暗咒一聲,振臂一揮,黑衣人也迅速於他身後靠攏,跟着他大步走到了東跨院的庭院裡。
東跨院本是類似於四合院的一座院落,往日裡諸位姨娘都待在自己的院子裡,井水不犯河水,也算是較爲平靜。
而此刻的東跨院中,火把高舉,將漆黑的天幕照得亮如白晝;抄手走廊下,人頭攢動,身影躲閃,刀劍相擊,尖叫起伏,隱約還能看到黑夜中閃耀着的兵器寒芒,俱是一派慌‘亂’之景。
顧惜若目光快速的掠過‘亂’跑的人羣,有些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怎麼突然變得如此‘混’‘亂’?
“駱宇!”她在龍鱗衛的保護下,往人少的地方退去,左右搜尋不到,她便圈起手指圍在‘脣’邊,衝着高空喊去。
一‘波’‘波’的迴音四面八方散開,不一會兒就看到駱宇滿身血腥的往她所在的方向跑過來,抹着臉上的血汗,喘着粗氣道:“王妃,屬下聽到您的高聲喊叫,二話不說就奔過來了。”
顧惜若沒心思聽他廢話,小手一舉就打斷了他的話,“你跟我說說,這到底是什麼個情況?爲何這裡變得如此‘混’‘亂’?”
“王妃,事情是這樣的,”駱宇又抹了一把汗,眼珠子骨碌碌的轉,時刻警惕着周圍的動靜,“屬下在明哲房間蹲守,好不容易等到明哲完事沐浴,結果一羣黑衣人半途出現,跟屬下搶起了那塊令牌。”
顧惜若沒有多大意外,看着他,面無表情,“令牌呢?被搶走了?”
駱宇羞愧的低頭,無聲告訴了她答案。
“那現在這些‘女’人下人又是怎麼回事兒?”這些四處逃竄的身影,其中很大一部分皆是奔入東跨院的丫鬟婆子,難不成還是爲令牌搶奪之事所‘波’及了?
駱宇擡頭看了看,有些不確定的回道:“王妃,屬下方纔與黑衣人廝殺時,無意中聽說總督夫人被人刺殺,死在了房內。或許,這些人就是因爲這個原因而跑來這裡的!”
顧惜若擰起眉,想起之前十姨娘說過的話,心裡暗暗震驚了一把。
難道這總督夫人還是被十姨娘殺害了的?真是看不出來啊,那麼妖嬈嬌媚的一個人,居然還會殺人……
冷不防被腦中的想法驚到,她猛地搖頭,能夠成爲‘蒙’麪人的手下,第一條件就不是如表面看上去那麼無害的。
可是夫人房裡的人都是幹什麼吃的,居然到現在才發覺?
“王妃,您可有遇到什麼?”其實,駱宇更想問的是,你到底有沒有拿到那所謂的令牌。
“不用擔心,”顧惜若擡手,虛拍了下他的肩膀,轉頭看去,卻發現‘蒙’麪人也已經走到了自己面前,神‘色’凝重,“另一塊令牌在我這裡,至少他們拿咱們沒轍。”
駱宇聞言,頓時欣喜不已,只是對她的冷沉神‘色’而稍感不解,剛想說些什麼,來調節一下氣氛,眼角餘光卻瞥見走來的人,頓時如臨大敵,手中的長劍鏗然出鞘,直指向‘蒙’着黑巾的人。
“居然是你!”他死死的盯着‘蒙’麪人,說不清是自嘲,還是懼怕,“你居然還留在這裡。”
自七夕宮宴後,王爺就派出了那麼多的人手,想要找尋到這個人的行蹤,可得到的消息,無一不是有關於此人已經離開蒼朝的。
如今看來,此人的本事,遠比王爺想象中的要高強許多。
上次王爺能夠重傷眼前這個人,只是取了“出其不意”四個字,以一貫的示弱和僞裝‘蒙’騙了對方,可他看了看空跨院裡站滿的黑衣人,頓時明白對方是有備而來的。
他甚至懷疑,在雙方正常較量之下,王爺到底能不能勝出!
“駱宇,在想什麼呢?”顧惜若不悅的皺眉,低聲叱道,“我警告你,這個時候你代表的是諶王府,萬不可有臨陣退縮之意。現在趕緊給我收回臉上多餘的表情,別給我丟臉。”
駱宇愣愣回神,忙不迭的點頭應是,心裡也暗歎自己過於消極,還沒看見最後的結果,卻已經提前預計各種消極的結果了。
蘇靳寅也走到了他的身旁,他擡頭別有意味的看了一眼,視線在‘脣’角的那抹血痕停留了下,疑‘惑’道:“蘇大人,你這是……”
“嗯?”蘇靳寅同樣疑‘惑’的回看過去,看到他正緊緊的盯着自己的臉,神‘色’微微一怔,而後擡手抹掉那抹血痕,下意識的看向顧惜若所在的方向,又很快的移開視線,漫不經心道,“勞駱御醫關心了,蘇某並無大礙。”
說着,他便別開臉,自覺的退到了一衆龍鱗衛的身後,擺明了態度,不想再參合進來。
駱宇眯着眼看他離開的背影,回想起前一刻他那個微妙的動作,眸光微微一動。
“諶王妃,今日我不想動手,你只要乖乖的把那塊令牌拿出來,我立即帶着我的人撤退,從此再不干涉你的事情。”‘蒙’麪人與顧惜若隔着一丈的距離相望,他的神‘色’被遮掩在略顯‘陰’暗的黑巾之下,‘露’出外面的雙眸微微上挑,說不出的冷冽和凌厲。
顧惜若眨了眨眼,不由得冷笑,“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兒呢,居然拿這樣的話來敷衍我!我若是信你,顧惜若這三個字我立刻倒過來寫!”
說着,她偏着頭,朝着身後巍峨站立的龍鱗衛大聲喊道:“你們都給我衝過去!誰要敢阻攔,格殺勿論!”
於是,她身後的龍鱗衛和暗衛齊齊動了起來,將她護在了中央,颶風般衝了過去,許是這些人的攻勢極猛,‘蒙’麪人竟然也沒與他們多加糾纏,讓他們輕易就到了東跨院的院‘門’口。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嘈雜起來,尖叫聲此起彼伏,顧惜若微微詫異,總覺得哪裡不對,可也來不及多想什麼,邁開步子就要將身後的一切撇下。
這時,身後卻傳來‘蒙’麪人那冷到冰窖裡的高喊:“諶王妃,你今日若是不‘交’出那塊令牌,那麼這裡的人就會在你離開的下一刻盡數人頭落地!”
最後一個字音落地,顧惜若猛地頓住了腳步,回頭看到面前的情景,瞳孔頓時一縮,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在‘蒙’麪人的身後,齊齊跪着兩排活生生的人,臉上皆是一派驚恐,或張着嘴巴大聲叫喊,或努力的搖晃着身子想要掙脫束縛,更甚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整個身子都癱軟在了地上。
顧惜若注意到,其中除了東跨院的丫鬟婆子,還有明哲那十七個姨娘,此刻衣衫凌‘亂’妝容哭‘花’,入目所見,俱是灰敗的面孔。
她冷冷的掃過那些人,雙瞳裡迅速聚涌起一股風暴,壓抑着滿腔的怒火,從齒縫裡擠出一個又一個字,“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我已經跟你說了,我的目的只是在那塊令牌上。至於他們……”‘蒙’麪人斜斜掃過,視線如刀,掃過那些哭喊的‘女’人,瞬間安靜了下來,“就看你的表現了!你表現的好,我或許可以考慮考慮,不動這些人。倘若表現的很是差強人意,那今晚絕對會成爲你最難忘的一個晚上。因爲——將會有很多人因你而死!”
顧惜若咬着‘脣’,視線在那些人身上一一劃過,一雙又一雙的眼睛裡,折‘射’出對生死所持的濃濃恐懼。
她擡起手,覆在了自己‘胸’前的衣襟上,神‘色’猶豫不決。
駱宇狠狠的瞪着‘蒙’麪人,暗罵一句卑鄙!
王妃雖然也夠囂張,可到底也是閨中‘女’子,何嘗見過這樣的威脅陣仗?
這‘蒙’麪人,明顯是在‘逼’她做出這個艱難的抉擇!
其實,駱宇想得不錯,‘蒙’麪人的確是在‘逼’顧惜若做出選擇。
他就是想看看,她能爲段天諶做到哪種程度上,是否能夠摒棄自己的底線和原則,眼睜睜的看着這些人死去,而她卻能自始至終都無動於衷?
他冷冷瞥過身子不停顫抖的一衆‘女’人,‘脣’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指着龍鱗衛圍繞中的顧惜若,慢條斯理道:“看到那個‘女’人了嗎?要想活命,你們就去求她!她若是不想你們死,我就放了你們!現在,都給我哭起來,求她救你們!”
那些‘女’人聞言,眼裡頓時燃起一抹亮光,齊刷刷的看向顧惜若,就好像看到了求生的救命稻草,齊齊趴伏在地,哭着求饒。
“諶王妃,求您發發慈悲,救救奴婢吧!奴婢今生來世一定會做牛做馬來報答您的!”
“諶王妃,請您饒過奴婢一條命吧。奴婢家裡還有個小兒子要照顧啊,奴婢若是死了,他該怎麼辦啊!”
“諶王妃,救命啊!求您救救奴婢吧!奴婢不想死啊,真的不想啊……”
……
此起彼伏的求饒聲響在東跨院的上空,和着夜晚呼呼的風聲,愈發顯得瘮人可怕。
顧惜若緊緊咬着‘脣’,不由得抱緊了雙臂,看着眼前這些求饒的人,眼瞳裡劃過一抹痛‘色’,纖瘦的身子似乎也在微微發抖着,不自覺的撫上‘胸’前,觸‘摸’着那塊冰冷的令牌。
對於這些人的哭饒,她做不到無動於衷,心念轉動之下,她擡起腳,一步一步艱難的走了出去。
那些‘女’人時刻注意着她的動靜,此刻看到她走出來,眼裡頓時涌上一抹狂喜,哭饒的聲音卻是越來越大!
駱宇暗道不好,怕是王妃的心思要動搖了。
可是,他怎麼能夠讓她動搖?
這塊令牌,可是關乎王爺今後的生死去向,若是就這麼丟了,豈不是連保命的機會都沒有了?
思及此,他眼裡劃過一絲‘陰’狠,二話不說就走到顧惜若身邊,低聲勸誡道:“王妃,您可千萬不能因爲這些人而動搖了初衷啊!這塊令牌對王爺來說,異常珍貴,若真是如此拱手讓人,情況與王爺而言,就大大不利了。”
“駱宇,你的意思,是要我眼睜睜看着這些人去死?”顧惜若指着那些‘女’人,神‘色’冷沉,“我再怎麼恨明哲,可也不會分不清是非。她們……她們不過是些被連累的無辜之人,如果這麼死了,我於心何安?”
駱宇神‘色’一怔,爲她話語中的“於心何安”而微感異樣。
像他這種浸泡在鮮血廝殺裡的人來說,“良心”這兩個字似乎已經變得很遙遠了,甚至在看到眼前這情景時,都有種習以爲常的感覺,根本就沒往“良心”這兩個字想去。
可在觸及顧惜若那雙滿含痛‘色’的眼眸時,連忙摒棄雜念,苦口婆心的勸告:“王妃,屬下不是在跟你開玩笑,另外一塊令牌已經在對面那人的手裡,這一塊,絕對不能失去了。”
“你胡說!”顧惜若冷冷叱道,“令牌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就不信,沒有這塊令牌,還掌控不了那些軍隊了?你若是把這令牌看得這麼重,那乾脆直接去調動軍隊就行了,何至於跟在段天諶身後?”
駱宇神‘色’一惱,爲她的冥頑不靈油鹽不進而十分不耐,下意識就脫口而出,“不是!這令牌並不是爲了所謂的軍隊,而是爲了……”
話音忽然戛然而止。
他猛地捂住雙‘脣’,待意識到自己沒有說出其他的信息,頓時長鬆了一口氣,不敢再對上顧惜若的視線。
顧惜若神‘色’一僵,定定的看着他,“駱宇,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隱瞞了什麼?”
駱宇沒想到她竟然會如此敏感,眸光微閃,略一思忖後,便也搖搖頭,咬牙保證,“王妃,屬下沒有隱瞞什麼!而且,如果屬下真的隱瞞了什麼,絕對不會是對王爺有害的!這一點,屬下可以對天起誓。雖然只有一塊令牌在手,可對於王爺來說,掌控岐城、饃城和潁城兵馬的勝算豈不是又多了幾層,手中的籌碼又多了一些?王妃,難道您甘心看到王爺南下之行一敗塗地,回朝後還需要看堯王爺一派之人的臉‘色’,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嗎?”
顧惜若堅定的搖頭!
不!
段天諶該是那樣立於高處俯瞰衆生的人,又怎麼可以被人如此對待?
她要幫他,這是在確定下自己的心意時,對自己立下的要求!
可是,要她看着這些人在她面前人頭落地,她也做不到啊!
她緊緊的揪着‘胸’前的衣襟,手心沁出的冷汗在衣襟上留下一道道凌‘亂’而猙獰的汗漬,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片刻後,她咬了咬牙,眸光中閃過一抹堅定,擡步就往前走去,“駱宇,你不要再說了。我意已決,就算段天諶在這裡,估計他也不會讓我看着這些人人頭落地的。”
那是必然的!
你也不看看,王爺對你縱容到了什麼地步?
駱宇恨恨腹誹着,此刻倒是有些慶幸王爺不在這裡,他這麼違抗起王妃的命令來,也就沒有那麼多顧慮。
“王妃,您不能這樣!您身爲王爺的王妃,爲何就不能替王爺考慮一下?”他猛地攔住了顧惜若的去路,頗有些義憤填膺,“屬下知道,王爺若是在此,定然不會阻止您。可您總是把自己的胡作非爲建立在王爺的無聲犧牲下,爲何就不問問,這是否就是王爺的本意?”
顧惜若眸光微閃,揪着衣襟的手又緊了幾分,心頭也是忐忑不安。
她真的是這樣的嗎?
拿段天諶對她的縱容去胡作非爲,卻從來沒想過是否符合他的本意?
駱宇見她神‘色’猶豫了下來,頓時鬆了一口氣,想着勸人還真不是他能夠做的活兒啊!
‘蒙’麪人冷冷笑了一聲,看着磕頭跪伏的‘女’人,忽然覺得自己對顧惜若太不瞭解。
本來他還以爲,以她這樣跳脫而“善良”的心‘性’,多少會妥協,不想,他還是小看了這個‘女’人骨子裡的狠‘性’。
他俯視着這些‘花’容失‘色’狼狽不堪的‘女’人,在看過去時哭聲有片刻的暫停,出口的聲音像是來自地獄的魔音,冷酷而令人膽寒,“既然諶王妃不顧惜你們的命,那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你們死後,若要尋仇,千萬不要來找我,因爲,害你們死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他別有意味的看過去,待發現顧惜若慘白閃躲的神情時,得意一笑,高高舉起手,對着身後的黑衣人示意吩咐,“來人,動手!”
“不要……不要,諶王妃……救命啊……”那些‘女’人頓時嚎啕大哭,想也不想就要掙扎起來,可週圍都是拿着刀劍的黑衣人,如此掙扎也不過是徒勞無功。
只聽“嗤”的一聲,齊整而利落,那些黑衣人手起刀落,庭院中跪着的一排‘女’人已經人頭落地,血流成河,空氣中瀰漫着濃濃的血腥之氣,讓人幾‘欲’作嘔。
顧惜若猛地睜大了雙眼,明亮如水的眸子裡映滿了血‘色’,如妖嬈般的血‘花’,在這個微冷的夜晚無情的綻放。
她沒有別開臉,也沒有閉上眼,從頭到尾都看着那些黑衣人的動作,舉刀,落下,在空中劃過一道道血‘色’的痕跡,同時也劃在了她的思緒裡,剎那間,語不成聲,渾身顫抖。
短暫的死寂之後,那些‘女’人頓時面‘色’‘激’憤,更有甚者,直接掙扎着起身,磕破了頭劃破了臉,也毫不掩飾自己對顧惜若的濃烈恨意,直接對她口吐唾沫,罵道:“諶王妃,你爲何要眼睜睜的看着我們死?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旁邊的人立刻接道:“諶王妃,你簡直是蛇蠍心腸……”
“……你簡直就是冷血無情,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賤人……”
……
‘蒙’麪人饒有興味的看着顧惜若,眼睛眨也不眨,彷彿此刻她臉上的表情足夠他玩味上好久,似乎也不再‘逼’迫她了,大手一揮,一排人頭又盡數落下……
顧惜若閉上眼,忽然不動了,定定的站着,恍若一座雕像。
只是那垂在腰側的手卻緊緊握了起來,手掌心滑落一道殷虹粘稠的血跡,在清冷的月‘色’裡泛着陣陣寒意……
駱宇聞着空氣中越來越濃重的血腥味兒,心裡忽然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說沒有感覺,那是假的。
可是對於他來說,沒有什麼會比王爺的利益更爲重要,是以,在面對這些人的生死時,除了一開始的情緒微動之外,便也只剩下麻木。
他擔憂的看了看顧惜若,想着是否需要把王妃敲暈扛出去,可在看到對面被押過來的人時,雙眸頓時一眯!
這人不是誰,居然是明哲!
這‘蒙’麪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顧惜若也看到了明哲,眼‘波’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眸底深處似乎還潛藏着一抹厭倦,彷彿方纔的“觀看”已經耗去了她所有的力氣,此刻面對着明哲這樣的“深仇大敵”,居然也能淡然處之。
與此同時,其他人的視線也紛紛投注在明哲的身上,凌‘亂’染血的衣衫,鬆垮的髮髻,嘴裡被一塊破布堵上了,就連走路都是踉踉蹌蹌的,只是偶爾間擡頭看到顧惜若時,眼裡潛藏着一抹強烈的恨意!
沒有人注意到,在‘陰’暗的遊廊暗影裡,一個纖瘦苗條的身影正鬼鬼祟祟的往外張望,在看到明哲的身影時,整個身子頓時緊緊繃了起來。
“諶王妃,我若是沒記錯,這個岐城總督,應該是幾次三番想要取你‘性’命的吧?”‘蒙’麪人不悅的皺眉,似乎對她這樣反常的情緒有些不滿,只是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彷彿所謂的“殺人不過頭點地”也只是一種再習慣不過的事情,“你說,如果我幫你出一口氣,你要怎麼感謝我?”
顧惜若挑眉,抿了抿‘脣’,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
‘蒙’麪人卻不想多說,示意着身旁的人動手,“來啊,咱們就來幫諶王妃出這口惡氣,教訓教訓這個不知死活的岐城總督。給我把他身上的‘肉’一塊一塊的割下來,丟到諶王妃面前,讓她好好的顧念着我的這份心意。”
“不——”
一聲淒厲的喊叫聲從院‘門’口傳了進來,押着明哲的黑衣人手下一頓,長劍停留在了明哲的後背上,可即便如此,還是劃割起一層薄皮,疼得明哲齜牙咧嘴尖叫出聲!
“爹……”明遙從黑暗中狂奔而來,扯着嗓子就大聲喊叫着,看着那個疼得面容扭曲的人,眼淚嘩啦啦就流了下來,想也不想就要奔過去,幸得蘇靳寅眼疾手快,才堪堪把她攔了下來。
明遙滿臉痛‘色’的看着明哲,隨即倏地回頭,膝蓋一彎就朝着顧惜若直直跪了下去,搖頭哭着道:“王妃,我知道,我爹對您和諶王做過很多的錯事,可是如今她也已經受到懲罰了,求求您,救他一命吧!”
她重重的磕起頭,一聲聲“咚咚咚”的悶響,幾乎能夠撼動大地,搖得人頭腦發暈,不多時,那光潔白皙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堆血絲,說不出的怖人恐怕。
蘇靳寅有些不忍,回頭看了看顧惜若,清麗絕塵的臉龐上平靜無瀾,甚至連一開始的輕微‘波’動都不見了痕跡,整個人竟像是麻木了一樣,毫無生氣。
他知道,顧惜若在面對那些無辜‘女’人的人頭落地時,都可以做到如此程度,那麼對象換成了明哲,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
“明小姐,你起來吧,不要讓諶王妃爲難。”他走過去,伸手扶起明遙,將她帶到了自己身側,時刻注意着她的動靜。
顧惜若張了張‘脣’,想起那次躲在樹上看到的那個偷偷從窗口溜進蘇靳寅房中的姑娘,心頭卻是一陣陣發寒。
今日之前,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她的骨血裡也隱藏着這樣的冷血無情。
可是,如果她這次沒出手救人,是不是眼前這個‘女’孩兒的如‘花’笑靨,將會不復存在了?
駱宇擰着眉,站到了明遙面前,比起顧惜若的猶豫不決,他卻要顯得果斷很多,“明小姐,你既然知道你的父親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那麼也該知道,他無論有什麼下場,也是他該有的。你該慶幸,今日動手的人,不是諶王,也不是當今皇上!”
明遙不敢置信的搖頭,淚水幾乎氾濫成災。
她當然知道,父親所做的事情,若是上報到了朝廷,會是怎樣的結果!
可那終究是她的父親啊,她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如此被折磨死去!
“啊——!”就在她思慮間,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她猛地回頭,卻見她父親嘴裡的破布被拿走,一塊鮮血淋漓的‘肉’正從他背後拋出來,直直落在了顧惜若的面前。
“不!不要啊!”她渾身顫抖,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想要衝上去,卻被蘇靳寅死死攔住,雙目充血的搖頭,猛地轉身,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扯着顧惜若的裙襬就死命的搖起來,仰頭哭着求饒,“諶王妃,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爹吧!你要我做牛做馬,我都願意啊!求您了……”
“啊——!”
又是一刀。
明哲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渾身痙攣着,圓圓的臉在極度的痛苦中扭曲變形,身下已經流淌着一灘灘暗紅‘色’的鮮血,悽慘的叫聲在東跨院上空久久盤旋,震得人頭皮發麻,渾身似乎也失去了站立的支撐和力道。
明遙已經泣不成聲,斷斷續續的喊叫震人心絃,拉扯着裙襬的手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顧惜若被她拉拽的晃了晃身子,腦中一暈眩,竟給人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她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濃重的血腥氣鑽入肺腑之中,心頭驀地涌上一股噁心感。她死死的壓制着,下‘脣’被咬出一道鮮紅的痕跡,再睜開眼時,雙眸裡頓時結成了冰面,令人不寒而慄。
明遙被她這個模樣嚇到了,不自覺的鬆開手,往後挪動了一步,忽然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繼續求饒。
“王妃,您可別……”駱宇擔憂的開口,卻見顧惜若舉手阻止了他的話,緩步走到明遙面前,蹲下身,與她對視,面無表情道,“你希望我救你父親?”
明遙怔怔的點頭,咬着‘脣’,淚水模糊了視線。
不想,顧惜若卻是衝着她點頭,淡淡應道:“好!我救他!”
“王妃……”
“諶王妃……”
蘇靳寅和駱宇齊齊驚呼,卻見她緩緩站起身,向對面走去。
待站在離明哲三步之外的距離時,她停了下來,冷冷的瞥了眼‘蒙’麪人,忽然衝着他展顏一笑,在他詫異的視線中,快速的‘抽’出腰間的軟劍,將全身所有的真氣都灌注在軟劍上,隨即對着明哲就狠狠劈了下去!
“轟”的一聲,明哲臉上現出一條猙獰的劍氣,整個身子直直倒在了血泊中。
“爹——”撕心裂肺的喊叫響徹雲霄,所有人都被顧惜若突來的一手給震驚到了,直到明遙掙脫蘇靳寅的束縛,直直奔向明哲時,才堪堪反應過來,不敢置信的盯着顧惜若,或恐懼,或心神巨震……
顧惜若卻對這些人的視線恍若未覺,只是單純將目光定在了‘蒙’麪人的身上,冷冷勾‘脣’,“你,滿意了?”
‘蒙’麪人爲她這樣的變化而心驚,許久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低笑出聲,“你贏了!”
她慘淡一笑,笑聲裡帶着一股濃濃的疲倦和喑啞!
贏了嗎?
不!
她,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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