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之邪妃驚華
臨近年關,天氣卻是越來越冷了。
蒼京城的主街道上,行人稀少,偶有一兩輕騎疾馳而過,捲起頹落於地的枯葉,嘩啦嘩啦的,在這寂靜的長街上倍顯蕭條。
在這樣冰寒的時刻,蒼京城象徵着最至高無上權利的皇宮中,卻傳出了一道獨屬於當今聖上的最高聖旨——除夕夜,當今聖上禪位,諶王登基。
儘管朝中諸人已經想過,將來會是諶王繼承大統,卻死活都沒預料到,當今聖上竟會如此“急迫”的禪位,提前將諶王推到了那個至高無上俯瞰衆生的位置上。
而有些官員則不以爲然。
自從諶王回到蒼京後,皇宮的一切,盡在他的掌握當中,就連一向德行謙恭的堯王爺,也被迫遠離了權利的中心,頗受掣肘。
如今這“禪位”的聖旨,誰知道是當今聖上親自所出,還是諶王施那卑鄙手段強行得到的?
一時間,蒼京城內變得越發平靜。
可有點眼力的人都知道,在這平靜之下,只怕還醞釀着巨浪和漩渦。至於何時會撕裂這平靜的外表,席捲而來,誰也猜測不到。
自古以來,皇位更替從來都是波詭雲譎的,更有甚者,鮮血開路,橫屍遍野也不過最簡單的陪襯。蒼帝禪位,彰顯着他那個統治時代的結束,以如此“平和”的方式來畫上這樣一個句號,不可謂不仁善至極。
百姓爲此歡呼雀躍,期待着新帝登基後減免賦稅,大赦天下的繁榮之景。
朝臣們卻越發提心吊膽,每次早朝皆會不自覺的屏息凝氣惴惴不安,往日的處事手腳也放乾淨了,只求得以安安穩穩度過新帝登基前後的特殊時期。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這是多數蒼朝官員最純粹的願望。
還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朝臣,在蒼帝禪位的聖旨傳出後,一直都保持着神秘觀望的態度,既不參與大部分官員的重整政績,似乎也不憂心自己是否會落入新帝的“黑名單”中。
他們將目光都放在了堯王府和柳府的動靜上。
蒼帝子嗣少,活到現在的,也就只有段天諶和段天昊兩兄弟。一個是當今皇后的親生兒子,身後有柳氏作爲靠山。而另一個,則是當年蒼帝最寵愛的雲貴妃之子,曾經的鎮國公卻蒙受冤屈刑場身亡。
儘管,後來玉老先生逝世後,十幾年前的冤案得以平反,可對段天諶來說,除了母族的聲名恢復之外,並沒有任何實質上的影響。
而諶王妃背後的將軍府,也只得顧礄一人支撐。如今,顧礄堅守在北部邊境,對蒼京城內的事兒,也只能是持以觀看的態度,欲要施以援手,卻奈何鞭長莫及。
這個時候,如果堯王府和柳氏存有不臣之心,放手一搏,或許會有出乎意料的結果。
他們都在等。
等下一刻的風起雲涌。
可惜,被他們寄予如此厚望的人,此刻卻正悠閒的坐在鳳儀宮內品嚐,絲毫都沒有迎接風起雲涌所該有的表現。
“昊兒,你跟母后說說,你是怎麼想的?爲何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是這副沒心沒肺的模樣?”柳皇后擰眉看着他,一如既往的優雅溫潤。
明明就是她最熟悉的兒子,到了如今,她卻已走不進他的心裡,去窺探他心中的想法了。
她的兒子,變得深沉了。
本該開心的,可不知爲何,她在看到眼前這人平靜如斯的模樣,竟莫名有種難以言說的懸空感,好像一顆心被懸在了冷風瑟瑟的半空中,找不到任何一處着落點。
似乎,有什麼脫離她的掌控了。
她又確定的問了一句,“昊兒,你倒是說話啊!如今,段天諶都要準備登基了,你總得有個表示啊!”
“母后希望兒臣有何表示?”段天昊擡起頭,淡淡凝視着她。掌中的茶盞裡,溢出絲絲縷縷的水汽,隔着那一層薄薄的水汽,他的神色冷清而疏離,態度竟不似以往那般謙恭尊敬。
柳皇后怔了怔,下意識就回道:“昊兒,你糊塗了?母后自然希望你能繼承大統,成爲這蒼朝之主。那段天諶不過是個有娘生沒娘養的……”
“砰——”
段天昊猛地將手中茶盞撞在案上,發出一聲刺耳而突兀的撞擊聲,也將柳皇后未說完的話悉數掩蓋住。
殿內伺候的宮人連忙低着頭,潮水般退了下去。
待殿門被人從外面關上,隔絕了向裡窺探的視線後,柳皇后才心有餘悸的撫撫胸脯,繃着臉叱道:“昊兒,你突然弄出這麼大動靜,想要嚇死母后嗎?”
“母后!”段天昊蹙眉,痛心疾首道,“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是沒看清形勢麼?六哥即將登基,多少人在暗中盯着咱們的錯處,你又何必在此逞口舌之快?”
柳皇后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騰地站起身,指着他,聲音尖銳的叱道:“昊兒,你是怎麼說話的?什麼叫做逞口舌之快?母后不過是就事論事,這皇位,本該是……”
段天昊卻倏地起身,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到她面前,面現怒色,“夠了!母后!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沒明白麼?之前,沒有人能阻止父皇禪位旨意的發出,到了此時此刻,就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六哥登基爲帝的事實。你若是再看不清形勢,我不介意直接讓舅舅入宮來,給你疏通疏通此間的利害關係。”
柳皇后顯然見到他如此疾言厲色的模樣,冷不防被他一喝,整個人直接愣在了當場。
在她的記憶中,這個兒子從來都是溫潤有禮的,一年到頭,臉上都掛着優雅的笑容,以至於她根本就忘記了他生氣起來的模樣。
一時爲他的洶洶怒意所懾,她的聲音也小了不少,嘴上卻猶自不死心道:“昊兒,你舅舅不是你,豈會如此輕易就妥協認輸?你看着吧。就算他入宮來,也不會附和你的論調的。”
段天昊頓時頭疼不已。
他要怎麼說,才能讓她明白,自從他那六哥結束了南下之行後,他便沒有了任何的機會。
不是他不想去爭取,而是有人根本就不會給他一絲一毫的機會。
而這個人,不是他那六哥段天諶,而是他的父皇。
若整個蒼朝的主宰,都不願意將蒼朝交到他的手上,他還有什麼資本去覬覦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靠柳氏?
怎麼可能!
柳氏的一切,都是他的父皇給的。拿這些東西去對抗賜予的人,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憐的是,他的母后還看不清這些形勢,依舊做着永不褪色的貪婪之夢。
對,貪婪。
從來沒有那一時刻,會如此刻讓他如此痛恨這兩個字。
他不傻,也不是喜歡白日做夢的人,以至於在看清大勢已去時,已經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情,進而向他那六哥表好了態度。
可這顯然還不夠。
如今,他的母后依舊不死心,而他的舅舅柳朔存……
思緒忽然就停在了此處。
段天昊心中忽然就下定了決心,走上前,雙手握住柳皇后的肩頭,似是要給她傳遞出自己的力量,又似是想要藉此動作來表達內心裡壓抑的警告意味。
“母后,這段時間,你沒事就不要走出這扇殿門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望入柳皇后震驚的雙眸中,笑得溫雅有禮,“那些有的沒的,你也不用再多想。如今,橫豎大勢已定,以六哥那樣的性子,肯定不會允許有任何風浪迭起。說不定,不用多久,這宮裡就會處處戒嚴,兒子不能經常進宮來,你自己也要多注意下言辭,小心別讓人抓到了把柄。”
“昊兒,你……”柳皇后被他如此鄭重的語氣搞得心慌慌的,在他說完後,連忙開口,欲要詢問。
奈何,段天昊早已猜到她會說什麼,想也不想就阻止了她,不厭其煩道:“母后,爲今之計,咱們需要做的,便是靜觀其變。你懂麼?”
此刻,他的聲音溫醇低沉,似是有一股魔力,教柳皇后聽了,也不自覺的給予他肯定的回覆。
段天昊眉心緊蹙,得了她的答應,卻依舊難以解除心中的擔憂。
不想,就在此時,柳皇后又突然問道:“昊兒,你的意思是,你會在登基大典上動些手腳了?你是否也覺得母后所言有理,才突然改變主意要爭一爭的?”
段天昊忍不住扶額。
下一瞬,柳皇后那近乎呢喃的話,卻讓他停住瞭如此無奈的動作。
“我就說嘛,你肯定不會如此輕易就放棄的。柔妃那小賤人,居然還敢來挑釁我!她算是什麼東西?以色侍人的卑賤之人,如今還落在賊人手中,吉凶未卜,居然也配來本宮面前指手畫腳!”
起初,柳皇后似乎還心懷怨懟,可想到柔妃的現狀,心中忽然就快意無比。
段天昊從她的話中窺出了些許端倪,連忙追問:“母后,你在說什麼?這又關柔妃娘娘什麼事兒?”
若他所記不差,這位柔妃娘娘,可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主兒,似乎還頗有心計城府,與他的母后向來不對盤。
難不成,在那個女人的蠱惑下,他的母后又做了什麼糊塗事兒?
若真如此,他肯定不會放過那個女人。
柳皇后怔了怔,敏銳的感覺到身旁段天昊渾身釋放出來的冷氣,以爲他是惱了自己與柔妃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急忙撇清干係,“昊兒,你也別多想,母后跟柔妃向來不對盤,哪裡會與那個女人有什麼瓜葛?”
這話,段天昊自然不信,定定的盯着自己的親生母親,追問着,“母后,既然沒有瓜葛,那你剛纔說的,又是什麼?”
柳皇后被他那麼盯着,難免有些心虛,這個兒子的氣場是越來越強大了。以往在他面前,她還能威風的訓斥上好幾回,如今可倒好,那雙眼像是浸染了寒霜似的,冷不防對上,忽覺渾身冰冷,連與他說話、甚至是反駁的底氣也越來越弱。
這可真不是個好現象。
不過,想到他之所以會發生如此變化的原因,她心裡也十分不好受。
任何一個成長,皆是伴隨着苦痛和代價。她已經不敢去想象,她這個兒子所需要承受的苦痛和付出的代價是多少了。
到了最後,她終究是不敵那堅定的神色,彆扭了半晌,方纔輕嘆一聲,低沉着聲音道:“其實,也沒你想得那麼複雜。不過是前些日子,我與柔妃撞見,被她嘲諷了幾句,爲了反擊她,我刻意說起你將會繼承大統之事。不想,柔妃一口咬定,只要有段天諶在,你就絕對不會有爭一爭的心思。我氣不過,當場拂袖而去,之後,也將此事拋諸腦後了。”
段天昊聞言,瞬間明白了事情的關鍵,手心頓時出了一層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