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瑟這一場風寒卻越發嚴重起來。
靜躺了三四日,天天的渾身上下痛得直打顫,太醫開了川芎茶調散,服了六七副,卻好得很慢。
算着日子,文帝的生辰快近了,不知李錯準備得如何,轉念又想到李錯已好幾日不見人影,連個話也不曾稍帶,慢慢尋思着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夢裡邊,李錯挽起她的手溫情脈脈地問詢病情,音瑟正欲答話,卻冷不丁父親尹元江尹將軍從天而降,一聲暴喝:“不肖女,你犯了大罪可知曉?!!”
音瑟一驚醒來,卻是看病的陸大夫帶着一個醫童來了,一摸頸子,竟是出了一層虛汗。
音瑟仍舊沒有服侍她的丫頭,禾姑姑說兩三日內就派來,卻遲遲沒有下文,其實是千流裡抽不出人手,小沂正在調度。
因此此時就是蓮笙的丫頭菲兒順帶照顧着。
只聽菲兒已經把陸大夫讓進了閣子,放下花障,拿絲帕蓋了音瑟的手腕請大夫診脈。
陸大夫看了脈象,又問了些症候,沉吟半晌道:“姑娘是心思太重。養病之人應該心xing和順,雜念不生,才能使邪氣不駐,早日康健。”說着便走到外室開方子去了。
音瑟苦笑:這病本就是爲了她才得的,卻叫她如何靜養?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脖子上的瑪瑙戒指。
心裡是盼着她能來的,卻也知道,風寒容易過人,怕她若來了,也染上風寒。
百無聊賴,又昏昏睡去,夢中也是蹙着眉的,許多紛亂的事重疊上演,壓抑得幾乎窒息。
一陣急烈的咳嗽彷彿要衝破心肺,音瑟咳着醒來,手摸索着想找帕子捂嘴,伸手,卻摸到一幅衣袖。柔軟的斜紋地暗花綾,握在手中異樣地安心。
音瑟狐疑着睜開眼,李錯帶着擔憂的面容映入眼簾。
“啊,殿下——”剛要說下去的話被又一陣咳嗽替代,頭疼得像要炸開來,眼角刺痛不已,淚水無意識地涌出,狼狽非常。
費了好大力氣才止了咳,音瑟暗啞着嗓音道:“殿下,您先——”
“嗯,我先出去坐一坐,等你收拾停當了,我再進來。空濛,你留在這裡幫忙吧。”李錯安慰一般伸手拂去了音瑟臉上的亂髮,起身去了外室。音瑟有些回不過神來——這人會算卦的?別人想說什麼她都知道。
等了一支香的功夫,音瑟已拾掇妥當,空濛喚了李錯進屋,音瑟方纔注意到,李錯身邊站着的綠衣女子,正是那日和自己在杏花林比試之人。此刻那女子仍是一臉生人勿近的冷淡,卻血色偏淺,氣息也不如原來醇厚,像是大病初癒的樣子。
李錯道:“今日是來探病的,沒那麼多規矩,大家都坐下說話吧。”
空濛看了綠盈一眼,便坐下了。音瑟心道:果然是顧念那綠衣女子身體。
李錯問了音瑟幾句,找了個由頭把菲兒支了出去,才道:“音瑟,你一向習武,怎麼這次竟叫一個小小風寒折騰了這麼許久?還是……”
空濛道:“殿下,音瑟姑娘的吃了許久的藥都不見好轉,奴婢想去看看湯藥。”
李錯道:“也好,那你和綠盈一起去吧。”
閣子內便只剩了李錯和音瑟,李錯接着方纔的話茬道:“音瑟,景琛殿好些日子都不見你的身影了,莫不是……在躲着我吧?”
音瑟心中一驚,低頭不語。背上又開始隱隱作痛,一陣陣的,叫囂着心中的不甘和悲涼,那是牛皮鞭毫不留情的鞭笞,斥責着音瑟未完成的任務——那個叫做父親的人,從來就只有忠君報國四個字。
我卻不覺得那九龍金鑾座上俯瞰蒼生的人有什麼值得我用一腔熱血去捍衛他的皇權。我只想真切地爲自己活一次,哪怕是一個騙局,至少我曾經溫暖過。
李錯見音瑟不語,繼續道:“你真的在躲我麼?卻是爲了什麼?音瑟,若是有苦衷,我自會爲你周旋,”李錯笑起來,和煦如春風,“你給的那幾味藥我已經收到,我卻不懂草藥,只能給你帶些花兒來了,不知你是否喜歡”說着從荷包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紙包遞給音瑟。音瑟不明所以,接過打開:是一朵風乾的茉莉花。
李錯的聲音溫醇寧靜:“初見你時,你在茉莉花下小憩。想來你那時候是有心如此的,不過,我依然歡喜。那天順手摘下的茉莉花,一直留着。現在,送與你。”
看着音瑟茫然的臉,李錯忍俊不禁:“傻丫頭,你就只知道揮刀舞劍麼?茉莉——莫離,與君相知意,此生長依依。這花是說,莫要離別。不管你曾經是誰的探子,現在你是我李錯的人,只要你不願意,就沒有人能讓你與我相離。”
“殿下……,奴婢……”
“那麼,現在能告訴我,到底爲什麼生這一場病了麼?”李錯說着執起音瑟的手,卻微微皺起了眉,“怎麼你竟如此虛弱?一場小小風寒竟將你消耗至此?”
音瑟低下頭,咬了咬脣,握緊了手,忍了許久,擡起臉笑了:“奴婢就是這麼個不爭氣的身子,讓殿下見笑了。”
李錯被她笑得心中切切實實地一疼,道:“音瑟,你還是想一個人對付下來麼?任你功夫再好,那些豈是憑藉功夫就能應對過去的?就不能和我一起面對麼?”李錯扶着音瑟的雙肩,呼吸可聞。
音瑟手足無措起來,下意識地向後挪去,卻不小心扯痛了背上的傷,驚叫了一聲。
李錯察言觀色,道:“音瑟,你背上有傷?”
音瑟立刻搖頭,一臉茫然:“背上?沒有啊……”
李錯道:“是麼,呵呵,我多心了……”手卻不經意在音瑟後背點了點,音瑟神色不動,李錯卻嚴肅道,“音瑟,你後背讓我看看。”見音瑟訝異,繼續道,“神情可以掩飾,你的脈搏卻騙不了人。”
音瑟看着被扣住的手腕,臉色白了起來。
李錯的眼裡是不容質疑的堅決。
音瑟央求起來:“殿下,奴婢真的無恙……”
李錯笑她死鴨子嘴硬,也不多說,伸手點了她的囧,坐到音瑟身後,小心翼翼揭開中衣,卻倒抽一口冷氣:音瑟背上青紫交加數十條鞭痕,雖然上了藥,卻還是猙獰恐怖,散發着狠戾之氣。
李錯氣得頭髮上指,半天才回過神來,給音瑟把衣服穿上,解了囧道,聲音森冷地問道:“誰下的這狠手?”頓了頓,道,“音瑟,你不說,我也有法子查出來,定叫他百倍償還!!!”
音瑟輕聲道:“我父親……”
李錯手握成拳,眼神冰冷:“尹將軍啊……,真是國之棟樑!!!”音瑟見她已動了殺心,不由驚惶地想要勸解,卻不讓李錯變了神色,笑着對她道,“空濛綠盈這兩個丫頭看藥到現在還沒會,莫不是種藥去了吧!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