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退了!”
瞭望塔上,興奮的哨兵傳來一陣陣歡呼聲。
駐守在城中的隴西太守寧成鬆了口氣,捋一捋亂糟糟的鬍鬚纔想起甲不離身渡過整整半個月,每天只睡兩個時辰日夜不停的提防匈奴軍偷城突襲。
“幸好城修的堅固,掘土挖地道也挖不穿石頭,金城守住就看計劃下一步執行。”
寧成略作停頓便下令哨兵提高警惕加強戒備,城內守軍分批次輪換休息,匈奴人的撤退只是一時,下一次再來必將來勢洶洶更有威脅。
百里外的狄道城,車騎將軍府在第一時間收到情報。
“陳何的行動到是挺快的,我原以爲還要在草原上浪費十天半個月,沿着沙漠繞半圈找到右賢王部落的落腳點可不容易。”趙君育用炭筆在地圖上畫了個圈,那是標示右賢王部落的主要活動區域。
草原大漠的習俗向來是主力走到何處部落跟着走到何處,能碰到匈奴主力軍團意味着匈奴的部落不會太遠,因爲匈奴大軍要吃掉大量的牛羊離不開部落的不給,所以找到匈奴主力就等於找到匈奴部落。
匈奴人也不怕你知道,即便猜得到匈奴的補給線就在他身後,漢軍也沒辦法繞道身後攻擊匈奴的補給線,深入敵9後並不是件非常好玩的做法,陌生的土地人生地不熟,既缺乏支援又缺乏補給,拿着簡易的地圖和指南針四處尋找傳說中的匈奴部落是非常困難的。
期間還要面臨隨時撞上的匈奴小部落,一旦己方的位置暴露就會帶來災難性的後果,四面八方涌來的匈奴人像貪婪殘忍的餓狼將眼前的獵物撕成碎片。哪怕你是強壯的猛虎也毫不例外,再厲害的猛獸遇到羣狼戰術也會被活活拖死。
“我們的時間還是不夠用。新編羽林騎匆匆訓練半年,未經歷大戰磨練還欠缺許多火候。另外三十萬閭左浮浪之民按照十抽二的標準編爲六萬人的軍團,這支軍團到如今只訓練不到三個月,欠缺火候時間不夠是致命硬傷。”
曹時皺起眉頭,心裡在擔心遠在數百里外的偏師,陳何率領着一支騎羽林騎穿越一望無際的戈壁灘。
戈壁又被稱作瀚海,碎石砂礫組成的蒼涼世界,只有高大的胡楊和矮小的沙棘頑強的生活在沙漠的邊緣地帶,這裡有一個名氣不下於敕勒川的着名聚居地,居延海。
居延海是右賢王庭的心腹地帶。往北就是匈奴王庭的核心地帶,居延海是出入西域南下侵略漢地的起始點,同時也是匈奴右地最重要的生活聚居地,就在這塊水草豐美的湖泊周圍常年散居着不下三十萬匈奴部落民,他們依照匈奴的休牧習慣輪換遷徙,每隔幾年就會有部落得以在居延海渡過一個安靜的夏天。
“這兒真美!”
陳何張開雙手享受着涼風陣陣襲來的愜意,他的身邊出現棕發褐瞳的男子,他是人稱大漠之狐、月氏毒蛇的小月氏王沙利勒,幾年之間他變的更加消瘦蒼白。爲有不變的是鷹隼一樣的雙眼帶着深沉無邊的陰霾和痛恨。
“月氏王,這裡就是你們月氏人稱作大漠明珠的地方嗎?它真的很美。”
沙利勒感慨道:“它就像美麗女人散發着無窮的魅力,我們月氏人在這生活了整整一千五百年從沒有離開,直到被這羣可惡的匈奴人搶走。”
“一千五百年嗎?”
陳何忽然想起曾經在車騎將軍府裡讀到的《牧誓》。周天子帶着西戎與南方的諸侯共同立誓討伐殘暴的商人,《牧誓》的時間發生在接近一千年前(前1057年)所處的時間段非常的巧妙,恰好承接武王伐紂到牧野之戰中間的重要歷史事件。
《牧誓》裡周武王曾經稱呼一羣遠道而來的盟友爲西土之人。並把他們與南方各部落區分對待,這羣人就是跟隨周武王討伐商王的西戎。他們臣服於已故的周文王心甘情願爲其驅策,於是就有了牧野之戰周王軍大敗商軍的經典戰例。
孟子在他的着作《離婁下》中說道:“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之人也!文王生於岐周,卒於畢郢,西夷之人也。”
“周文王是西夷之人,武王伐紂的盟友是西土的戎族,兩者的關係到底是什麼?”
陳何的腦袋裡冒出許多念頭,他忽然覺得自己想的卻是有點荒誕離奇,於是開玩笑道:“小月氏王,我們有一本古老的史書曾經記載過一次古老的戰爭,好像是說你的祖先與我們的祖先一起去打東方的王……”
“唔,聽起來有些耳熟,我記得小時候偷偷進入只有巫師們能進入的山洞裡看到許多壁畫,巫師們歌頌記載在壁畫上的傳說,我好像有印象是畫着東征萬里外的東方王者的記錄,因爲戰功我們的同族被封到北方的草原,西北的沙漠瀚海以及我們西方的祁連山腳下,我們很幸運的留在這裡一千多年沒有離開,我們的同族沒有再聽到消息,大概已經消失了吧……畢竟那只是遠古的傳說。”
沙利勒從短暫的回憶中醒過來,不好意思的笑笑:“故老相傳的傳說,因爲缺乏文字記錄逐漸被人遺忘掉了,特別是最近幾十年月氏人迅速凋零,我們的文化和遺蹟失去傳承即將面臨斷代的危機,我們的部落並沒有文字記錄,再過幾十年就要淪爲目不識丁的普通部族民了。”
“相信我不會的,我覺得你剛纔說的非常有趣,打完匈奴我要帶你去見我們的車騎將軍,他一定會對你的到來感到無比的高興。”陳何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靠近居延海附近明顯會發現周圍的氣氛變的更加平靜,絲毫感受不到遠方的土地正陷入大戰的焦灼氣氛,棲息在名爲大漠明珠的巨大湖泊周圍的牧民並沒有意識到巨大的危機正在襲來。他們高興的縱馬飛奔唱着代表男歡女愛的草原情歌。
“親愛的草原兄弟,你們來自哪個部落?我是遮提部落的扎布。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年輕而又熱情的匈奴牧民迎過來,主動向這羣披着奇怪斗篷的騎馬隊行禮:“你們是那位大王帳下的騎兵。爲什麼會出現在我們的居延海,難道偉大的右賢王又有什麼消息傳來嗎?”
僞裝的漢軍騎兵齊刷刷愣住,他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滿嘴聽不懂匈奴語的年輕牧民,陳何下意識的就要做出拔刀劈砍的動作,軍中從上到下就幾個勉強聽懂匈奴簡單口語的人,讓他們去面對匈奴人不用幾句就露出馬腳,然而刀還沒抽出鞘就被旁邊的沙利勒死死按住。
只見沙利勒拉下面具露出帶有鮮明特色的面孔語氣嚴厲地說道:“右賢王有令,居延海西部有大股小月氏馬賊出沒,要求派出部落騎兵立刻派出騎兵驅趕小月氏馬賊。保護居延海的草場不受小月氏人的騷擾,你快去告訴你們的部落首領,就說從這走向西南走四百里最近十天有小月氏人留下的蹤跡,立刻前去探查小心被突襲。”
那個名叫扎布的年輕牧民立刻慌了神,深深的鞠一躬就連忙策馬往回走,匆忙之中連他家的六百隻羊也丟在草場上不管。
陳何急忙問道:“剛纔你對他都說的什麼話?他怎麼一下就跑掉了?”
沙利勒不疾不徐地說道:“剛纔我告訴他西南四百里外有小月氏人的馬賊,讓他們帶着主力前去驅趕,其實那隻馬賊是我的手下,十二天前他們的確在哪裡逗留過。只不過很快就穿越沙漠返回西域的綠洲裡重新休整等待機會,讓他們去沿着馬糞慢慢追蹤去吧!”
“高!不愧被稱作大漠之狐。”陳何豎起大拇指。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偷襲右賢王的部落瞞不住多久,當匈奴人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不用幾天就會追到居延海附近。給我們的時間至多隻有七天!”沙利勒警告道。
陳何沉吟道:“七天差不多夠用,我的任務是儘量拖着匈奴主力,不管如何能拖幾天是幾天。”
當太陽一點一點向西偏移。生活在大漠之眼居延海邊的匈奴部落被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驚醒了,居延海附近竟然出現大股小月氏馬賊的蹤跡。他們立刻想到一個陰魂不散的名字,那條久負盛名因很狡詐的月氏毒蛇。
憤怒的匈奴長老緊急召開部落會議。他們請來這支名義上保護居延海到前線道路通暢的匈奴騎兵指揮官,商討追擊驅趕絞殺大漠之狐的具體方案,卻絲毫沒意識到這陌生的軍隊和陌生的指揮官有什麼不妥之處,天真的部落長老們還以爲是呼揭人的貴族。
部落長老們對遠道而來的呼揭人軍隊充滿包容,非常理解呼揭人聽不懂匈奴語的情況,並對包括在斗篷下的奇怪裝束大加褒獎,誇獎呼揭人心靈手腳雖然生活在遙遠的西北高原荒漠之地,卻有着令人驚歎的文化。
“多謝你們的提醒,居延海通往漢地的交通就交給你們來負責,我們去清理那些討厭的跳蚤臭蟲很快就會回來,扎布你就留在這認真協助呼揭的將軍,明白嗎?”
扎布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說道:“長老請放心吧!我一定會讓呼揭將軍感受到我們居延海的匈奴人有多麼熱情好客。”
“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沙利勒笑着點頭,目送匈奴長老們雄糾糾氣昂昂的翻身上馬衝向一望無垠的大草原深處。
ps:??呼揭人有一個很……着名的後裔,羯人政權後趙石勒,石虎那羣,就是被……那啥的那個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