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時被幾個年輕列侯拉走也是哭笑不得,想再逃跑是肯定來不及的,只好吩咐家奴回公主府捎個話,免得陽信公主在家裡左等右等又要生氣。
長長的馬車隊伍開赴東市,列侯們大張旗鼓招搖過市,絲毫不管路上官吏們無奈的表情,長安的列侯就是這樣任性,不樂意可以去天子那告他們。
車架停在那座熟悉的三層木樓前,不出意外這兒早已被列侯們包下來作爲酒場,曹時來的比較早就去三樓撿了個臨窗的邊角坐下。
潁陰侯灌強似乎擔任酒宴的話事人,安排好曹時就急匆匆的下樓迎接後面的列侯,到讓他樂得耳根子清靜。
不大會兒功夫,新的列侯陸續的上樓見面不管熟不熟先行禮,曹時隨着人羣拱拱手也不說話,這羣列侯就沒一個是他熟悉的人。
等待的時間挺無聊,低着腦袋在想事就聽到年輕的聲音:“這沒人,我能坐嗎?”
擡起頭看到來者是個十五六歲的同齡人,嘴巴上毛茸茸的鬍鬚還有處在變聲期的嗓音,彷彿就和他現在的樣子差不多,只不過他的個子更高也更壯實,大約一米八出頭的個子塊頭着實不小。
“請坐。”
少年人一拱手,大拉拉的盤腿坐下:“我叫繒隰,我父是祁侯繒它,這是我第一次來參加列侯酒宴,我被安排在三樓等待酒席開,你是哪家君侯的世子?”
“我叫曹時,三樓是列侯世子呆的地方嗎?”
“是啊,只有咱們這些列侯世子,還有名聲不彰的小列侯纔會到三樓,你看那天井下面多熱鬧。”繒隰還在搜索這曹時是何許人也,聽到提問就指着樓下笑了幾聲,三層酒樓內部有一箇中空的大天井,從樓上可以看到樓下正中間的位置。
左右閒着無聊,曹時就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閒聊中發現繒隰是個挺有趣的傢伙,大概是被關在侯府裡時間太長,除了一身蠻力就像個純潔的孩子也不懂陰謀詭計之流,說話頗有些天真爛漫。
這會兒功夫列侯來的越來越多,三五成羣的列侯走上樓來,其中有個人輕咦一聲:“這不是平陽侯嗎?怎麼躲在三樓的角落裡,莫非知道隆慮侯揚言找他算賬,以爲躲在此地就安穩了。”
“隆慮侯人在幾樓?我們找到平陽侯了。”
這一嗓子喊出去,三層樓吵雜的聲音頓時一靜,不過幾個呼吸間就聽到噔噔噔的聲音從樓下傳來,走上來的正是隆慮侯陳蟜,登上樓左右一掃鎖定目標立刻跨步走過來:“好你個不識好歹的平陽侯,竟然唆使侍御史趙禹來我侯府搗亂,我今日必不與你干休!”
隆慮侯身後三個家吏從三個方向堵過來,他們不敢對列侯動手卻不代表不能堵住列侯去路,眼看隆慮侯陳蟜緩緩逼進來,曹時朝樓外吹了一聲鷹哨。
“你們給我死開!”繒隰掀起案几猛地一擲,把圍過來的兩名隆慮侯家吏拍開,一轉身從腰間拔出寒光四溢的匕首:“你立刻帶着這幾條狗滾蛋,否則我這匕首可不長眼。”
樓下一聲尖利的鷹哨傳來,陳蟜面色一變急嚷道:“快將這小子擒下問罪,我要問清楚他爲什麼要加害我家。”
“大膽!”穎陰侯灌強、曲逆侯陳何、陽陵侯傅偃等幾個年輕列侯快步走上來,灌強怒喝道:“陳蟜!你敢對平陽侯不敬,我今天就廢了你的腿!”
啪!
陳蟜被一鞭子抽的打了兩個滾,捂着臉上的血印子哭號道:“你你……你竟敢打我!我要殺了你。”
啪!
陳何舉起馬鞭又抽了一記,一邊抽一邊罵道:“侮辱平陽侯坐不敬罪在前,辱罵本侯揚言要殺我在後,我就替堂邑侯陳午管教管教你這個孽子!”
“是該管教你這忤逆不孝的逆子。”列侯們鬨堂大笑,曲逆侯與堂邑侯皆姓陳,列侯們直把陳何當作陳蟜的長輩。
捱了兩鞭子,陳蟜果然不敢撂畫發狠,比紈絝他在陳何面前只配當孫子,今天他要不認慫說不定會被這羣列侯羣起而攻生生打死當場,就算天子問罪也不敢輕易奪爵。
孫起帶着十幾個健僕手持鋼刀闖入人羣,看到曹時面帶笑容坐在蒲團上毫髮無損,才收起武器稽首道:“門口護衛不放行,耽誤了點時間來晚了。”
“沒關係,事情已經解決了,下去賜些酒食給傷者,莫要讓秉公守衛者寒了心。”
“喏!”孫起躬身而退,全程都不理睬在地上哭號的人。
灌強嘿嘿一笑道:“諸位剛纔也看清楚了,陳蟜這廝仗着太子郎舅的身份欺侮平陽侯,被我等列侯仗義出手教訓一頓,陳蟜知錯悔改發誓不敢再窮究下去,若違誓言天誅之,隆慮侯你說是與不是?”
陳蟜捂着臉怨毒地叫嚷道:“你們膽敢欺辱我!我一定不會和你們善罷甘休,你們就等着腰斬棄市吧!”
啪!
“不會說話,讓乃公(你老子)我來教你,在座的是你叔伯父輩,豈能容你這黃口孺子口出狂言!”陳何的鞭子嚇壞了陳蟜,身嬌體嫩的貴公子哪裡見過這般架勢,眼見衆列侯並列侯世子只是笑着也不開口,就知道這次是栽定了。
陸續有列侯從樓下上來觀看,年長列侯搖搖頭直罵他們荒唐,年老的還坐在樓下壓根沒挪窩,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個人站出來阻撓。
這點小場面完全不夠看,剛開國那會兒,長樂宮裡諸將爭功仗劍擊柱讓高皇帝煩惱不已還差的遠,比起諸呂掌權周勃、灌嬰腰胯長劍橫眉冷對也差的遠,別說打一頓教訓個不聽話的紈絝,即便打死個把犯忌諱的列侯也不稀罕。
汝陰侯夏侯賜沒上來,他兒子夏侯頗興拎着兩個畏畏縮縮的傢伙沖沖的跑上來:“從兄,這兩個賊眉鼠眼之輩被我抓來,就是他們倆爲陳蟜通風報信。”
“從弟辛苦了。”曹時笑着點點頭,他已故的母親夏侯夫人就是夏侯賜之妹,前次宴於東闕甲第,嫡舅夏侯賜還曾邀請曹時有閒暇去北闕甲第坐坐,前些日子他纔去拜訪恢復兩家中斷幾年的來往。
這兩個人是列侯家的庶子,在家中沒有地位就自甘作爲隆慮侯的走狗,兩個人的宗家列侯掛不住面子,當場責罰他們二人開除宗籍爲庶民,二人如喪考妣惶惶而走。
眼看狗腿子被貶斥,陳蟜心裡的火苗又竄起來:“你們竟敢這樣對待我,難道就不怕天子責罰嗎?無故毆打列侯是重罪,你們所有參與者都要免侯!”
衆列侯世子鬨堂大笑,灌強不屑地嘲諷道:“你這不速之客闖進來,指使家奴擒拿列侯又該如何計較?口口聲聲要殺我們又如何計較?不如我們這就去未央宮爭出個子醜寅卯,看看天子與竇太后的外孫是怎樣的爲人?”
“去就去,我母親是館陶長公主,我又豈會怕你們!”陳蟜冷笑三聲露出鄙夷之色,彷彿在看一堆冢中枯骨。
陳何收起馬鞭冷笑道:“你這豎子端的好笑,你那烏龜王八爹忍氣吞聲幾爲列侯笑柄,你母親館陶長公主行爲不端,長年私通外人穢亂長安,你與你爹的御婢媵妾私通多年,不知道讓那幾個御婢懷過幾次孽種,只是不知道這孽種被你丟到哪處污水坑裡,要不咱們一道去未央宮說清楚,讓天子知道你這好女婿的行爲舉止!”
“你……你敢污衊我!我絕不與你干休!你們等着!”陳蟜嗖的一聲站起來也不管被打倒的三個狗腿子,捂着受傷的臉頰急匆匆地撞開人羣逃出去,幾個呼吸間噔噔噔的下樓聲消失無蹤,跑的竟然比兔子還要快。
見陳蟜狼狽逃竄,年輕的列侯世子們鬨笑散去,堂邑侯家從上到下就沒有一丁點乾淨的地方,即便在放浪形骸的列侯集團裡也是非常骯髒醜陋,所以列侯們從來都瞧不起這一家子,陳何向曹時拱拱手就帶着人下了樓。
灌強走過來見禮:“驚擾平陽侯的雅興了,改日定當登門賠罪。”
“我等列侯一脈不必拘禮,反倒是我要感謝潁陰侯、曲逆侯並諸位列侯挺身而出,震懾隆慮侯使其倉惶而逃,只是我很擔心他會報復諸位啊!”曹時滿懷擔心地說道,館陶公主的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天下敢惹這家人的屈指可數,他也是不敢輕易正面衝突的。
陳何大剌剌地坐下來:“平陽侯不必擔憂,那堂邑侯府見不得光的事情太多,剛纔只不過掀開冰山一角,那小子真有膽量挑起事端,我等不介意讓堂邑侯一家身敗名裂,反倒擔心他不敢惹事躲起來舔傷口。”
夏侯頗笑嘻嘻地走過來:“從兄有所不知,那堂邑侯一家除了老烏龜以外都不是好東西,陳季須慫恿陳蟜與老烏龜的御婢通姦,而且陳蟜也不是老烏龜的種,還有陳阿嬌和陳蟜還行過苟且之事……”
“豎子還住口!”夏侯賜一把拎起兒子“啪啪”兩個大嘴巴甩過去,抽的夏侯頗腮幫通紅畏懼的鑽進人羣裡逃走。
剛圍過來的列侯世子們乾笑幾聲匆匆的散開,夏侯賜轉而瞪了傻不拉唧還坐在原地的繒隰一眼,對曹時說道:“此地不宜久留,平陽侯少時自去便是,莫要讓陽信公主在府中多待,日後來我府中自有話與你分說。”
“嫡舅所言甥兒深以爲然,甥兒這會兒正打算離開。”曹時站起來拍拍繒隰的肩膀,對他耳語幾句轉身就下樓而去。
繒隰摸摸腦袋:“平陽侯曹時邀我改日過府一敘,今天莫不是出門撞大運了?”
PS:漢初開國,諸將爭功於長樂宮,喝酒吵架仗劍擊柱唱楚歌,就連劉邦也是頭疼不已,然後才讓叔孫通制定朝儀禮制,要不然皇帝開朝會就要變成羣毆事發地了。請求書友們投一下推薦票,烏梅拜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