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八 賈誼
二六八:賈誼
中元四年?春風吹開了天際浮雲。
開春,天子以詔書命天下:“分置內史爲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管轄長安京畿地區。合稱三輔,。
以河南郡守吳公治平爲天下第一故,徵召爲廷尉。
春三月,張嫣在長安北郊領着命婦拜祭了蠶神娘娘,祈禱來年百姓蠶桑豐收,絲業興旺。回到椒房殿,菡萏迎出來,輕輕道,“陛下在殿中歇着,等娘娘回來呢。”
“知道了。”張嫣答道,由着石楠和扶搖伺候,脫下了祭祀時候的皇后禮服,換上了燕居時候的黃潤禪衣,掀簾進殿的時候,正聽見劉盈擊節讚歎的聲音從殿中傳過來,“好章。”
脣角彎出一個弧度,
她在簾下站了一會兒,方從宮人打起的簾子中走進來,“陛下這是瞧見什麼好東西了?”聲音清朗,露出修竹一樣頎長的背影來。
時光倏爾而過,自繁陽長公主出生,已經過去了三年。
這三年中,張皇后一直守在椒房殿中深居簡出,時光將這個年輕的皇后身上曾經有過的年輕,張揚都磨洗而去,留下了是沉澱下來的靜雅。
“阿嫣,”劉盈就放下手中的書卷,迎上來,“今兒個風大,可吹着了?”自然而然的執過妻子的手。
“陛下也太把我當做陶娃娃了。”
張嫣嬌瞋道,“都已經三月中了,外頭還能冷到我?何況,勾桑的時候大家都在的,那些別個命婦都受的住,就我特別嬌氣受不住麼?”
——褪去了婚時候情人間的甜蜜和嬌羞,如今,流蕩在夫妻二人之間的,是彼此認定的默契,和一擡眼揚眉就能猜透對方心思的靈犀。彷彿左手和右手,動靜相合,彼此相知。
劉盈就笑着道:“吳公如今已經上任廷尉,他在洛陽興辦的私學中有一個叫賈誼的學生,據說在洛陽極有才名,這一次跟着吳公進京,他的賦便亦在長安流傳開來,朕命人尋來觀看,果然是難得的嘉。”
“賈誼?”
張嫣杏眸一閃,嫣然道,笑道,“我倒是聽偃兒提過此人呢。陛下難得盛讚別人的,他的賦,我倒是想看看。”
“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無倫。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在張偃數年前提到這個名之前,她就已經早早的聽過了賈誼此人。
賈誼在後世算是很知名的了,少年聞名而懷才不遇,最後鬱郁而亡,死時年僅三十餘歲。在他死後數十年前,他曾經大力提倡的削藩,漢匈征戰等意見,被景帝,武帝一一實施。
入目是很規整的隸書。
自紙普及天下之後,仕子的手書便以迅速的速度上升了一個水平臺階。張嫣手中的這篇名爲《六術》賦是由待詔天祿閣的書吏用麻紙重謄寫過一遍的,看着十分清逸。可能是因爲行裡行間中本身的飛揚之意,連素以平穩爲著稱的書吏隸書都被帶的有些瀟灑起來。
《六術》賦論述天下“以六爲數”的理論,認爲“事之以六爲法者,不可勝數也。”,“盡以六爲度者謂六理,可謂陰陽之六節,可謂天地之六法。”尚帶着賈誼少年時代的理想主義和不成熟的政治理念,但辭磅礴,氣勢宏大已經初現端倪。張嫣唸了一遍,沉淫道,“果然是好章。陛下打算用此人麼?”
“嗯。”
劉盈點了點頭,“朕難得見着一位少年高才,想帶在身邊看看。”
“可是,”張嫣道,“我聽說,這個賈誼今年才十七歲,是不是太年輕了?”
“年輕又如何?”劉盈不以爲意,
“正是因爲他小小年紀就有如許才華,我才愈加讚歎。說起來,如今朝廷雖平靜,雖有着先帝時代的功臣,但他們大多已經老了,且多通的是武事,少有治國之才。朕也需要一些年輕進取的人。”
……
四月,劉盈徵辟賈誼爲博士。
博士有備皇帝詢問的職責,常日侍奉君王左右。賈誼年少高才,天機多辯,往往劉盈有問題相詢的時候,旁人都答不上來,他卻能夠很巧妙的回答,並且十分親和,與人相處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劉盈十分喜歡這個銳氣氣盛的年輕人,常常將他帶在身邊。兼着賈誼還是一個貌美男子,出入宮城日多,不免便吸引了很多宮人的芳心。每次賈誼進宮和出宮的時候,常有宮人守在路旁等候,只是爲了看賈誼一眼。一時之間,蔚爲奇觀。
“我怎麼覺着如今宮中的宮人看起來有些浮躁。”張嫣皺眉問道。
她正從宣室殿回來,遠遠的看見數羣宮人聚在宮道上,似乎在興奮的說着些什麼,見着她的身影,便哄的一聲散開了。”
“還不是賈大夫惹的禍。”楚傅含笑的答道。
歲中,賈誼被超遷爲太中大夫,秩比千石,掌議論。
漢宮是一個極爲浪漫的地方,確定了這種事情對於張嫣並沒有什麼影響之後,對於外宮的這些瑣事,楚傅姆便抱着一種極爲寬容的態度。
“賈大夫年少重用,又生的好。自然的人喜歡,賈大夫每次入宮的時候,這些年輕宮人都躲在一旁觀看。偶爾,賈大夫留宿宮中的時候,伺候殿廬的宮女爲了爭去伺候賈大夫,都要爭破頭呢。”
“是麼?”
張嫣就若有所思,聲音裡彷彿含了一顆果子,“這位賈大夫,此時倒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呢”
晚上就與劉盈說,“如果陛下幫我安排的話,我想見一見這位賈誼。”
劉盈脫衣的身影便微微一僵,擡起頭,看着妻子,若無其事的道,“哦?你怎麼忽然想見他?”
“這些日子,我也聽你提起他很多次了。”
張嫣笑着道,“聽着聽着就好奇了。他是你喜歡的人,我自然想見一見。而且,我真的很好奇能寫出《六術》的人呢。”
劉盈哼了一聲,“不過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罷了。”
張嫣回頭望着丈夫,忽的吃吃發笑,“陛下,你不是覺得我會喜歡他吧?”
劉盈沒有說話,面頰卻微微泛紅,別過頭去。
他和妻子感情深厚,倒是不會懷疑張嫣生出什麼心思。只是賈誼年少貌美,在宮中的聲名他也曾經聽過,當時不過一笑置之,但這中間若包含他的阿嫣的話,他心裡就難免有些不舒服了。
張嫣就咯笑的彎下了腰,
“賈生再好,我卻是一次都沒有見過,我對你的心意,你還不明白麼?而且,”她眨了眨眼睛,
“他比我還小着三歲呢。我喜歡年紀比我老的,不喜歡小dd。”
……
第二日後,宣室殿中羣臣退出宮,劉盈忽的喚道,“賈愛卿,你留一下。”
賈誼便止步,拜道,“陛下留微臣不知有何事?”
“你跟朕來。”
他舉步先行,從未央前殿北階出來,經過一道長長的永巷,便進了一道黃色宮門。賈誼隨在天子身後行走,越走越疑惑,不由得驚問道,“陛下,再往前去似乎就是後宮了。”
“是呀。”劉盈回頭看了他一眼,輕輕笑道,“不必緊張,皇后想見見你,便要朕帶你去一趟椒房殿。”
張皇后?
賈誼愈加訝然。
對於這位大名鼎鼎的皇后娘娘,賈誼自然有所耳聞。
以今上甥女之位,入宮成爲皇后。日漸受寵,漸有獨霸未央宮之勢的張皇后,已經成爲了未央宮的一個傳奇。但這位皇后看起來對外朝沒有什麼興趣,近年來,並不見插手政治,卻忽然說對自己感興趣,已經是奇事。甚者,她竟然敢直接通過皇帝將自己邀到椒房殿。顯得光風霽月之外,亦可見得與皇帝的感情甚篤。
頃刻間,二人便來到一處恢宏宮殿。
不同於未央前殿的大氣磅礴,椒房殿作爲大漢中宮皇后的寢殿,顯得加的明豔纖麗。殿中宮人一一拜下去,“參見大家。”引着劉盈和賈誼穿過一座庭院,來到殿東的側殿。
“陛下回來了?”
女郎上前笑道。
能夠得到皇帝的不世愛寵,張皇后自然是極爲美豔的。在最美好的年紀上,彷彿開到將盛未盛處的鮮花,透出一種飽滿鮮活的色澤。她着着一件赤色鳳鳥紋深衣,即不繁複又顯着端莊,眉如遠山,杏眼桃腮,舉手投足之間盡是風流。
“嗯。”劉盈應道,“阿嫣,我把你想要見的人給領回來,你怎麼謝我?”
張皇后嗔了劉盈一眼,“不過是舉手之勞,費了你什麼力氣?還值得特意拿來邀功麼?”
賈誼跪拜參拜,“臣賈誼,參見皇后娘娘,願皇后娘娘長樂未央”
張嫣便笑道,“賈大夫請起。我聽得最近宮中宮女經常提起你,便有些好奇,讓陛下特意邀請你過來做客。殿中已經備好酒席,你不妨入座。”
賈誼拜道,“臣不敢。”
張嫣有趣的勾了勾脣,“賈大夫在陛下面前都是敢侃侃而談的,不過一次小會,不用拘束。”
賈誼這才拜謝,掀開衣襟入座,擡起頭來,眼角餘光掃過上面坐在天子旁邊的張皇后。
大漢嫣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