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南京的春天顯得格外生意盎然,中國人民八年艱苦抗戰終於接近了尾聲。隨着中國軍隊和世界反法西斯力量在正面戰場的節節勝利,日本軍國主義戰敗即將成爲事實。
日本軍方雖然已經知道大勢已去,但仍負隅頑抗,作最後的垂死掙扎。一方面在大肆捕殺中共地下黨及軍統潛伏在南京的特工。另一方面在緊鑼密鼓籌備着戰敗後的撤離工作,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把掠奪而來數以億計的財富運回日本本土。可以說,南京這座江南重城正面臨着等待黎明曙光來臨之前最黑暗的時刻。
身爲南京工商會日本會長助理的吳同光,這幾天特別忙碌,這天都已經九點多了才忙完工作。從單位回到家裡,他隨便洗了一下,就想着早點睡覺。
就當他剛剛要準備睡覺的時候,突然外面傳來了“砰、砰”幾聲槍響,在寂靜的夜裡顯得那麼清脆、響亮。
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犬吠聲,之後便是男人痛苦的慘叫聲、女人撕心裂肺的哀號聲。
他知道又是日本憲兵隊在抓人,抓那些他們認爲是反日力量的中共地下黨和潛伏在南京的軍統特工,當然這其中也包括很多沒有任何政治信仰的無辜百姓。日本人現在的清剿方針就是“寧可錯殺一萬,也不放過一人”。
吳同光起身披了件衣服,快步向窗口走去。從自家二樓窗戶向外望去,視野之內卻看不到半個人影。只能聽見一聲強過一聲的慘叫聲、哀號聲。
日本憲兵的抓捕行動,連抓捕加上就地審問,直到最後的就地處決,持續了近半個小時。直至日本憲兵揚長而去之後,深夜才又逐漸恢復了平靜。而不能平靜的卻是人心。
被日本憲兵這麼一鬧騰,吳同光睏意全無。他躺在牀上,直直的望着天花板。他不想閉上眼睛,因爲一閉上眼睛,那慘叫聲、哀號聲就不停的在他耳邊繚繞。腦海中也會浮現出自己想象出來的血腥場面。
吳同光不由心生感嘆:這世道還要持續多久?中國軍隊什麼時候才能打進南京?
吳同光胡思亂想了好一會,纔算有了一點睏意,然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這一夜,吳同光沒有做惡夢,但他睡得卻很淺。基本睡上一小會就會醒來,然後再迷迷糊糊的睡着。如此反覆,直至雞鳴破曉。
早上起來,他對着鏡子看見自己稍顯疲倦的面容。不由的嘆了口氣,胡亂洗了把臉,穿戴整齊之後,便走出了家門。
剛出家門就看到街頭巷尾,三三兩兩的人羣在一起議論着。想必講的就是昨天晚上日本憲兵隊抓人的事。
可街坊們一看吳同光走了出來,就立刻都散開了,並躲的老遠。
吳同光知道,當自己走出巷子以後,這些人又會重新聚攏起來。談論的話題也會隨之轉移到自己身上。而在他們談論中出現的最高頻的詞語就是“漢奸”。
吳同光是三年前搬過來的。當時街坊們對他還都很友善。甚至有幾位熱心的老阿姨還張羅着給他介紹對象。
可當街坊們知道他的職業是日本會長助理時,態度馬上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無不對他畏而遠之,甚至私下裡給他扣上了“漢奸”的帽子。
吳同光自己就不明白了,雖是給日本人當差,但自己一沒危害國家利益,二沒殘害民族同胞。賺的可都是良心錢。這怎麼就稀裡糊塗的成了“漢奸”了。
不過,說起吳同光是怎麼當上這個日本會長助理的?那也確實是“迫不得已”。
五年前,吳同光南京師專畢業,順利分配到一所中學,當上了“教書先生”。
大約過了半年光景吧。有一次,吳同光還在上課的時候就被校長叫了出去,說日本人辦了個日語培訓班。免費教國人學日語,還發工資。日本人覺得當老師的接受能力快,所以就跑到學校來招人。
吳同光覺得這兵荒馬亂的,多一技在身總是好的,況且發的工資比當老師時還要豐厚,就這樣吳同光欣然答應了。
本以爲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可沒想到,當吳同光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時。日本人卻把他直接分配到了南京工商會,讓他當日本會長的助理兼翻譯。
吳同光覺得自己畢竟是一箇中國人,不願給小鬼子當差。可當“不”字一出口。一個日本憲兵的刺刀就直接豎在他的胸口上。惡狠狠的對他說,要麼服從分配,要麼死啦死啦的。沒辦法,雖有千般不願,但爲了活命,也只能委屈求全了。
吳同光還是和往常一樣早早的就來到了自己的工作單位——南京商會。與往日的神采奕奕相比,今天的他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他連打着哈欠,腳步沉重,緩緩的一步一步踏着樓梯,走向自己在三樓的辦公室。
走進辦公室,他簡單的打掃了一下衛生。便坐在辦公桌前核對着會長今天的日程安排。
吳同光剛覈對完日程表,把文件夾合上時,外面就傳來“砰、砰、砰”一陣槍響。與昨晚不同的是,這次聽到的槍聲要密集的多。顯然是兩夥人在互相射擊。
在敵佔區,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出現這種情況是很正常的。很多人對此早已是司空見慣。不過,吳同光聽到槍聲心裡還是“咯噔”一下。
他趕忙起身向窗外望去,可只看到十幾個日本憲兵,以路燈杆或垃圾桶做掩體,半跪在地上,舉槍向前射擊。至於是什麼人和在日本憲兵交火,根本都看不清了。
射擊了幾槍,日本憲兵紛紛起身向前追擊。隨着日本兵的遠去,槍聲也漸漸變得低沉起來。直到再也聽不見。他猜這次和日本人交火的應該是軍統的特工。因爲最近軍統針對日僞的暗殺和對國民黨高官的營救行動也很頻繁。
吳同光本想繼續工作,可思緒不定。又連打了兩個哈欠,他想應該喝杯茶提提神。於是便拿着茶杯向熱水間走去。剛在走廊走了沒幾步,就聽見身後窗戶處傳來了輕微的嘎吱聲,很顯然是窗戶被開啓的聲音。
吳同光趕忙轉過身去查看,只見一個人力車伕打扮的中年人,正從窗戶外向裡爬了進來。吳同光頓時被嚇的目瞪口呆,差點將茶杯掉在地上,慌亂間口不擇言,說道“你,你什麼人啊?怎麼上來的?你要幹什麼?”
一連串根本沒有回答的問話,正好給了中年人走進自己的時間。
正當吳同光想大聲呼救時,可沒等“啊”字出口,中年人一個箭步衝到他面前,同時一把漆黑的手槍也頂在了吳同光的額頭處。
中年人喘着粗氣,沉說道“別出聲,要不然一槍崩了你。”
此情此景,吳同光還哪敢出聲啊?他心裡大驚:這大白天的遇到劫匪了。我這沒有錢啊。樓上纔是日本人後改造的保險庫,你走錯了樓層了,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