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娟穿着厚實的狐皮裘衣在漫長的宮中甬路上猶豫不決,南王昨日把王妃從邊城接回了王宮,這是一大早宮女閹宦們在耳邊重複了無數遍的話,意圖警告這位生了兩個小王子的側妃,真正能夠發號施令的人回來了。這些人只是看到一位跟王妃一模一樣的女人,只是沒想到這位王妃並非真正的王妃,而是王妃孿生妹妹,諸葛丞相的夫人。
想想自己姐姐做的事情,綺娟就有些不寒而慄。雖說以前都知道二小姐比那位大小姐好說話,也從來不難爲人。而且二小姐也不像大小姐那樣朝打暮罵的給人不舒坦,只是這都是別人看到的東西,被皇家規矩和種種禮數教導出來的大家小姐會是好惹的?
再說大小姐也就是管岫筠看上去囂張跋扈,誰都不在她眼裡。只是真的細論起來,恐怕說得上有所忌憚的就是這個親妹妹,要不然也不用想出這麼毒辣的主意,百轉千回只爲了把她弄出中原。
其實他們家的姐妹有什麼,都是他們之間的事情。綺媗爲什麼要攪和進去?真的惹惱了二小姐,恐怕纔是真的不好過。二小姐從來不多說話,綺媗也常說自己命好,跟了二小姐。但是這次真的是將自己的小命送到了枉死城。
二小姐被南王接回了王宮還安置了從前管岫筠住的正寢,這就是說到了這時候大王都滅有廢掉她的妃位,要是換了管岫筠恐怕早就廢掉了。而且上次看到孟優在邊城那間小屋看到二小姐時候的情形,孟優很少對女人有那種神情的。
都說管岫筠跟二小姐長得一樣,其實是不一樣的。二小姐生得更精緻一些,笑起來最是攝人心魄的樣子,要不然皇帝爲何會對她一往情深。只是二小姐從不把這件事拿出來說,這也是管岫筠心中不忿的緣由,自認爲不輸給任何人,唯獨拿這個親妹妹沒轍。
還在殿宇間躊躇不前,總會跟她見面的。到時候她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的,不管是自己這裡還是姐姐綺媗那邊,二小姐都不會輕易罷手。當初就是不想被管岫筠繼續欺負下去,纔跟南王在一起,沒想到還真是天隨人願。管岫筠始終無所出,而自己接連有喜,可能這就是管岫筠最不高興的事情。
所以她纔會對自己痛下殺手,而這又是綺媗在中原不願看到的事情,最後鬧出來的,卻是管岫筠把二小姐弄到南中來,綺媗爲了這個而背叛了二小姐。
“綺娟。”管雋筠還是籠着自己的狐皮斗篷站在花圃的另一邊,這裡的花木都是自己沒見過的。有人說自己見過大世面,只是這外藩的奇花異草還真是第一次見到。異樣的想起撲鼻而來,很容易讓人想到管岫筠身上。
“二小姐,不不,王妃。”怕什麼就來什麼,一直在想着躲她躲得遠遠地,就是一輩子不見也不要緊,那樣自己就是安全的。
“還是王妃的好,這兒人人都說我是南王妃。我也不介意做南王嫡妃。”管雋筠打量着身上雲白苧絲織就的長袍,在相府的時候,常看見諸葛宸愛用這個顏色。如今自己穿上這顏色,他卻看不到了。
“在奴婢心中,寧可您永遠都是二小姐。奴婢知道您對奴婢有千般萬般的恨,奴婢也不敢分辨說是自己沒有過錯。只求小姐念在奴婢姐妹伺候了您跟大小姐這麼久的份上,網開一面。別難爲綺媗了,奴婢萬死也無怨言。”綺娟很小心地說道:“奴婢跟綺媗,要不是當年被將軍和夫人所救,早就被爹孃賣到青樓了。奴婢知道自己沒有姐姐的福分大,也沒想到自己會做了南王的側妃。這也是全靠二位小姐爲奴婢們積下的福澤。”
管雋筠側着身,手指尖觸碰着一邊帶露盛開的陌生花卉:“這是什麼花?我都沒見過。”
“這是南中特有的花兒,大王說這是王宮中才有的珍品,俗名叫做英雄花。要好多種顏色,王妃看到的這是方纔進貢的雲白色。”綺娟很喜歡這種花,不過作爲王宮貢花的英雄花是不會繡在衣服上的,只有嫡王妃纔有這個福分。就像是忍冬纏枝蓮一樣,除了王妃的衣襟上能夠有這種紋飾,誰用了都該死。
“英雄花?”管雋筠笑笑,沒說話。轉過身望着遠處的天空:“不要把我跟管岫筠扯到一起去,至於她跟綺媗之間是怎麼說的,我也不想問。既然我到了這裡,我就該做這個尊貴的王妃不是麼?”
“二小姐,那諸葛丞相怎麼辦?”綺娟看着她有些曖昧不明的神情:“奴婢聽說您跟丞相是恩愛的夫妻,不能輕言放手的。這兒到底不是您長久停留之地,奴婢想着若是哪天能有機會,總是要讓小姐回中原的。”
“回去,回去做什麼?”一瞥眼看到孟優身邊的閹宦就在不遠處竊聽,淡淡一笑。這些事情難道能夠逃脫人的眼睛不成?從前在中原見得還不夠多?
“我在南中做尊貴的王妃,比起做什麼一品誥命的丞相夫人要出息得多,也不用擔心有人會對我不敬。”攏攏身上的出鋒斗篷:“你家大小姐可是出息了,丞相夫人已經是收入囊中了。”
“大小姐錯得最多的就是這個,丞相當初看中的就是您而不是她。”綺娟跺腳,要是說別人說出這話還不可信,但是這話出自綺娟口中,就是大有緣故:“當年丞相就是把大小姐當做您了,而且一直都是叫您的小名。大小姐的小名跟您是不一樣的,她卻不願對人去說,纔會讓丞相心生誤解。別人不知道情有可原,這些閨閣中事如何能讓外人知道。只是奴婢曾親眼見過大小姐在宮中大發脾氣,又在皇太后面前宛轉陳奏,說出種種根由來了。所以丞相纔會將您和她認岔了。”
管雋筠看着那株盛開的英雄花,嘴角微微一翹:“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我跟丞相不過是露水夫妻而已。再說夫妻原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我跟他各自飛了,豈不是好?如今遂了管岫筠的心事,更是錦上添花。”
“小姐,奴婢說句大不敬的話。大小姐如何跟您比,您總該回轉中原纔好。”綺娟也看到了孟優身邊的近侍,不知道這人是爲了什麼在這兒聽起牆根來了,只是還真心希望管雋筠能夠迴轉中原。若是管雋筠不會去,日後哪有自己跟兩個兒子的立足之地。
管雋筠是什麼人,她絕不是管岫筠,管岫筠容不得人會讓所有人都知道,最後不是她被人同情,而是很多人都會在背地裡罵她。但是這位二小姐,心裡厭煩誰臉上和周圍是不會有人知道的,就算是知道了,也會去說別人的不是,她自己還是乾乾淨淨的。
“多謝你一番好意,我記下就是。”管雋筠微微一擺手:“這些時候,咱們少不得要做一對娥皇女英了。我這新來的,還要你多照顧着。總是念在當初的情分上罷了,還要仰仗你在南王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幾句。不是常說我該跟管岫筠掉個個兒就好了,總算是調過來了。可見老天有眼,天隨人願。”
蹲下身想要摘一朵雲白的花在鼻翼邊嗅嗅,綺娟眼疾手快拉住她:“小姐,這可使不得。這花兒固然是好看,卻是劇毒。曾有人服用過這話做的藥,雖然是當面治了病,後來卻是終身省不掉這藥了。偏生這花又是王宮中的貢花。平常人家是用不起的,所有多少人爲此家破人亡,自己也是跟個活鬼一樣,真是沒法看了。”
原來是這樣,越是好看的東西其毒性就越強。管雋筠記下了這花的長相,淡然一笑:“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曼陀羅花?我倒是聽說過,只是沒緣見過而已。”
“這花也是新近才傳到南中的,從前那是見得越發少了。”綺娟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趕緊答道:“只是因爲前些時候,大王跟王妃鬧彆扭的時候,王妃用佩劍上了大王,佩劍上有孔雀膽的劇毒,大王剜去了手臂上的一整塊手上的瘡疤,疼痛難忍。才讓御醫用這英雄花果實的汁水磨成了粉末,後來纔算是漸漸好了。只是大王再也離不開這花了,若是兩日不用這藥,就過不得。”
管雋筠隱隱知道了什麼,看來這裡頭的還有更深的緣故。孔雀膽塗在佩劍上?管岫筠難道還帶着這把劍到了相府?他的眼睛是不是因爲這個才受的傷,要是這樣的話,是不是定要摘了眼睛才能痊癒,如果是這樣的話,日後怎麼辦?
即便是兩人無緣在一起,也不希望他從此以後都在黑暗裡頭過日子,他的眼睛永遠在黑夜中散不去。那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有些乏了,這些時候總是很容易鬧困。”管雋筠撣撣衣襬:“就不和你多說了,省得等會有人還說我有了什麼了不得的心思,這兒你比我熟,自然是知道我說的什麼。”轉身回了自己的寢宮。
綺娟在這兒愣了半晌,忽然想到大大的失策。她知道了很多孟優不許人說出去的事情,而關於他的事情誰又能知道一星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