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色並不醒目,質地也只是很普通的苧麻織就的絲絹。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這裡面有什麼不一樣,但是上面所繡的花紋並不尋常,是南中王室最尊貴的忍冬。可見此人一定是當初南王身邊舊的部屬,怨不得初見時候就覺得眼熟。
只是南中早已歸順,所以纔會不避嫌疑到這邊來居住,因爲離開中原越遠就會讓兒女孩子自己遠離那麼多的是是非非,不會再受到那些干擾,最後只是得到想要的安寧平靜的生活,沒想到走得這麼遠還是遇到了舊人,這個舊人只要認不出來恐怕還是可以逃避掉的。
“先生不在家裡,恐怕最近這些時候都不會回來。只怕會讓你白跑一趟。”管雋筠笑笑,很安適,沒有任何異樣的改變。
“先生會在什麼時候回來?”並不死心,好不容易找到了口口相傳的那位諸葛大夫,說不準他是唯一一個能夠治好王爺舊疾的人,一旦錯過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再遇到。
“這可說不準,或是十數日也說不準會有半月乃至一月,沒有一定的日子。不如過些日子再來?”沒有拒絕他,若是滿口拒絕不留餘地,說不定會真的激怒這些未曾開化的南中人,到時候這些人要是賴在外頭不走,明兒一回來正好撞上,豈不是機關算盡?
“那好,過些時候再來。”看樣子不像是說的假話,說不定真是出去了。再說這一家確實是中原人,從中原來的人都是全副心思。說到使心眼的話,南中人永遠都是玩不過中原人的,只能是順着他們說好了。
管雋筠笑着送他們到了門外,看到兩乘馬車停在外頭。這麼大架勢是要做什麼?轉過臉才發現,那兩錠馬蹄金還留在上面,這算是訂金還是什麼?兩錠馬蹄金不算少。在京城可以讓尋常人家衣食無憂過上一輩子,就是大富之家也未必能夠出手如此闊綽。這些人是要做什麼?莫非是南王出事了?
“咦,金子?”依依跑進來,後面跟着娜桑母女:“夫人,您沒事吧?”
“沒什麼,有人來找先生看病,還送來兩錠金子做定金。真是叫人要推卻都無法張口。真是拿人的手軟。”管雋筠微微一笑,來不及收拾纔會讓他們看到這錠金子。
“明晃晃的,怪瘮人。”娜桑的母親,是個很尋常的南中婦人。只是有時候,越是尋常普通的人就越發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只怕先生回來都覺得麻煩。”
“可不是。”管雋筠指着剛纔娜桑送來的幾匹苧麻:“真是給你添麻煩。上次送來的絲絹都沒有用完,這次又讓娜桑送來這麼多,我們一家的衣裳都是你的苧麻絲絹做的。”
“先生和夫人對我們一家這麼好,我們當家的多虧了先生纔會有今天。”婦人很是感激的樣子:“要不是先生,恐怕都不知道他會病得那麼狠。我們家原先也不知道這些事情,因爲老人生病的時候,都只是請這兒那些跳神請神的嬤嬤們幫着看看。”說這話的時候,很侷促地搓着手心。
管雋筠笑起來:“這原是應該做的,哪有看到人病了不給人看病的事兒。”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簡直是羞澀的說不出話,這大概就是南中尋常婦人常見的樣子。
“真是要多謝先生。”婦人再三道謝,不過看到前院無事,而依依又跟娜桑在後面玩得很是高興,兩個女人一直除開面上的寒暄外,實在找不出任何話說。囑咐了女兒幾句,婦人便回了後面。
管雋筠還在想着那兩錠金子可能帶來的麻煩,好像是距離的越遠,就越發不知道會得到什麼樣的結果。況且男人跟自己是一樣,都已經遠離那麼多的是是非非,再有那麼多的事情加諸在男人身上,他一定會像以前那樣義無反顧去做。
這是毋庸置疑的,就在前些時候問過男人一句話,好像是因爲男人看的一卷什麼書,隨口就問他要是再有什麼人,什麼事牽涉到整個江山社稷,他還管不管的時候,男人當時沒有絲毫遲疑:自然是要管,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皇帝做的事情有時候傷人心,讓人無法接受,只是處在他那個位子,不這麼做還能怎樣?
由此可見,就算是皇帝做了再多,他走得再遠,只要是有人或者是有任何事情都跟皇帝跟這個江山有關,他都會毫不猶豫去做。或者說有一天真的看不過去了,姜輝一個人撐不下去的時候,他還是會出去。
“娘,我餓了。”依依跟娜桑玩了一會兒,推開門看到母親擺弄着那兩錠馬蹄金,跑過來:“早間您說爹和哥哥們都要回來的,是不是真的啊?”
“難道娘還騙你啊,想吃什麼?”把馬蹄金收到角櫃的匣子裡,轉過臉看着女兒:“依依,這件事娘要先跟你說說,這些時候但凡是看到什麼不尋常的人和事,都不要多問,就是娜桑那兒都不許說。記下了?”
“娘,會是什麼啊?跟這金子有關係嗎?”諸葛霏大眼睛看着母親:“那天您跟我說的,要回京裡去的事情,是說的真的嗎?我不想跟姑姑家過一樣的日子,那樣太沒趣了。”
“不會的,就是你想去爹孃都不想去。”女兒想得太多,諸葛宸這家裡除了暉兒的性格不像那個做孃的,其餘兩個都是一樣:敏感而多疑。尤其是稚兒都像是她的翻版,聰明絕頂但是很多事情想得太多,最後就是說什麼都丟不開,只能是自己給自己增添無數煩惱。
“嚇死我了。”依依如釋重負一樣,好像是哥哥們把這件事太過妖魔化,給她灌輸的都是京城如何如何不好,或者是家裡曾經遭遇過什麼樣的事情,所以她絕對不想回到京城去。
管雋筠摸摸女兒的臉:“不是說餓了,去看看有什麼你歡喜吃的。娘給你做。”
“娘,娜桑說爹和娘都是好人,大嬸也這麼說。”依依跟在後面:“還說中原人到了南中,都沒有像是爹孃這樣的好人,以前還有中原人跟南中人打仗呢。好好的爲什麼要打仗啊?”
“世上有很多事,不是用好壞來衡量的,你說他是個好人,只是你看到的好人,但是很多事情是你看不到的,這世上最難測的就是人心。等你見得多了,自己能夠去見到外面那麼多的人和事的時候,就一定可以知道娘說的話並不是謊話。”孩子尺生活在真空裡,兩個兒子小時候在軍營見得夠多,唯一叫人擔心的只有這個小女兒。
依依似懂非懂,娘說的話聽不懂不要緊,但是一定要知道,娘也從來不會爲了一點小事就跟自己和哥哥們生氣,爹說凡是到了娘這兒就是真的了。
管雋筠盯着小砂鍋裡咕嘟燉着的鮮魚湯,能在南中找到一條這麼大的活魚真是不容易。還有一鍋剛做出來的豆腐。依依困得了不得,自己回房睡覺去了。
門外紛至沓來的腳步聲,加上嘁嘁喳喳的說話聲,管雋筠拉開門看到父子三人揹着藥簍和鼓囊囊的背囊站在外面,沒有弄得像是泥人一樣回來,甚至在面上分得清楚誰是誰。
“娘!”暉兒急急放下背囊,就要往管雋筠懷裡鑽,恨不得一下爬到管雋筠身上。
“先去洗手,看看你身上這身泥。”管雋筠笑着推開兒子,諸葛宸跟在兒子後頭:“做的什麼,這麼香?看着還真不錯,看樣子我們回來的還真是時候。”
“看看你們三個都跟泥人似的,還不去收拾收拾?”管雋筠遞給男人一塊滾燙的帕子,旋即又端來一盆洗臉水:“估計等會兒洗完,這都是一鍋泥湯了。”
“不會,哪有那麼多泥。”接過手帕和水盆慢慢清洗,暉兒跟稚兒兄弟倆很認真地洗手洗臉,過了一會兒洗得乾乾淨淨,在桌子前坐下:“娘,好香啊。做的什麼呀?”
“魚頭豆腐做的湯,特意給你們做的。豆腐容易得,只是這個新鮮魚難得。”掀開砂鍋蓋,裡面已經是牛奶一樣的魚湯,還有幾個魚肉做的元寶放在鍋裡咕嘟着,誘人的香氣撲鼻而來。
“這附近哪來的鮮魚,就是從外頭送來的鮮魚到了這兒只怕也成了鹹魚了。”換了件乾淨衣服纔在桌前坐下,燙好的酒加上鮮香撲鼻的魚湯,猛然間好像是回到了中原。
“是在市集上買的,說是附近河裡漲水,大魚還不少呢。看到這麼難得東西,肯定要多買些回來,還能找到新鮮的豆腐,燉好了魚湯等你們回來。”給男人盛了碗湯:“先看好吃不好吃,要是不好吃的話,下次買點別的。”
“行了行了,挺好的,估計你也是沒吃的等着人回來。”諸葛宸沒搭理兩個坐在對面吃得不亦樂乎的兒子,反手給你女人盛了碗魚湯:“這幾天家裡沒什麼事兒吧?”
“沒有,好得很。”管雋筠笑着給他倒了杯酒:“慢慢吃,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