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晉捷在鞍車外等了良久,纔看到諸葛宸拄着那隻酸枝木的手杖下來,只是走路的姿勢與方纔已經是判若兩人。上前要扶住他,諸葛宸安然一笑:“不妨事。”
“先生?”不能暴露兩人的身份,管晉捷下意識看看他的眼睛,有些傻了眼。這纔不到一個時辰怎麼就看見了?只是依舊裝出雙目失明的樣子,不讓人看出異樣。
鞍車緩緩前行,管晉捷有些着急:“姑丈,這個?”
“不礙事。”諸葛宸還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王妃的卦,我已經算完。無甚大事,就不用擔心了。”
“是。”管晉捷鬧不明白這又是怎麼了,不過比之於先前上去之前還有最近以來,他的急躁和不安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先生,咱們去哪兒?”
“王妃給的謝錢不少,今兒不做生意了。先回客棧。”諸葛宸笑笑:“叫兩個小菜外加一壺酒,歇一晚上明兒再議。”
“是。”管晉捷答應着,還真是鬧不明白姑姑姑丈這對叫人捉摸不透的夫妻,上次二叔就揹着姑丈說過,也只有姑姑才能跟姑丈這麼個脾氣過下去,換個人還真不知道誰能受得住。這下不是姑丈一個人透着古怪了,就是姑姑也是一樣。
諸葛宸不經意間嘴角微微一翹,這是自從出事以後興許最好的一天。方纔女人跟自己說了很多事情,當然還不着痕跡的撒了個嬌。所有的不平跟怒氣隨之煙消雲散,也知道除了自己沒人能近她的身。妖精諸葛宸心裡暗暗說了一句,更多的是莫名的喜悅。除了那女人,誰也不能給自己這樣的安心。
只要想到這些,走路的步子都比先時輕快得多。管晉捷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先生,我扶着您慢慢走。”哪有失明之人走得這麼快的,要是被人看出來先前做的戲就全都白費了。
諸葛宸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放慢了步子讓管晉捷扶着還是跟先時一樣緩緩往前走。心裡也在不住計較女人說的話,女人想的還真是比自己要周到仔細得多。
孟優在綺娟起居的寢殿用過晚飯,綺娟被他冷落許久,見他有些回心轉意的樣子,少不得着意殷勤一番,一定要在晚飯以後帶着大兒子跟他一起到花園中走走。
管雋筠想着在宮外跟男人的勾纏不休,臉上少見的泛起一絲紅暈。好像是又回到京城相府悠居的時候,還像是沒有任何變故的兩口子一般,只是男人有公務在身不能常常在身邊。也知盼着這樣的分別早些過去,想到這裡嘴角又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笑意。
蹲下身拈起一朵雲白的虞美人在手裡慢慢撫弄着,不遠處的英雄花同樣開得正盛。遠遠看去好像是一望無際的白色花海,男人的眼睛又能看到了。他說要眼睛裡看到自己的影子,否則就是雙目能看見也是沒用的。以前都不知道他居然會吃味,爲了在南中王宮中的種種事情,已經是不滿了很久。要是再不說清楚的話,說不準就是看不見對面的人也要扮作算卦的人闖了來。
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脖項處,幸虧是回來以後換了件厚實的衣裳,要不那淡淡的紅痕是會被人看見的,這可真是說不清楚了。
一面自笑,起身看到孟優站在不遠處,馬上意識到自己方纔的舉動有所不妥。他的眼線無時無刻不是在注視着自己,不能叫他看出任何異狀。男人跟晉捷都在都城裡,首先就是不能讓他們出任何紕漏。而且這英雄花跟虞美人已經雙雙開放,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大王。”孟優漸漸走近,管雋筠微微一福擡眼看到綺娟牽着兒子的手,一下子想到自家兩個兒子身上。男人說兩個兒子在賀錦跟鳳姐的照顧好,甚是康健,這就讓人放心多了。一直懸心的不就是這父子三人麼?
“看來讓你出去走走,真的好很多。本王還是第一次看到你的笑容,聽說有個瞎子給你算卦了?你們中原人就是信這個,我們只是信奉我們的大神。”她臉上的笑容讓孟優頗有些失神,一直都說姐妹兩個生得一樣,或有不同的除了性情爲人以外,就是這個臉上絕少能見到笑容。多半時候都是冷冷的淡漠,剛纔的笑容像極了她手裡的虞美人,足夠讓人爲之傾倒。
“是,算的一卦很好。也替大王問過一卦,乃是大吉之兆。大王出兵西羌必然是旗開得勝永絕後患的。”管雋筠從袖袋裡取出諸葛宸寫好的偈子,讓宮婢交給孟優身邊的近侍:“這是我們中原的文王六十四卦中最利於戰事的一卦,不知大王以爲如何?”
“怎麼想到替我去算一卦?”孟優來了興致,這是不是說明眼前的女人對自己用了心?因爲綺娟跟自己這麼久,都沒有說過任何一句對自己有利的話。只是這個平素看上去冷冰冰的女人,怎麼會突然轉變得這麼快?
“中原有句古話,叫做兵者國之大事也。如今南中與西羌兩廂交戰,既然我已經是大王敕封的王妃,就該替大王着想。這也是我的分內之事,那卜卦之人既然算我的卦象都準得很,自然要問問戰事如何。若是大王說我如此做,頗有僭越之嫌,以後不問便是。”說這話的時候,還是平時那副淡然的神情。好像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
“這話說得好,我們這兒沒有你們中原那麼多繁文縟節,女人一樣可以知道國家大事。再說你是本王的嫡王妃,什麼都要讓本王操心是不能的,要是你能替本王看着也好的。”孟優很高興,笑起來再出露出他的森森白牙:“若是這次本王能夠旗開得勝,那個算卦之人本王可要好好酬謝一番。這張卦,要在軍中傳聞一番的話,恐怕西羌就要聞之喪膽了。”
“大王可以將這張偈子叫人傳抄出去,讓每一位將士都能知道,這樣的話必然可以激勵軍中士氣。”綺娟在旁邊插嘴說道,管雋筠說的話她根本就插不上嘴,而且也輪不到她來說。一個婢女出身的側妃,管岫筠在的時候根本就容不得她。要不是孟優一直維護着,恐怕根本就不能安然無恙生下孩子。
如今管雋筠到了王宮,居然沒有讓她有絲毫下不來臺的時候,只要是孟優願意大可以天天都在她那邊。這讓綺娟很有些害怕,擔心哪一天管雋筠生氣了,或是對自己心生厭惡的話。只怕所使出的手段會比管岫筠當日更厲害,沒有人見識過她生氣的樣子,但是管岫筠都不得不避其鋒芒,這就足以令人警醒了。
所以當管雋筠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綺娟一直都在想怎樣才能讓她對自己沒有敵意,把所有的不滿都剪刀最低,想了想只有竭力附和,甚至是順着她的意思說下去,才能讓她順氣。
孟優看着綺娟笑起來:“嗯,就這麼辦。找一個粗通漢人文墨的,把這偈子抄了出去給所有人看看,就說是我南中軍民一心,又有上臺啓示,一定可以讓西羌俯首稱臣。”
“拿出去,叫人轉抄了在散播到軍中上下。”轉手把東西交給身邊的內侍,管雋筠眉梢微微一挑,想起男人說的話,要笑終於忍住了。還真是應驗了兩人之前說的話,這件事孟優一定會照計而行。只是最後的受益者是誰,真的是隻有天知道了。
諸葛宸抿了一口手邊的暖酒,管晉捷匆匆忙忙進來:“姑丈,這是方纔外頭的人四處轉抄的帖子,我怎麼瞧着跟昨晚上您讓我寫的東西不差分毫?”
“嗯?”諸葛宸愣了一下,這麼快?而且一下就到這裡來了,難道孟優真的是對女人說的話深信不疑?一個男人全權去聽女人說的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對這個女人有着不可告人之心。而自家的女人,又不是那種輕薄之人。要是真有什麼的話,當初皇帝那樣對她她也不會無動於衷了。
心中滿是疑竇,還是從管晉捷手裡接過帖子看了一遍,嘴裡的暖酒全一下嚥進去,嗆了一下:“這帖子打哪兒來的?”
“外頭鋪天蓋地全都是的,說是南王有命要連夜將這帖子讓所有人都知道,特別是與西羌交戰的前線將士,因爲南中必然勝過西羌,這是中原的先知們早就算定的。”管晉捷也是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姑丈,這是個什麼緣故?這東西不就是昨晚上您叫我……”
諸葛宸止住了他要說下去的話:“行了,你知道就行了。既然是所有人都要知道,那麼西羌也該知道。”若是同樣的帖子也在西羌傳播看來,到時候都是依照天命而行,那就是非戰之罪了。
孟優這碗米湯喝得還真是時候,只是不知道自家女人是用了什麼手段,能夠讓這個男人心甘情願去做的,女人在自己懷裡蜷縮着的時候說的那些話一定不是假的。看來以後要把女人牢牢鎖在身邊,否則會叫人很不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