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岫筠在花廳裡坐着,看着面前那羣敷衍塞責的丫鬟僕婦們,禁不住再一次大發雷霆。每發一次火,就會在心裡詛咒管雋筠一次。相府裡所有的田莊租子根本就不知道被她藏匿在什麼地方,去問每一個人,都說是夫人掌管的事情,沒有人知道藏在哪兒。自己就是堂堂丞相夫人,卻不知道去找哪個夫人要這些東西。
而且每一次問起來,那些人都會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好像這件事根本就不是他們的過錯,而且自己去問每一個人都是沒有道理可言的。至少這件事應該只有自己能夠做,他們連知道都不應該。
諸葛宸在京城的時候,只要說起這些家庭瑣事,他都是一副不勝其煩的樣子。似乎這些事都是不值得一提,而他也沒有任何過問這些事的必要。說多了,會是輕描淡寫地說上一句:“這些事兒,你都是料理熟了的,毋須問我,只要是你覺得妥當就行。”
這麼久了,他始終沒有碰過自己一根手指頭。難道他真的看出自己是假的不成?每日都要人守在他身邊,要看他是不是真的看不見。也要看看,是不是在自己瞧不見的時候,他會露出什麼不爲人知的情緒。可是這麼久過去了以後,他始終都是不發一言。甚至很多時候都會是冷冷淡淡一句話不說,只是一個人在書房坐着,想他的國家大事。
有時候懷疑是不是以前跟管雋筠那丫頭就是這樣過的,若真是這樣的話,管雋筠又怎麼會一次又一次有妊在身?上次已經用重金賄賂了太醫,問他可有什麼法子能夠讓自己能夠做一次母親。太醫看了自己很久,遞了一包藥過來。只說是需要跟丞相一同服用纔能有效用,所以用盡了心思要把諸葛宸留在京城。
沒想到皇帝居然派他到兩軍陣前,跟管昕昀一同斟酌擁兵之事。他想都沒想就應承了,這一個眼盲之人焉能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只是聽人說,管雋筠從前從不問外事,有什麼都是聽憑諸葛宸安排,也就不敢再去過多糾纏。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認出自己不是管雋筠,又何必告訴所有人自己是誰?頂着管雋筠的名頭,這個有名無實的丞相夫人。難道還怕有一日不能遂了自己的心願?
只要能夠生下一兒半女,僅僅憑着當初自己跟諸葛宸的情分,加上管雋筠終身不能迴轉中原,還擔心諸葛宸跟自己不能安安穩穩過一輩子?至於稚兒,只怕也分不出哪一個是他的親孃。日後生下的兒女,不也一樣是元配嫡出?只要自己能夠生下孩子,留不留着稚兒還要另當別論呢。
“夫人,奴婢有件事要跟夫人回。”賴嬤嬤拿着一封書信進來:“這是鄉間老夫人命人送來的,老夫人已經有三月沒有拿到月銀了。這會兒入了秋,趕着到了中秋節下,老夫人要打賞下人,還有家下過節的銀子,都要夫人送回去。”
管岫筠接過書信看完,眉毛已經立起來:“老夫人從前也是當家的,難道不知道大有大的難處?丞相這些日子眼睛已經都是不好,加上相府府第重修,家中已經是捉襟見肘。自家都沒有想過要過什麼中秋節,老夫人那兒遠在鄉間,有什麼要打賞下人還要過節的。大家勒緊腰帶過日子纔是,況且田莊上的節下孝敬也沒有送進來,我還能拿自己的體積出來維持家用就不錯了。怎麼還能想着鋪張浪費,做那些沒用的事兒”
賴嬤嬤嚥了一口唾沫,怎麼這樣子說話?那天丞相走的時候,曾經交代過人一句話,不論日後夫人說什麼,都由着夫人去說,該怎麼做你們怎麼做就是?難道丞相沒看出來,這位夫人就是那年年下來找夫人晦氣的長公主?夫人是怎麼樣的性子,不說是丞相,就是家裡這麼多奴才也都看得明白清楚。
當時這位長公主穿着跟夫人一樣衣裙,出現在相府別院的時候,還沒有誰看出什麼。只是等她做了兩件事以後,就知道這位不是真正的夫人了。夫人是絕對不會做出這些叫人詬病的事情來,哪怕對老夫人有再多不滿,所有人都不會看出來夫人在想些什麼。依舊是按月的例銀,年節也會有各色孝敬果品下去,絕不像這位長公主一樣,什麼話說出來都叫人覺得上不得檯面,要是換在以前夫人當家的時候,絕對不會有這些紕漏出來。
丞相就連尋常下人說話都能分辨真假,怎麼會分辨不出夫人說話的真假?若是真分辨不出也就算了,只能說是丞相耳不聰目不明,什麼都分辨不出來了。只是一個下人都能辨別出誰是真的夫人誰不是,丞相是不是有意裝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若是這樣的話,丞相就會對這位長公主極好。但是一段日子看下來,丞相與她說話,純粹是官樣文章。一點都不像是以前夫人在家的時候,常看見丞相夫人還要小公子,一家三口笑成一團。有時候大家閨秀的夫人,還會像個羞澀的小姑娘一樣,雙頰漲紅嬌嗔不已。這些都是後來看不到的景象。
“仙兒都生了,怎麼還不回來伺候?”管岫筠最奇怪的事情有一件,不止是仙兒沒有進來伺候。就連綺媗夫婦都沒有再看見,諸葛宸說是有要緊事要讓他們去辦。當時命人出去以後,根本就沒有跟自己說任何商量的話,只是說了一聲就算是了。
“仙兒生的是雙胞胎,稱丞相走的時候已經囑咐下去,不叫這麼快進來伺候差事。省得到時候辦事不利,耽誤了夫人的正經事。惹得夫人生氣。”賴嬤嬤清楚得很,夫人原先手裡的東西放在哪裡,仙兒是最清楚的。丞相之所以不讓仙兒在京城呆着,而是讓仙兒跟榮侍衛到了祖塋田莊去住着,就是顧慮甚多,這樣看來,丞相心裡還是清楚孰輕孰重的。
管岫筠懊惱地摔下手裡的東西,看着那封信恨不得踏成碎片。看着賴嬤嬤一臉頗爲玩味的神色,不想叫她看出什麼:“先擱在我這兒,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說,也不要出去亂吵吵。被人知道相府每日這樣捉襟見肘的過日子,誰臉上都不好看。”
“是,奴婢知道了。”賴嬤嬤想了想:“回夫人的話,奴婢方纔見人來送信兒,有一封是要專門呈遞夫人的。說是夫人一看便知是什麼了。”
管岫筠接過沉甸甸的羊皮封袋,這是南中的來信。是自己在南中豢養的死士每月按時交給的東西,最近要他們看着南中的動向,關鍵就是要看住管雋筠這個死丫頭。要是她敢在南中繼續搗鬼的話,絕對不會放過她。不過孟優也不是好惹的,如果真的惹惱了孟優的話,薪新仇舊恨涌上心頭,恐怕管雋筠的性命就難保了。到那時候就真是怨不得自己這個做姐姐的不夠溫柔體貼,把她送到了斷頭臺。
誰叫她敢對自己的東西都要動動,最後據爲己有。信手開啓了羊皮封卷,手法熟練至極。只是這一個開封的手勢,也能看出她不是夫人。如此厚實的羊皮封卷,換了夫人是會叫人用匕首開啓的。
管岫筠看到信中所寫的東西,氣得跳腳幾乎破口大罵。孟優居然沒有把日日叫囂的廢黜嫡妃之事付諸於行動,反倒是叫人把遠在邊城的王妃迎入王宮,還住在先時所住的正妃寢宮中。難道是孟優對她動了心?管雋筠用了什麼法子,能讓這些男人一個個對她死心塌地。諸葛宸還不知道,但是皇帝對她就是不一樣,這是讓張蓮姐妹最忌諱的事情。至於孟優,要是這樣的話,就真是要看看這丫頭是不是生就了三頭六臂,能夠抓住所有男人的心思。
還有一條叫人更加不放心的事情,綺娟這個丫頭居然又生了一個兒子。孟優素來都把自己不能生養掛在嘴邊,一下子有了兩個兒子,而且管雋筠也是有妊在身,要是管雋筠不知羞恥跟孟優在一起的話,以後豈不是要讓他兒女雙全?
幾次要讓綺娟小產,就連紅花都預備好了。手到擒來的機會就那麼放掉了,孟優突然闖了進來讓她沒有用成紅花香袋。這一下就是救了那個小賤人的命,敢在自己眼皮底下跟孟優糾葛不清,真的拿自己當做死人了。
要不是後來綺媗知道自己有除掉綺娟的心思,擔心她唯一的妹妹在南中吃虧。才願意出手幫自己,在所有人都不在丞相府內的時候,將火油點燃,燒掉了相府。也不會這麼早就成事,只是有一條是自己答應她的。不出手殺了管雋筠,好歹是主僕一場,管雋筠又事事替他們打算,所以只是把她送出了關外。
至於將來如何,還要看管雋筠這丫頭自己的命數。看來也是這丫頭做了點好事,纔算是撿回了一條性命。要不然,早就讓她死了很久了。一屍兩命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