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因爲吳纖雪說了什麼,賀錦沒有繼續糾葛下去。管雋筠心裡清楚得很,沒有這麼容易解決掉的。哪怕是管晉捷此時安然無恙回來,也會有很多麻煩。只能是說管鎖昀做了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不論初衷是什麼,都有些離譜。
諸葛宸推門進來,坐在窗下的人都沒有反應,還在那裡琢磨着她的心事。可見這件事對他造成了多大的麻煩,諸葛宸緩不過去:“都走了?”
“嗯?哦”管雋筠答應了一聲,轉過頭:“忙完了?”
“嗯,我倒是早就忙完了。你不是叫人傳話說,要我在外頭多等等,我乾脆出去了一趟。”諸葛宸在水盆中洗了兩下手:“沒有給你太多難堪吧?”
“還好,都是自己家人也不至於鬧得太厲害,其實想想也真是,說什麼都不該把晉捷打成那個樣子。不論是爲了什麼。也不論這件事誰對誰錯,都不行。”管雋筠微微皺着眉:“我想就算是真的爲了國家大事,也不能拿自己家人作伐子。”
“要是誰都像你這樣想得這麼周全的話,那就沒這麼多麻煩了。”諸葛宸自行脫了外面的氅衣:“我看你這兩天臉色都不太好,是不是受了暑?”
管雋筠怔了一下,看着他似笑非笑:“你倒是看得仔細,每天不忙自己的事情,就顧着看我,被人知道還以爲丞相不做大事就問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怎麼是雞毛蒜皮,你是我媳婦還不能叫我看着?”諸葛宸在她身邊坐下:“看着就是秋涼了,你自從生了暉兒以後,遇到秋涼就開始咳嗽。說來也是奇了,這兩孩子還都是這個時候有的。是不是?”
“吃了那麼多秋梨貝母,還不是沒什麼用處。”管雋筠笑笑:“說是要用冰糖梨汁燉燕窩,這不是給自己找些事兒做,誰還天天記得弄那個。”
“爲什麼不吃?”諸葛宸挑起眉頭:“今年新添的田莊就有這項進項,只要是吃了對你有益就要認認真真去吃。”
“再說吧。”管雋筠轉身從屏風後拿起一件新做好的外袍:“皇上在上林苑什麼時候回來?一個夏天就過去了,難道還要在離宮過冬不成?”
“就快了,每日不去上朝倒也省事,還好這個夏天你都在家裡,要不然我也沒功夫到別院去。索性留在京裡過冬好了,我總是擔心你跟孩子們,省得叫人不安心。”諸葛宸半是商量半是乞求,沒有哪一家的男人會對女人這樣說話,實在是捨不得她離開眼前,只是也清楚,在京裡住得久了就會有麻煩。
“想那麼遠做什麼?”聽到外面打過了三更,剛要起身去換寢衣。門外又是急促的腳步聲,這種情形很久都沒有過了。管雋筠看了眼男人,兩人都有些不解其意:“誰呀?”
“回夫人的話,二門外有新到的軍報。說是軍中急報,要回稟丞相。”如意趕緊回答:“黃封上貼着紅條。”
“拿進來。”管雋筠起身去開門,諸葛宸眉頭緊皺,大晚上送來的軍報不會有好事。而且管鎖昀杖責親侄兒的事情已經是鬧得沸沸揚揚,若是這一下出了什麼大事,恐怕大家都不好交代了。
如意把匣子交給管雋筠:“夫人,還有件事要跟您說。”
“什麼?”如意的神情很是慌張,管雋筠擡起眼簾:“你說。”
“夫人,聽說元帥夫人也進京了。就是今兒兩位王妃離開咱們相府的時候,還說是皇后親自召見的。只怕是跟上次元帥責罰皇后親侄兒有干係,明日就要元帥夫人到宮外候見。”如意壓低了聲音:“皇后不是還沒回京的,這可怎麼好?”
“宮外候見?”早就知道不會善罷甘休的,三嫂素靈是個大大咧咧的人,而張蓮一定要趕在這時候召見,她本人又不在宮中,豈不是要素靈在宮外長跪請罪。當初三哥就是爲了跟素靈成親,不惜違背先帝旨意,最後這麼多年都在邊城沒有進京。
張蓮不知輕重,這時候要素靈進京陛見,而她自己又不在宮中。恐怕就是要爲難素靈,想着大嫂也在京中。此舉若是惹惱了管鎖昀,就會說是大哥夫婦所爲,而她自己又能在一邊袖手旁觀。這一招可是真毒,居然要兄弟手足相殘,而且自己能夠從中得利。
想到這裡,後脊樑不住冒着冷汗:“行了,我知道了。你馬上叫人出府去,知道我三嫂住在哪裡,即刻來回我。不論什麼時候知道了消息,即刻就來。”
“奴婢知道。”如意答應了以後,匆匆離開了。
“你三嫂進京了?”諸葛宸顯然聽到兩人的對話,眉頭也是緊皺。不知道皇后到底是要鬧到什麼時候,從張繼保受了杖責以後就有些疑心,爲何一直都是按兵不動?原來是在等時機,難道皇后事先就知道還有後招?
“是。”覺得自己的腳步都有些莫名沉重,擡頭看着男人:“你說這可怎麼好?要是明兒真的在宮門前跪上一天,我想就等着出事好了。還有這份軍報,肯定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看看再說。”諸葛宸在燭火下打開了匣子,看了半晌擡起頭:“我要出去一趟,應該能夠天明前回來。”
“這麼晚了,去哪兒?”直覺告訴自己,這份軍報實在是不簡單:“再說四扇城門都已經上鎖,出不了京城。”
“我必須要去離宮,在我見到皇帝之前,你要攔住你三嫂。你三哥所建立的不世之奇功,比之於上次把西羌南中通通收入囊中,有過之而無不及。”諸葛宸語速極快:“皇后要是在這時候再爲難你三嫂的話,恐怕就是張家覆滅的時候到了。記住我的話,一定要讓你三嫂在咱們府裡住着。我想她之所以進京,恐怕還是你三哥准許的。”
“什麼?”管雋筠強迫自己聽清楚他說的每一個字,剛剛說的事情太多,要消化還需要一段時間:“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去。路上小心。”
諸葛宸摸了摸她的臉:“我想我們都不用操心了,這件事會有最圓滿的結局。”
管雋筠遠沒有這麼樂觀,皇后只要些許爲難一下三嫂,後果都將不堪設想。諸葛宸只是想到最好的一面,但是他不知道,三哥對三嫂的寵愛絕不是一般人可以體會到的。
家中一向子嗣不旺,但是三哥就是不顧所有人的眼光,寧可在邊城住了那麼久不進京,甚至在先帝駕崩的時候,明知道當年是先帝一手撫養了自家兄妹長大,都不肯進京跟先帝低頭。先帝對於三哥如此頑固不化,是恨鐵不成鋼。三哥那種固執,用先帝當初的話說,這比之於當初父親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張蓮若是敢給三嫂下不來臺,那麼張家就正如諸葛宸方纔所說,自此以後有可能真的一敗塗地。只是不知道三哥究竟做了什麼,會讓諸葛宸如此激動。看來打在管晉捷身上的五十棍子有了最好的補償。
“三嫂。”諸葛宸沒離開多久,素靈就被如意帶着人請回了相府:“三嫂,您這麼這時候到了京裡,還不跟我說一聲。弄得我到現在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什麼不信的,不就是爲了你三哥創的這些禍。這個叫夫債妻還,不是嗎?”素靈說話跟餘下的兩個妯娌真是天上地下,爽利而明快:“我都預備好了明日精工去,在皇后面前跪上一跪,看要我在那兒跪多久才能讓皇后消氣,也讓大哥大嫂消氣。只要是不讓你三哥出事,多少罪過我都認了。”
“瞧嫂嫂說的,大哥大嫂說什麼都不會生氣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難道還會向着外人不成?”管雋筠遲疑了一下,這話好像有點假。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要不是吳纖雪在裡面周旋的話,恐怕早在午後賀錦跟張鳳姐婆媳兩人也不會輕易離開相府,只是事後還有什麼風波,都不是能夠預料的。
“筠兒,我這兒可不用你說假話。其實你三哥做的每一件事,他從來不瞞着我。在軍中的那些事情,我也都知道。”靈素笑着拍拍管雋筠的手:“他那個脾氣,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我也都知道。其實這次做了那什麼大元帥,我都不稀罕,只要他願意,覺得能讓他一了夙願就夠了。至於別的,算什麼?”
“嫂嫂這話,我信。”比之於午後的壓抑,管雋筠輕鬆了許多。靈素其實應該和賀錦坐在一起,兩人跟自己從小受的教育是不一樣的,吳纖雪的纖細柔弱也不是他們能體會的。不過是柔能克剛,很多時候吳纖雪起的都是他們做不到的,不過二哥做的事情,一樣也只有二嫂能夠容得下,換了靈素恐怕就不是這裡說說笑笑了。
“你別替我擔心,你瞧這個。”看看左右無人,靈素一點忌諱也沒有,躬身掀起一側裙角。膝蓋上綁上了兩個厚厚的棉墊:“我知道他惹了事兒,還能沒有防備?能有那麼笨的話,你三哥還會聽我的?”
管雋筠終於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後合:“三嫂,三哥真是什麼都聽你的?”
“除了不該聽我的以外,什麼事兒都是我說了算。”靈素點頭:“我想丞相對你只怕也是的,大小事總要你願意才行。是不是?”
管雋筠停頓了一下,微笑着點點頭:“這話只有三嫂知道,不能再說了。”
“咱們就兩人知道就行,不許別人知道,要不他們全沒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