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生兒育女都是後退了一箭之地:姐姐生的是皇帝的長子,還有後面的妃嬪也都相繼生子,只有自己生的是女兒,哪怕皇帝很寵愛女兒,可是後宮中還是隻有兒子才靠得住。
更要緊的是,自己原來只是被人的替身。是皇帝始終以爲那個跟自己在一處玩耍的女子,與自己一樣。所以纔會把自己納進深宮,不論在什麼時候,自己都只是別人的替身。
“朕有那麼健忘,還是你覺得朕已經老到那種時候,什麼都不記得了?”皇帝看她一臉委屈莫名,卻又無法述說的樣子,本來有些惱她的心思,看到她紅紅的眼圈,也扔到爪哇國去了。
“不是,是臣妾不好,纔會惹得皇上動氣。這個年過得都有些憋屈。”想起這個年,皇帝始終沒有好臉色。就連在姐姐那兒都沒見他對自己略加辭色,可見是真的發火了。一直以來都覺得皇帝對誰都是那種溫和卻又冷淡的神色,有時候笑笑旋即收斂住。不過對於那個人還是不一樣的,聽汪灝說過,皇上見了丞相夫人,總是和顏悅色的,彷彿換了個人。
“朕哪有閒工夫跟你生氣,都是做了孃的人,還跟個孩子似地。難不成以爲朕跟你一樣,還能有工夫爲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動氣?”皇帝握緊她微微顫抖的手:“好了,朕還有正經事要跟你和你姐姐說。”
“臣妾聽姐姐說起過,皇上要御駕親征?”張薇遠沒有張蓮對於皇帝親征的反應來的強烈,或者說她心裡所想到的只是皇帝出征會有很多麻煩,卻不知這究竟預示着什麼。
“嗯,先這麼說着。”皇帝點點頭:“朕要是不在宮裡,你姐姐眼看着月份大了,皇太后那邊還有宮裡的事兒,你要多用心。”
“是。”張薇猛地點頭,皇帝也曾經這樣說過自己。那時候是擔心自己不懂事,不知道宮裡的規矩,會吃虧。總是護着自己,有時候錯了規矩。姐姐沉下臉來的時候,反倒是皇帝笑着打圓場。可是這種時光再也不會有了。
皇帝嘆了口氣:“你在跟朕鬧生分,是不是?”
“臣妾不敢,臣妾怎敢跟皇上鬧生分,原是臣妾的不是。臣妾不懂事,惹得皇上生氣。”張薇又要跪下請罪,皇帝卻把她的手牢牢抓住:“地上涼,哪有動不動就下跪的?朕跟你好好說話,沒有這麼多禮數可講。”
“是。”張薇一下沒忍住,哽咽了一下:“臣妾知道自己不好,皇上寬宏大量不跟臣妾計較。”
“是不是,這又來了。”皇帝攜着她的手轉眼進了昭陽宮門:“等會兒到了你姐姐面前,要是這樣子,仔細她又該說你了。”
“姐姐這些時候精神短的很,總是躺着歪着。”張薇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不像是臣妾,沒心沒肺的。”
“胡說,你姐姐那是有身孕了。”皇帝忍不住笑起來:“難道你忘了當初你懷着紋紋的時候,是怎麼樣的?多少人笑話你來着?”
這句話纔算是把張薇逗笑了,再次擡起眼睛看向皇帝的時候,已經是換上了輕鬆的神情:“這麼久了,臣妾哪裡還記得,只是臣妾沒福罷了。”
“是想這時候就有,還是等着朕回來?”皇帝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低說道:“要是這時候有的話,朕回來可就有兩個皇子了。”
張薇紅了臉,想要推開皇帝卻又不敢,只好是低垂着頭不說話。皇帝笑起來:“朕也知道你是爲什麼不歡喜,有些事兒不是你想的那樣。朕只想等朕回來的時候,看到的還是你們跟從前一樣和睦。”
張薇睜大了眼睛看着皇帝:“皇上,您這是說的什麼啊?”
“你會明白朕說的是什麼的。”皇帝依舊是一臉的笑意:“你姐姐在裡頭看着朕和你,真還有事兒要跟你們說,外頭怪冷的。”攜着她的手進了寢殿。
張蓮剛籠着海龍皮的大氅起身,看到皇帝跟妹妹攜手進來,笑着迎了上去:“剛剛在說,皇上跟薇兒總有一個先到,沒想到一塊兒來了。”
“今兒好些了?太醫診脈說什麼?”皇帝在一旁坐下,打量着張蓮隆起的腹部:“朕回來的時候,只怕就能見到大胖小子了。”
“說不定是個公主呢,那天還跟薇兒說,紋紋一個女孩兒太孤單了。要是多個妹妹就好了,要不總是哥哥兄弟只怕沒意思。”張蓮大度地笑道。
“方纔朕還說,要是這會兒她也有了,那可就熱鬧了。”皇看着張蓮坐下,又轉臉看着張薇:“這兒可用不着你立規矩,坐着豈不是省事多了。”
“是,謝皇上。”張薇告座後,在一旁的錦墩上坐下。
皇帝端起手邊的猴魁抿了一口:“朕今兒是要給你們倆說件事兒,皇后也知道這個年,朕過得忙亂不堪。今兒一早上朝,前線軍報不斷。雖說是祖宗成例,後宮不得干政。只是朕領兵出征這件事,不止是國事還有家事。你是皇后,民間的說法,是朕的結髮妻子。朕不會瞞着你,這件事兒朕要告訴你知道,至於薇兒,朕也是擺脫不掉的。”
姐妹倆互看了一眼,都沒說話。皇帝剛要說什麼,外面傳來請安的聲響:“岫筠給皇上請安。”
“叫她進來。”本來還是一團和氣的皇帝,臉色馬上冷凝起來。寢殿中的氣氛也隨之變得乾冷起來,跟外面呼嘯的北風一樣叫人難受。
“皇上萬歲萬萬歲。”管岫筠一身海棠紅的常服跪在帝后面前,張蓮剛要起身卻被皇帝攔住:“皇后萬福。” шшш☢ тт kán☢ c ○
“嗯。”皇帝鼻子裡哼了一聲:“起來說話。”
“謝皇上。”管岫筠起身後退了半步:“不知皇上宣召岫筠,有何吩咐。”
“朕可不敢吩咐你什麼,這會兒朕還在跟皇后和貴妃說起,不日朕可要到南中去給你收拾爛攤子。這可是說什麼都叫朕想不到的。”皇帝把玩着手裡那隻犀角茶盞:“都說你識大體,會行事。可是你瞧瞧,自打你到了南中給朕招來多大的麻煩?這次領兵在外的是管昕昀,他是你什麼人?你幾乎是把他扔到火爐上去炙烤,西羌和南中兩路夾攻,你還真是識大體啊”
管岫筠退縮在一邊沒敢接話,張蓮也是第一次聽到皇帝這樣說話。從來都只是看到皇帝平穩安和的性子,哪怕是再大的事情,皇帝都是不動聲色。但是語含譏諷,不留餘地的說話,還真是第一次聽到。
“岫筠不知自己哪兒錯了,求皇上明示。”管岫筠明明雙脣:“皇上,岫筠出閣以後自詡並無失德之處。怎麼是岫筠不識大體,岫筠真不知自己錯在哪兒。”
“非要朕當着皇后的面說,是不是?”提起這件事,皇帝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更何況皇帝很多時候也需要按捺住自己的火氣:“若只是你夫妻間的小事,也就罷了。只是牽涉到國家大事,你都能置之度外。若是這些事被皇太后知道了,只怕皇太后也容不得你的。當初當着滿朝文武百官的面,特旨加封長公主的時候,朕是怎麼說的,你做到了幾條?給你的尊貴還少?”
“岫筠不敢。”管岫筠漲紅了臉,從沒被人這樣當面指責過。以前管昕昀說自己的時候,也只是揹着人說起,還要好言相勸。
皇帝冷然一笑:“別打量你做的事兒朕都不知道,朕不提是爲着這裡頭牽涉了太多事情。你少來考驗朕的耐性,若是這次出了任何紕漏,朕到要看看你這個長公主是做得還是做不得”
此言一出,就是張蓮都有些坐不住了。依着管岫筠的身份,這會兒兩人還是名義上的姑嫂,哪有做兄長的這樣毫不掩飾指責妹妹的不是,何況出在皇家,就是再多不是也不能不顧皇室的體面:“萬歲爺,岫筠自來就是個守規矩的性子,不過是兩國風俗不同,在南中跟南王多有齟齷也是人之常情,少年夫妻,總有言歸於好的一天。”
皇帝瞥了一眼:“是麼,要真是這樣何至於重兵壓境?兩路夾攻,面上歲貢一分不少,可是內裡安的什麼心?諸葛宸數次命人去南中跟孟優交洽,落得什麼結果?這封印的一個月,你看看誰閒過?雖說這兩國交兵,不是一人之過錯。可要是她能安撫住孟優,會有這兩下夾攻的事兒?”
“皇上,既然是說岫筠千萬般不好,又是不識大體。當初又何必要岫筠遠嫁南中”管岫筠想也未想就反駁過去。
皇帝臉色頓時一沉,手裡的茶盞重重擱在紫檀木機上:“你不遠嫁南中,嫁給誰?跟朕再說要嫁給諸葛宸,這丞相夫人還輪不到你來做。真要是等你做了,只怕丞相府也要翻個了。”
管岫筠倒退了兩步,擡起眼簾看着說話毫不留情面的皇帝:“在皇上心裡,除了管雋筠,這天底下就沒好人了。且不論岫筠如何,就是皇后跟貴妃娘娘不也是的。任何人都不能跟管雋筠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