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媗從以前掌管整個田莊的掌家婦人,已經成爲了一文不名的普通僕婦。就連丈夫何熙也是相府田莊最普通的家人,再也沒有人給予他們權勢去過問任何田莊上的事務,收回和賦予,都只是管雋筠嘴邊的一句話或是一個小小的舉動。
只是這一個小小的變動,卻足以改變人的一生。綺媗深刻體會到這裡面的不同,從前是所有人把你捧上了天。只要是她說什麼,下面就會有人附和你。可是現在,別人不願做的差事,沒有好處只會落埋怨的差事,都會落在你頭上。些微做得不好,處罰你不會有人留情。
更不能有怨言,否則處罰會更重。以前自己是比仙兒更體面的,只是如今仙兒簡直就是相府的半個女主人,她說的話就如同是管雋筠說的話一樣有用。
“綺媗是誰?”賀錦明知故問,看着她很淡然地問道。
“我就是。”綺媗納悶,這個貴婦人是誰?最近可都是安分守己的過日子,剛開始的時候何熙還沒說什麼,管岫筠曾經給自己的銀子足夠一家人榮華富貴很久了,而且從前在小姐身邊的時候,也得到了不少賞賜。所以不論是丈夫還是婆婆都覺得當初就算是背叛了小姐,未見得會是一件壞事。
時候久了才知道,這件事不僅於小姐無損,卻真的是把自己推到了懸崖邊,再也無法回頭。就跟管岫筠一樣,都是給自己斷絕了所有的後路。
賀錦點點頭:“行了,既然是你,那就跟我走好了。”
“你是誰?”綺媗倒退了兩步,好像是求乞般地看向周圍。可是除了田野就是幾株蕭瑟秋風中逐漸泛黃的樹葉,沒有人會看到這裡的。
“你自己做了什麼,還要人說?”賀錦緊抿着脣,要是不說的話,恐怕還真不知道就是這麼個小丫頭,就敢要造反?
“我,我什麼都沒做。”綺媗定下神:“你是誰?這兒是相府的田莊,要是沒有諸葛丞相和夫人的鈞旨,不許有人擅自闖入。”
管雋筠在鞍車中聽得清楚,微微撩起一側窗帷看過去,是知道收斂了?還是覺得失去了曾經得到的一切,所以心中滿是愧悔?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想了想,決定自己下去。大嫂那個脾氣在這兒還是不能有用,將依依交給身邊的小丫鬟,捋起衣裙下了鞍車。
“小姐,哦,夫人。”綺媗已經不能按照自幼貼身婢女的身份稱呼管雋筠,這只是仙兒的專屬:“奴婢給夫人請安。”
管雋筠沒有什麼表情,抱着依依的小丫鬟緊跟在後面。依依搖着小手:“啊啊,啊啊。”
“依依,來。姐姐抱抱。”鳳姐很喜歡依依,不等管雋筠接過來就搶先抱過去:“姑姑,依依越來越好看了。”
“還小呢,不能這麼誇。”管雋筠微微一笑,看向綺媗:“今兒過來,是告訴你,你收拾一下,跟着王妃到南中去。你妹子要見你。”
“王妃?”綺媗想起南王妃是綺娟,不,應該是管岫筠。可還是如今很多事情是想不到的,這個人跟她是什麼關係呢?
“你不知道,這是我大嫂。”管雋筠淡淡的,好像面前的人已經沒有絲毫干係:“不是前些時候說,多了個郡王爺?這位郡王爺是我大哥,要你去南中也是因爲好讓你們姐妹團聚。這麼好的事情,去哪兒找呢?”
“不,小姐。奴婢不去。”綺媗一下跪倒在地,正好一粒堅硬的石頭就在腳邊,扎進膝蓋裡疼得人呲牙:“奴婢情願在這兒,就是做個最低賤的奴婢也願意。”
“做什麼不去呢?”好像是全心替她打算的語氣,只是那種神情看得人心裡發怵:“那兒可是好得很呢,當初你爲了你妹子,做了那麼多,怎麼如今想要你們到一處去,你們都不肯去?”
“小姐,小姐。以前是奴婢糊塗,奴婢再也不敢了。”綺媗臉都白了,不知道是因爲腿上的疼痛還是管雋筠說的話,都足夠讓她渾身冒冷汗。要是真的去了南中,且不說能不能回來,就是性命保得住保不住,都未必。小姐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那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不必了。”管雋筠扭過臉。“娘。”拖着鼻涕的一個男孩子從遠處跑來,抱住綺媗的腿:“娘,您怎麼跪在這兒?別哭啊”好像是感知到有人在欺負母親,一聲響亮的呼嘯,一隻半人高的黑色獵犬跑過來。
小丫鬟抱着依依緊跟着管雋筠,突如其來的獵犬拖着長長的舌頭,虎視眈眈的樣子把小丫鬟嚇得不住往後退。手一鬆,懷中的依依眼看就要摔下來。管雋筠眼疾手快接住了孩子,臉色頓時大變:“後邊去。”
“小姐”綺媗嚇得臉都青了,一下把兒子抱在懷裡:“小姐,孩子小不懂事,這隻狗不會咬人的。”
“啊啊,啊啊。”依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是笑嘻嘻的樣子。拽着母親的頭髮不放,管雋筠只是擔心嚇壞了女兒,不住拍着女兒的臉:“依依,不怕不怕。”
綺媗不敢再說話,就是這一點管雋筠都不會放過她了。
“這狗不咬人是麼”管雋筠冷着臉:“那就讓他試試”指着她身邊的兒子,轉過臉看向後面緊跟的小廝們:“帶下去。”
“小姐,奴婢只有這一個兒子。小姐,他還小不懂事兒,小姐息怒。您要怎麼處罰奴婢都可以,奴婢聽憑小姐處罰。”綺媗連連磕頭,因爲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要是膽敢傷害她的孩子,是比什麼都嚴重的罪過。
“我也會只有這一個女兒。”管雋筠冷森地聲音沒有一絲起伏:“你擔待得起嗎”
“是。”小廝們看到夫人臉上閃過一絲狠意,過來抓住那個拖着鼻涕的孩子。
“娘,娘。”孩子叫囂着要往母親身邊撲,卻被兩個身強力壯的小廝抓住。哭鬧加上拳打腳踢,那隻黑犬又在旁邊不住狂吠,依依被嚇住了,小臉埋在母親脖項邊不願往那邊看。
“留着那隻狗做什麼?”管雋筠厲聲道。聽到犬吠聲,田莊裡的人都紛紛出來。
看到管雋筠,幾個有頭有臉的掌事人趕緊過來:“屬下給夫人請安。”
“誰家的狗?”管雋筠抱緊了女兒:“嚇到我倒是小事,可是把依依嚇到了,可就是不應該了。依依這麼小,真要是嚇到了誰擔待?”
“斃了那狗”走在最全面的人正是田莊莊頭,看到管雋筠發火也有些膽怯。趕緊囑咐後面的人:“還不快去。”
“是,是。”後面跟着的人已經跑出來兩個人,戴着厚厚的皮手套,捂住獵犬的嘴。‘嗷’一聲,黑犬已經被人用胳膊粗的繩索勒緊了脖子,緊接着拖了下去。
“娘,我的二黑。娘,我的二黑。”綺媗懷中的孩子指着地上的痕跡,大叫。
“你們家的?”管雋筠沉着臉:“綺媗,你自己個兒看着辦好了。”
“夫人,是奴婢沒看好孩子。奴婢情願領責,只求夫人放過奴婢這個不懂事的孩子。奴婢再也不敢了。”
“怎麼,還能有下次?”管雋筠轉過身:“嫂嫂,直接帶她走。到了南中,就該讓她們姐妹見面。至於該怎麼處置,自然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一切都有定規。”賀錦方纔也是嚇出一身冷汗,幸好孩子沒事。要不是管雋筠接得快,只怕真是後果不堪設想。
何熙聽到狗叫,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慌慌忙忙從後面跑來,看到綺媗跟兒子都跪在地上。兒子不依不饒要着自己的黑犬,而綺媗臉色大變,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夫人?”看到管雋筠,何熙知道了大概。綺媗先時做那些事情的時候,也曾暗地埋怨過。畢竟世代都是相府家人,況且又是相府長史。這是其餘相府家人所無法比擬的官職,掌管相府所有的內事,除了夫人以外,可能沒有人能夠比得上自己手裡的權勢大。但是想想綺媗畢竟是這個家,就是滿腹怨言都不知道從而說起。
“嗯。”管雋筠答應了一聲,賀錦緩步過來:“把依依給我抱着。”
綺媗臉色嚇得蠟黃,管家出了個郡王也是最近才聽說的。不過這位郡王妃想要自己的命,也是沒辦法的,接連磕了好幾個頭:“小姐,奴婢不敢求小姐原諒。只是奴婢想起早先仙兒當初的時候,小姐誤以爲仙兒做錯事的時候。奴婢問小姐,是不是原諒了仙兒。小姐說,奴婢跟仙兒從小姐八歲的時候,就開始伺候小姐。已經是小姐的一雙手,少了誰都捨不得。已經是到了濃的化不開了。”
管雋筠冷冷一笑,沒說話。鳳姐跟在賀錦身邊,不時逗弄着活潑的依依。
“奴婢自從辜負了小姐一番苦心以後,再也不敢說是小姐的一雙手。只是求小姐看在自幼的情分上,饒過奴婢這次。”綺媗一面哭一面抽搐:“奴婢要是沒有小姐做主,也不會有今日。奴婢知道自己是糊塗脂油迷了心竅,要不怎麼會爲了那些事兒去傷了小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