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烈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想着一會兒如果宴罷,爲自己好好地與沈從景交談,他想要這二人留宿東宮,而符長寧,自然得是側妃她們接待了。
祁烈感覺到臉上一陣難堪。他愈難堪,就愈覺得這女子可恨,目光就愈發陰桀了起來。可這次,還未等祁烈說話,那一旁一直並未開口的周氏側妃卻淡淡的說道,“夫人所言不錯,殿下正是打了要我與其他姊妹接待夫人的念頭。”還沒等別人有反應,她便平靜無波的說道,“夫人說要賦柳公主待客,可夫人可曾想過賦柳公主久居深閨,並未出閣,又怎好輕易出面見陌生男子?若非說了,皇后娘娘也與夫人地位相當,可夫人當真當得上皇后親迎的嗎?聞說夫人也是天之驕女,知書達理,何必故意得理不饒人呢?”
周氏這一番話,說的簡直是太妙了。當她說到“皇后娘娘也與夫人地位相當”之時,眼瞧着祁烈那眼神跟刀子似的望着她,可她就是半點兒沒在意,照實給說了——其實周氏打心眼兒裡還覺得呢,她婆母這個朱皇后,算什麼和人家旗鼓相當啊?沒當皇后之前也就是個屠戶家的女兒,仗着生得好一朝得見天顏,又機緣巧合的熬死了嫡皇后成功做了皇后的。
朱皇后那上位的歷史,別國人知不知道,周側妃不很清楚。但是自己榮國上下,還有個不知道的嗎?就這出身,拿什麼來和眼前這位通身氣度的建蒙國太子妃相提並論呢?
那位再不濟,那也是天嵐國的嫡公主,母親是天嵐國赫赫有名的世家之女,自己家婆母,拿什麼和人家比啊?但周氏的話,是絕不會這麼說的。點到爲止的給人一些好話就算了,自己也是代表了榮國女眷,怎麼能輕易就給人捧上了雲端、給自己踩至泥地之中呢?就算是實話實說,也是要有個分寸的,尤其是在當下。
而她問的那句“可夫人當真當得上皇后親迎的嗎”,說的便是朱皇后輩分位居符長寧之長,這次是東宮派人出面宴請他們二人的,給朱皇后請來降低輩分給小輩做東,這樣合適
嗎?
周氏這一番話,叫符長寧心中熨帖之餘,也不免對這位世家女刮目相看了。符長寧不置可否的拿起茶盞飲下一口,也沒去接周氏的話。然周氏就是知道,符長寧這是認可了她那一番話的。因帶了些笑意,也朝着符長寧舉了杯。
祁烈鬆了一口氣,給周氏一個褒許的眼神,也和沈從景碰了杯。
這一頓飯吃的,雖不算是賓主盡歡,但除開起初那些硝煙氣息,後來倒也算得上是漸入佳境。
祁烈和沈從景湊到一起不知說了什麼,那兩人也不知是真醉假醉,到最後都是熏熏然的坐在一塊兒稱兄道弟的。而符長寧,既說了不稀罕與妾爲伍,也別說她多欣賞周氏。雖說是周氏出身名門,單就嫁了人來說,那兩個是妾,仍不值得符長寧與之結交。
那位太子良娣是上一世就有的人物,符長寧依稀記得,因她生的嬌俏可人,有那麼一段時間,深得祁烈的喜歡。而最後的下場,不過是被拋諸腦後,再也沒見過罷了。那人,不是個能掀得起大風浪的。
而至於說這位周側妃……
符長寧蹙着眉頭仔細想了想,最終還是確定,上一世,祁烈的後宮之中是沒這麼一號人的。若有,她在上一世天嵐國沒被滅國的前夕,還至於過得如此舒坦嗎?看來是因她的重生改變了原本事情行跡軌向,於是又多出了好些之前並沒有的人物。
這可真是有那麼些禍福難料的意思啊。
符長寧聽着那邊祁烈半醉半醒的問沈從景,“君可願與我長久而行?”他倆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勾肩搭背,兩個眉目如畫的人,這時候玉面飛紅,在殿中搖曳的燭火之下,愈發顯得丰神俊秀,倆人跟天邊兒下凡而來的神君似的。
沈從景被他勾搭着問了,傻兮兮的笑着回答說,“我只喜歡我家夫人的呀。”
“噗。”符長寧聽到有人小聲噴笑。
“哈哈哈,幹!”祁烈邊笑,又灌了沈從景一杯酒。
符長寧沒耐心聽了
。她一邊小口小口的啜飲着茶,邊看着殿中明滅燭火,有一種今生前世的錯位感。
真是,沒喝酒,神思也跟喝了酒一樣。
過不了多一會兒,那邊兒的沈從景已經跟軟腳蝦一樣了。他緋紅着一瓣尖尖的小臉兒,掙脫開了祁烈的臂膀,深一腳淺一腳的就朝着符長寧走過來。
因喝了酒,他的眸子就像是被水浸過的一樣,桃花眼裡更是朦朦朧朧的,看人都帶着三分惑人意味。他湊到符長寧的臉兒前,帶着幾分撒嬌的問道,“阿寧,我們歸家吧?”
別看沈從景長得長胳膊長腿的,但他的臉卻十分秀氣。那臉兒本就是心形的,額頭上帶着個小小的尖兒,下巴也是小巧玲瓏,整張臉如雕刻而成,無一不精緻,無一不好看。這會兒,這麼一張臉直面着符長寧,又有一雙迷迷糊糊的勾魂桃花眼在加分,符長寧縱是日夜面對着這麼個人,此時也不免像是被他噴出的酒氣惹醉了一般,受了蠱惑。
符長寧點點頭,伸出手將沈從景扶住,聲音都沾染上了十分的溫柔,“好。”她一說完,沈從景衝她擡着臉兒笑了一笑,整個人就一頭栽倒在她懷裡,沉沉睡去了。
符長寧摟住沈從景,既是心疼,又是好笑。
祁烈不知在一旁靜默了多久了,他一直打眼將這倆人瞧着,也不知是在想什麼事情。而方纔裝出來的醉色,此時也幾乎沒有了,眼神明亮懾人。
符長寧吩咐身旁跟隨而來一直侍立的劉大牛二林勇三個人,將沈從景架起來扶好了,又囑咐劉大給沈從景背在背上,她這纔對祁烈說道,“殿下不勝杯酌,有些醺醉了,還望太子殿下容許我們先走一步。”
祁烈此時正倚靠在他那良娣身上,那良娣正溫柔小意的服侍他醒酒。祁烈是與沈從景柔和的面容完全不同的,眉眼鋒利,面容俊美,連長長的羽睫都遮擋不住他眼裡透出來的桀驁不馴。在凝神瞧着符長寧時,也不似開始時帶着禮貌和避讓,反倒是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