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餐廳，欣想殷勤地給大家點了喝的。她有小資情調，平時上街逛累了，就喜歡跑到這些地方來喝杯東西，聽聽音樂。加上吃貨本性，對於每家餐廳有什麼好吃的可謂爛熟在心。
點完單，她和勢家祖孫兩個打聲招呼，去了衛生間的。
勢成沒話找話地問奶奶：“這個孫媳婦你滿不滿意呀？”
“滿意倒是滿意……”奶奶欲言又止。
勢成故意地說：“人家一個月的生活都拿出來給您老人家買東西了，奶奶您怎麼還不給人家打個一百分？”
老太太有點意外：“你是說今天買的這些東西都是小丫頭付的錢？”
“不是她是誰？你孫子我哪兒來的錢吶？”
“可我明明看到都是你從口袋裡掏出錢來付的帳……”
勢成得意地一笑，壓低聲音：“奶奶，你大孫子是有福氣的人。欣想是怕她付錢會讓人家營業員看不起我，所以偷偷地都將錢交給我了。”
老太太歡喜得眼睛都笑沒了：“這丫頭，居然如此細心。”她本來想說的是，這丫頭竟然這樣好說話，剛要出口卻又覺得不妥，生生換成了細心兩個字。
“沒辦法，咱眼光好，一下子就挑了一個好媳婦，”勢成十分得瑟。
老太太也笑了。不能不承認，勢家的男人都是有本事的，找的媳婦都不算差。大媳婦雖說現在不行了，當年可也是廠裡的一枝花，鎮上出了名的大美人。生出的孫子也爭氣，人高馬大，一表人才。她不懂基因的問題，但知道娘好看了，孩子難看不了。
勢成忽然嘆了口氣，“可好有什麼用？我爸媽不樂意，將人家父母給氣走了。”
老太太給了孫子一個白眼：“這孩子，說什麼呢。你爸媽能不願意嗎？不願意那還大老遠的跑到這裡來，有病啊。”
勢成卻依舊沒精打采：“現在願意有什麼用？欣想媽說了必須要有房子有彩禮，我爸媽昨天來了提都沒提。”
老太太神秘地一笑：“傻小子，你昨晚不是送小丫頭去了嘛。”
勢成心裡一跳：“什麼，我爸媽答應要買房子了？”雖然早有猜想，但現在聽奶奶親口說出來還是忍不住激動。但隨即一想，卻又覺得不可能，買房子，可不是買件衣裳。爸媽也不挑一挑就走了？
“買什麼房子，現成的。”老太太端起面前的奶茶喝了一口，太涼了，腦門子被冰得生疼。她又急忙放下。
勢成連忙將自己的熱紅茶往奶奶跟前一推，至於奶茶很自然地拿到自己面前來。二三十塊錢一杯的東西，總不能就這樣扔了。
勢成奶奶回頭看了看，見欣想沒有過來，便得意地一笑：“成成，你一直說嬸嬸疼你，是真的嗎？”
勢成不知道她問這句話的用意是什麼，但還是很認真地點了頭：“當然真的，她對我和對勢曄一樣好，對外都說我們兩個都是她的兒子。”
老太太微笑着點點頭：“這就好。你還記得勢曄有套房子麼？”
勢成心中中下意識地生起不種不祥的預感，而奶奶接下來的話很快就證實了，他的預感沒有錯。
“讓你嬸嬸將勢曄的房子借給你結婚唄？”老太太還是相當小心的，一邊說一邊擡頭看着，生怕這時候欣想會回來。
勢成呆住了：“借房子？”
這都是什麼主意呀？勢成心中說不出的味道。
老太太笑着拍了孫子一巴掌：“傻小子，歡喜呆了吧？多方便吶，你爸媽不用拿錢出來了，你嬸嬸還能白得裝修，你和欣想也順利結婚了，一舉三得。”
“可是，”勢成看了奶奶一眼，嘗試着想要的對，“這房子勢曄的外公外婆給勢曄的……”
“給了勢曄那就是勢家的！”老太太打斷了孫子的話，心中不大高興，這孩子說話的腔調怎麼與林雪一樣？到南京讀了幾年書，倒分不清主次了。
勢成的腦子中一片漿糊，怪不得今天嬸嬸有些不對勁，原來是爲了這些。
“勢曄將來也要用的……”他又小聲地說了一句，這種反抗有也等於沒有。
老太太覺得好笑：“勢曄才上大一，等他結婚時，你們孩子都有了。有了外孫，還怕欣想家不給你們買房，她家反正錢多。”與自己的大孫子說話，老太太沒什麼好藏着掖着的。
勢成的臉漲得通紅。奶奶打的好主意，不僅想佔嬸嬸家的便宜，還想佔欣想家的便宜。他可是堂堂七尺男兒，這樣不要臉的話能夠說出口嗎？怪不得父母一大早就走了，奶奶卻留下了，原來是爲了這件事。
勢成搖了搖頭。剛想開口，奶奶卻忽然一拍他的手，笑道：“欣想，快坐下來喝點東西。”這忽然迸發出來的熱情不僅讓勢成嚇了一跳，旁邊座上的人也紛紛探頭往這邊看。奶奶卻猶自未覺有什麼不妥，依舊在大聲招呼着。
在衆人的注目禮中，欣想多少有點羞澀地回到座位，不僅不好意思責備奶奶，反而還要熱情的回覆奶奶的關心。
勢成心中五味雜陳，他恨不得立即站起來向欣想揭穿家人的陰謀，可一看欣想的笑臉，他又咽下了嘴邊的話。這件事如果現在說出來，欣想會怎麼看奶奶，怎麼看他？更重要的是，她如果生了氣，當着奶奶的面，他又該如何哄她？大庭廣衆之下，一旦發生了衝突，他又怎樣收場呢？
欣想很詫異地發現，奶奶在喝着紅茶，而她給她點的那份最貴的奶茶現在卻在勢成手裡。她順勢拍了一下勢成的手：“你這傢伙，奶茶是這裡的招牌，只剩下最後一杯了，給奶奶嚐嚐的，你倒好，這樣不客氣。”
老太太笑成了一朵花：“乖乖，是我讓成成喝的。奶奶年紀大了，吃什麼好的都白費，當然應當留給你們。”
這句話包含了無限深情，單純如欣想，此刻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愧疚。
多好的老人，只想到兒孫卻沒有想到自己，連杯奶茶都不捨得喝。雖然奶奶身上有不少農村老太太固有的毛病，但心地是善良的，特別在疼孫子上面。一個對勢成好、關心勢成的人，欣想還會有什麼意見？
“勢成，看奶奶對你多好，以後你可得孝敬奶奶。”欣想老氣橫秋地說了一句。
可勢成聽了她的話，卻呆呆地沒有反映。欣想有些意外，用手在他眼前晃了好幾晃，勢成這纔回過神來。
欣想笑了：“幹嘛呢？發什麼呆呀？”她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對面卡座上，坐了一位長髮的美女。
“是在看她？”她指了指，故意地開了一個玩笑。
勢成急忙紅頭赤臉地否認。
奶奶笑了，一拉欣想：“乖乖，你放心，有奶奶在，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我家成成沒有別的本事，就是專一。”
“專一”這樣的詞奶奶居然也知道，欣想忍不住笑了。
勢成人去亦云地跟着她們說了幾句，越呆心裡越難受，索性藉口上廁所，出來透了一口氣。不知爲何，在剛纔的桌子上，他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站在門外遲疑了半天，勢成忍不住撥通了林雪的電話。
“嬸嬸，對不起。”
林雪一聽就愣住了：“什麼對不起，你們現在在哪裡？一會兒就先去佔座，我還有幾分鐘就打卡下班了。”
這會兒臨近下班，是林雪最忙的時候，要將整個處室一天的日報表收集上來並彙總。
勢成不是不知道嬸嬸的工作規律，可現在有些話他不說出來，心裡堵得慌：“我不知道我爸媽在打勢曄房子的主意。嬸嬸你放心，我不可能聽他們和奶奶的。如果他們硬要這樣逼你，我一定會與他們翻臉。”
林雪呆住了，好一會兒才說：“這些都是大人的事，你是孩子就別管了。我不借房子也是有原因的……”
“嬸嬸，你沒有錯。”勢成急忙說，“本來就是我爸媽不應該。”他匆匆忙忙地掛了電話。
林雪手舉着話筒，半天都沒有動，直到有人敲門進來送報表，她才醒過神。
孩子的這個電話讓她心情平靜不下來。
是不是她做得太過份了？或許借個房子也沒有什麼問題，以欣想家人的素質，在將來知道女兒女婿是借住的房子時，一定不會不給小兩口買新房。而以勢成和欣想的素質，也不會在有了自己的房子後還佔着房子不還。當然老大夫婦可能會有其他打算，但孩子肯定不會讓他們的打算得逞。
那她在擔心些什麼？
昨晚勢清明也一直在問她，既然口口聲聲說勢成如同她的另外一個孩子，爲了成全勢成的婚事，她是可以吃一些虧的，那爲什麼在房子上就一點也不肯通融？如此勢成的婚事就此黃了怎麼辦？
林雪嘆了口氣，果然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動物，有時候連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爲了防止房子被侵佔，今天上午一上班，她沒有做別的事，而是立即將房子掛到中介去賣，下午已經有人打電話給她說要看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