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慢條斯理地將打火機打着了又關,關了又打着。看勢鬧的人早就嚇得跑遠了,就是勢老太也不想在這樣兇險的地方呆着,腳下卻又不作主。
勢生立聲音都變了:“你想幹嘛?快,快放下。”他衝着林雪不住地搖手。
林雪看着他不急不躁:“大哥,這一回是真的清醒了?那咱們談談吧。”她將打火機滅了火,放進口袋。
勢生立鬆了口氣,向着門口邁步,這個是非之地還是趕緊離開纔是。
林雪笑笑:“就在這裡談吧?外面人多。”她迅速地衝到房門口,佔領了有利地形,卻將欣想叫了出來。這一下,只有勢家人被她堵在了門裡面。她笑笑地將打火機又拿了出來,慢慢地玩着。
勢生立不敢與她拼命,啞着聲音問:“你想談什麼?”居然情不自禁地往自己的老孃身邊靠了靠。男人都這樣,女人就更不要談了。勢老太太也不由自主地拉住兒子,眼睛卻一眨也眨地盯着小兒媳,生怕她什麼時候生了氣,又將火點起來。
“很簡單,給孩子們買房的二十萬你準備什麼時候拿出來?”林雪聲音不大,卻很有威勢。
勢生立吃了一驚:“什麼買房的錢?不是已經被你拿走了?”
“你是不是還不夠清醒?”林雪忽然提高了聲音,“那是你的錢嗎?那是清明的錢,這件事我遲早要和你們算賬!趕緊麻利的,拿存摺出來讓孩子們去取錢,看不見錢我是不會住手的。”
程玉玲帶着哭腔開了口:“林雪,我們是真的沒錢吶!”
林雪向她做了個不許哭的手勢,眼睛看着勢生立:“你們有錢沒錢我林雪說了不算,這是你自己剛剛說的。二三十萬不過毛毛雨,你就下一陣唄,給你兒子媳婦解解難題,兩人在南京租的房子就要到期,總不能住到大街上吧?勢老闆的兒子露宿街頭,是不是有損你的顏面?”
勢生立苦着張臉,不敢對林雪講,卻對着老孃訴苦:“媽,您兒子有錢沒錢你最清楚了,我本來就是個有一千完八百的人,不要說二三十萬,就是二三萬我也拿不出來。”他倒不怕貶低自己。
話猶未完,忽然傳出一陣得意的笑。
勢生立一愣,這不是自己的聲音嗎?只見林雪舉着手機,聲音清清楚楚地傳了出來。
勢生立臉紅得像豬肝:“我喝醉了酒吹兩句牛,這你也當真?”
一幅無賴腔調,正與老太太如出一轍!
林雪是懶得再理他,關了手機,靠着門框上自言自語:“縱火是不對,可如果燒的是自己的東西大概也沒什麼。我記得這屋裡的傢俱都是從我家拉來的,電視機也是我買的,發票還在,大概警察會相信我說的話。至於其它的都是三文不值兩文的垃圾,燒了也沒有什麼,算是替垃圾站減輕壓力了。”
勢老太太的臉色都嚇得白了:“雪兒,有話好商量,你可不能糊塗。”她聲淚俱下,十分動情。
“我自己的東西現在不想要了,一把火燒了又如何?”林雪滿臉堆笑,“媽,您放心,如果這房子燒沒了我給你砌新的,你不一直想要住新樓嗎?燒了還省了拆房子的錢,正好拿這錢給您買臺最新最大的電視機,豈不一舉兩得?”
程玉玲泣不成聲:“雪兒,你就可憐可憐我們吧。”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丈夫一眼,“錢的事,咱們再商量……”
“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勢生立回頭喝了一聲。
林雪陰陽怪氣:“誰有問題誰心裡明白。第一次聽說老子捨得拿十萬貼外人,也不捨得拿錢給兒子買房子結婚的,你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勢生立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正在思慮如何讓這個瘋女人不要再發瘋,救星來了。勢清明回來了!而且一來就很給力,衝上前就搶下了林雪手中的打火機。
一見小兒子,勢老太太立即像有了靠山,撲到兒子的懷裡放聲痛哭。
勢清明這會兒哪有心思管老孃?剛剛回來的路上他已經聽說了妻子的壯舉,哪敢掉以輕心?正想着怎麼哄得妻子回心轉意呢,勢生立開口了。
“老二,好在你回來了,趕緊管管你老婆吧,她瘋了。”
因爲林雪沒了武器,所以勢生立這癱爛泥又活了。只是他的瘋字剛出口,便又驚不得不嚥了下去。
只見林雪慢悠悠地從口袋中又拿出一個打火機來。今天她穿了一件長馬甲,馬甲上唯一的裝飾就是兩個大口袋,小小的打火機放在口袋中根本看不出來。
她衝着勢家人笑笑:“剛剛我去路口的小店買東西,人家沒零錢,找了我一堆打火機。怎麼辦呢?要不我先扔掉幾個?”
她作了個要扔的動作。
勢家人驚得齊聲尖叫,雖然不知道食用油點着的威力與汽油相比是怎樣的,可是總是油啊,哪有油不會着的!勢家人知道,現在不會再有第二個像勢清明這樣勇敢的人,敢於冒着生命危險來救他們。再說了,就算再搶走林雪一個打火機怎麼樣呢?她不說了嗎?她口袋中一大堆呢!
只有像勢家這們愚蠢的人家纔會相信林雪的謊言。難道她有病,將打火機當成零頭找回來?
勢清明定了定心神,換上一幅深情的表情:“林雪,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家人好,可是也該坐下來好好商量嘛。這又生的什麼氣呢?都怪我,不該跑到小叔家去玩的。”他毫不猶豫的將過錯攬過來,意欲讓妻子轉移注意力。
林雪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知道自己錯了就閉嘴。”
天底下哪有女人這樣喝斥自己男人的?
勢老太太氣得從兒子懷中擡起頭,可一看林雪凌厲的目光,氣焰又落了下來。其實老太太誤會了,林雪的憤怒是向丈夫發的,與她沒有半點關係,只是她的位置正好湊巧,看起來也像兒媳婦在瞪着她。
勢清明嘆了口氣:“昨天你媽剛勸你的那些話,你怎麼又忘記了?親情纔是天底下最重要的……”
“這不得感謝你們家嘛!”林雪笑道,“我媽教我的三觀實在不正確,多謝你們家給我糾正了。不要說什麼親兄弟,父母對兒子都在算計的,寧可將錢給不相干的女人也不給兒子結婚,還提什麼兄弟?”
這話說得真是難聽極了。
勢生立因爲兄弟的到來,又活泛了一點,衝着勢清明嚷:“這是一個弟媳婦該對大伯子說的話?老二,你再不管你老婆,她就要跑到我們全家人頭上拉屎了!”
勢清明一瞪眼:“你少說幾句吧,哥!不要說林雪生氣了,我也是氣得不得了。你看你說的那些都是什麼?男人是要臉,難免不吹牛,可你吹的都是啥?我聽着都替你臉紅。林雪爲了這個家吃苦受累,你一句感謝沒有,還顛倒黑白說她的不是。還有一句話我放在這裡,林雪是我的老婆,你們誰都沒有資格說她的不是,包括我媽,”他衝着老太太一點頭,“咱們家主上積多大的德才娶到林雪這樣的好媳婦,如果不是林雪,勢成能到城裡上學?媽你今天能辦這樣熱鬧的壽宴?還有你的金首飾,這都是兒媳婦買的。咱們做人可得要有良心……”
義正嚴辭的一番話,不要說勢家母子摸不着頭腦,就是林雪也驚呆了。
今天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傢伙何時這樣護過老婆?
勢清明與林雪推心置腹:“你的委屈我都知道,可是有什麼辦法?畢竟這裡是我的家,旁邊站的是我媽、我哥嫂。雪兒,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他們吧!”
林雪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多少年他不這樣稱呼她了!爲了討她的歡心,他還真放得下這張老臉!
勢老太太比大兒子聰明,立即明白了二兒子的用意,也堆起了滿臉的笑:“是啊,雪兒,我們錯啦。媽我尤其不對,你哥滿口嚼蛆我都沒阻止,這哪像個當老人的?我知道你一向最大度,不會計較這些。你放心,今天我絕對站在你這邊。”
林雪卻在笑:“媽,您保持您的立場,沒人敢說您一個不是,長輩嘛就是有這個權利的。你就是再疼兒子、再恨媳婦,我也是要叫您媽的。”
老太太氣得差點背過氣去。這個女人居然軟硬都不吃,真是不講理到家了。只得乾笑了兩聲,表示自己不會在意小輩的氣話。
勢生立此時也醒悟過來,現在最重要的是將這瘋娘們手中的打火機騙下來,說兩句好話又怎麼的?他立即裝出一幅低聲下氣的神態:“對不起弟妹,我一喝酒就犯渾,不該說的全說了。”他甚至還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只求林雪這姑奶奶趕緊地消了氣。
林雪懶得看他這幅德性:“別和我來這一套,錢拿來給了孩子們,我立即走人。”
勢生立低着頭不吭氣。
好人惡人都還得勢清明來做。他討好地看着妻子:“二十萬不是小數,不要說老大,就是我們一時半刻也拿不出來。訂個期限吧?到期如果老大不掏錢,不要說你,我先找他怎麼賬!孩子們的婚事是現在最大的事,絕不能再拖。老大家是想天法,年後也得將錢捧出來!”
勢老太連連附和,又給大兒子使眼色。
勢生立趕緊衝着林雪點頭哈腰:“弟妹,錢我是肯定會拿的。可是我的錢都壓在工程上,現在要拿錢,代價太大了,也會影響我的生意。我是小本經營,就指着年前這幾個月賺錢呢。要是今年幹得不好,明年也難以爲繼了。”
林雪恨得要死,果然老大還是有錢的,只是他的錢要錢生錢,自己的錢卻必須無償奉獻出來。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見林雪不爲所動,勢生立又趕緊保證:“年底我一定一分不少地將錢拿出來給勢成,我要不拿我不是人。要不這樣,我給你寫個保證書,請大家作證。行嗎?”他可憐巴巴的。
這句話一講,立即得到了勢清明的肯定。
林雪瞪起眼:“保證書可以寫,但今天要先付個定金。”
一提錢,勢生立就沒底氣:“你要多少?”他想翻口袋,可身上只有一條大褲叉,無兜可翻,只得一攤手,“你要在我身上找到一毛錢,我不是人。”
林雪冷冷地哼了一聲,沒有理他。
勢清明無奈,只好將老大拉到一邊商量。一會兒兄弟兩個出來,勢生立答應了,先拿兩萬塊出來給兒子媳婦,剩下的十八萬過年後一次性付清。
保證書寫好了,勢生立和證人的手印打上了,兩萬塊錢也交給了欣想,林雪這纔將打火機往桌上一扔。勢家就是個賤,非要逼得她做了潑婦纔會老老實實。她哪裡知道,這錢是勢清明拿的,至於來源當然是林外婆給的,所以羊毛還是出在了羊身上。
只是,現在勢清明又不由自主地爲難了,他身邊的錢都掏給老大了,宴會的酒菜錢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