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文總算答辯完了。從論辯室出來,欣想臉色蒼白,差點要哭出來。
蔣蘇蘇從人羣中擠過來,拍了拍她的背:“沒事的,說到底也只要論文答辯通過就行,你已經通過了。”
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欣想的眼淚便流了出來。今天的表現令導師很不滿意,她的論文是這一班學生中寫得最有血有肉有內容的,導師本來還希望她能有上佳表現呢,誰知結果卻是這樣,若非導師人緣好,一個一個的暗地打過招呼,說不定答辯都不能過關。
蔣蘇蘇趕緊將黎欣想拉離了這裡??答辯教室外面站滿了學生,人家看到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勢成呢?”蔣蘇蘇向四周看了一下,以勢成對欣想的愛護,不會在今天不陪在欣想身邊。但她站在門外一上午,確實未見這位仁兄的身影。
欣想撇了一下嘴:“別提他,心煩。”
“又怎麼啦?”蔣蘇蘇是昨天晚上纔回到學校的,一回來又忙着準備今天的事,兩個好朋友答辯抽的號一前一後,因此也就不曾有時間談心。
欣想的眼淚又要往下落。蔣蘇蘇是閨蜜,更是她的謀士,對她,她自然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當下竹筒倒豆子,事情說完,欣想的心情也好多了。
蔣蘇蘇聞言氣憤不已:“欣兒,不是我給你潑冷水,這樣的人家你還戀戀不捨地做什麼?趕緊給伯母說實話吧,對父母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伯母肯定也不會覺得丟人,你要真的入了這個火坑,那才真讓伯母難受呢!”
欣想未必不知道蔣蘇蘇的話是正確的,可現在她卻難以聽得進去。路是自己選的,現在再回頭,如何面對江東父老?更重要的是,她心裡還放不下勢成。這兩天傲氣地不去找他,已經忍得很辛苦了。
“勢成,勢成,也只有你纔會將勢成當個寶。”蔣蘇蘇真是恨鐵不成鋼。欣想的眼淚卻又將她的心泡軟了,想了想,摸出手機撥通了勢成的電話。
“蘇蘇,你們答辯完啦?”勢成的聲音聽上去情緒還不錯。
這令蔣蘇蘇心裡很不得勁,當然也沒有好聲氣:“是答辯完了,快來看看你家欣想吧,眼淚都要發洪水了。”
電話那頭的勢成連聲答應。從心裡他有一點怵蔣蘇蘇,這個小姑娘頭腦冷靜,考慮問題也成熟。他既希望欣想與蔣蘇蘇在一起,因爲蘇蘇能夠保護她,又擔心她們兩個在一起,因這蘇蘇經常會給欣想洗腦,特別是在這丫頭失戀之後,恨不得讓欣想也分了手陪她纔好。
勢成的這個想法其實是帶有片面性的,從他第一天與欣想在一起,蘇蘇就不大讚成,覺得他有點浮,不實在。但蘇蘇的反對直到她與高林戀愛後,才漸漸地傳到勢成耳中,因而勢成便誤會了。
蘇蘇掛了電話,捅了欣想一下:“好啦,別再哭啦。勢成馬上就到,有什麼委屈儘管向他發。”
“你幹嘛要打電話給他?”欣想不滿地撅着嘴。
蔣蘇蘇又好氣又好笑:“大小姐,我不打電話你就哭個不停,打了電話又來怪我。”
欣想嘆了口氣,沒有吱聲。蘇蘇說的何嘗沒有中她的心思?只是她不好意思承認而矣。
蔣蘇蘇將她拉到小花園的走廊裡坐下:“既然想與勢成在一起,那就好好談一談,老是不見面也不行。你不是說伯母下週就可能要過來嗎?”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欣想恍然大悟,可不是嗎?時間不等人,現在這樣慪氣有什麼用?媽媽下星期就要過來了,房子的問題必須儘快解決。可是,就算見了勢成,他又能有什麼辦法?
勢成是拎着大包小袋地過來的,倒也難爲他來得這樣快。
蔣蘇蘇露出她的招牌笑容:“大忙人,這又是要到哪裡去?”面對勢成,她真的很難拿出平和的態度對待。
勢成依舊好脾氣:“我要回趟老家。”
蔣蘇蘇聽了火氣不打一處來:“你家欣想哭成這樣,你還有心思衣錦還鄉?”
這話說得真的很刺耳了。黎欣想悄悄拉拉她的袖子,要她少說兩句。好朋友的這種態度,讓她很爲勢成難過。
勢成依舊沒有放在心上,對着她笑了一笑,看着欣想:“怎麼了?是答辯得不好?”
“她能答辯得好嘛!”蔣蘇蘇搶白了一句。
勢成卻誤會了,以爲欣想答辯沒過,急忙上前拉住欣想的手安慰:“別難過,回頭我陪你到導師家去,看看問題出在哪裡。下個月還有一次機會呢。都怪我,昨天答辯完了,沒有將一些注意事項告訴你。”他自怨自艾。說實話,他確實從來沒有想到欣想答辯會不通過,因爲她還教給他許多經驗。
蔣蘇蘇嗤之以鼻:“等你?黃花菜都涼了。”
這一次欣想是直接出聲讓蘇蘇不要再講話了,因爲勢成的臉上已經紅一陣白一陣的。勢成這個人自尊心強,也就是看在蔣蘇蘇是好朋友的份上,若換成別人,他早就發火了。
勢成半是玩笑半當真地說:“蘇蘇,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
蔣蘇蘇杏眼一瞪,表示確實如此。
勢成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什麼。其實他對自己也有意見,一直患得患失,既不忍心讓父母爲自己多掏錢,更不甘心就此失去欣想,結果不僅讓自己難受,更讓欣想受了委屈。
欣想見他不大開心的樣子,急忙插了一句嘴:“勢成,你可不要怪蘇蘇,她都是爲了我……”
“我怎麼會怪她?”勢成微微嘆息,“我應當感激她纔對,不是她,你還不願意見我呢。而且有她在你身邊照應着,我還放心一些。”
如此通情達理的話從勢成口中說出來,欣想與蘇蘇差點以爲他是在說反話,可仔細看看,他的表情又很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
蔣蘇蘇反而有點不大好意思了,有點賭氣地說:“我關心欣想有什麼用,關鍵是你呀,老兄。欣想都好幾晚沒睡好了,房子的事到底怎樣解決?”
勢成只能苦笑,他將手中的東西給兩個姑娘看了一下,告訴她們他正在爲此事努力着。今天是他媽媽的生日,他特地買了這些禮物,打算回家用親情感動一下母親大人,讓她將自己的私房錢先拿出來給他們買房子。
欣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看着勢成,半天都沒有開口。
勢成母親有一筆錢,欣想這是知道的,但也更加知道這錢是他媽媽的車禍賠款,換而言之,是將來勢成媽的養老錢。去拿這筆錢出來給自己買婚房,是不是太過份了一點?
欣想猶豫了:“這錢拿來買房子,合適嗎?”
在她說話的時候,蔣蘇蘇捅了她一下,意思叫她不要考慮得太多。但欣想沒有理會這番暗示,她做不到無視別人的困難,而只想着自己。
勢成感激地望着欣想,這纔是自己心中的女神,不管到何時,她都首先考慮的是別人,而不管自己的處境。
他不由自主地上前握住了欣想的手:“傻瓜,媽媽有我這個兒子和你這個媳婦,還在存着錢做什麼?以後你一定會好好孝順她的,是不是?”
這叫蔣蘇蘇一陣惡寒的話,卻讓欣想感動得要哭。在欣想聽來,這是天下最動人的情話。從與勢成在一起的那天起,她就是奔着婚姻的結果去的。
她認真的點了點頭:“你放心,以後我一定會對媽媽好的。”
蔣蘇蘇實在聽不下去,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傻的姑娘,勢成媽媽的錢八字還沒一撇呢,她都已經在這裡表忠心了,難怪勢成做得再渣的事都會被她無原則地原諒。
勢成幫欣想抹去眼角地淚水,兩人柔情蜜意,未免讓旁邊的人感到不自在。
蔣蘇蘇故意咳了一聲:“勢成同學,這裡是校園,注意分寸。”
勢成望着她笑:“別這樣封建行不行?現在都有人在校園裡舉行婚禮了。你放心,很快也會吃到我們的喜糖,對了,到時候欣想一定會讓你做伴娘,早點準備紅包吧。”
一句話說得欣想很不好意思。
“哪裡會這樣快?”她嬌嗔地看了男朋友一眼。
勢成卻信心滿滿:“房子一買好,裝修不過兩三個月的事,過年之前咱們肯定能夠結婚。我可真擔心有一天你會離開我。”
蔣蘇蘇有些聽不下去,忍不住潑了一盆冷水:“勢成,你清醒一點吧,房子的事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那樣肯定,你媽媽肯將錢拿出來買房?”
勢成非常認真:“媽媽怎麼會不關心兒子的未來?”話是對蔣蘇蘇說的,眼睛卻看着欣想。
從小到大,勢成對媽媽相當有感情。雖然初中以後與媽媽接觸得少了,但每次放假回家,媽媽都是恨不得將心扒出來給他,凡是她的能力可以找到的好吃的好玩的,她都要弄回來給他,有一次她過年上街,甚至還給勢成買了一隻氫氣球玩。勢成還記得初三那年夏天,因爲考試成績不理想,在家裡悶悶不樂,成天也不想出門。媽媽用自己整整兩個月的工資買了一臺冰箱,就爲了讓他能與在南京時一樣,可以隨時吃到冷飲。爲了這件事,奶奶和父親都與媽媽生了氣,覺得農村人家買這樣的每天都要費電的電器沒必要。
勢成握住欣想的手,用力搖了搖,不知是要給她信心,還是要給自己信心。
“我媽媽是村裡出了名的厚道人,你放心。”
欣想笑了。對於勢成的媽媽,她倒真的除了同情,沒有多少惡感,特別是那天給了她五百塊見面禮之後。
錢不在於多少,只在於給錢人的心意。欣想知道,五百塊對於自己的媽媽不過是一小瓶化妝水或一頓下午茶,對於勢成的媽媽卻可能是幾個月的積蓄。所以她的心裡是感激着的。
“我陪你一起回去陪媽媽過生日吧?”欣想主動請纓。
勢成欣慰地笑了,隨即卻又爲難:“可是我……今天回不來了,而且我的錢都花光了,沒有錢再到鎮上去開房間給你住。”
欣想勇敢地望着他:“沒有關係。”本來她想說,她還有錢,但看到站在一邊的蘇蘇,又咽下了嘴邊的話,何必讓蘇蘇認爲勢成是個吃軟飯的呢?
蔣蘇蘇這時已經在一邊撇嘴了。依她看來,這次老家去和不去,都不會有太大用處,勢成家如果肯拿錢出來買房子,早就買了,還用等到現在?還不如去求勢成的嬸嬸借房子更靠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