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成結了賬到店外時,李菲已經不見蹤影,忽然之間竟有點擔心,大晚上的可別出什麼事。他一口氣跑到小區門口,路上連半個人影都沒有,更別提李菲了,又轉身回頭去找,大聲呼喊着李菲的名字,全然不顧現在已經夜深人靜。前前後後折騰了有一個多小時,依舊一無所獲。勢成無奈,只得給叔叔嬸嬸打電話問主意。
林雪一聽也着了急:“你再找一找,我們馬上就來。”
掛了電話,勢成全身的勁都像用完了似的,頹廢地跌坐在路牙上,慢騰騰地點了根香菸。
自從與欣想分手後,他的生活就全亂了套,每天渾渾噩噩,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本來感情出了問題,他還想寄情工作,指望脫胎換骨重新做人,將來找一個很好的對象,在欣想和欣想家人跟前爭口氣。可是偏偏李菲不讓他得逞,用另一段感情將他死死纏住,讓他更加看不到希望。如果李菲今天出了事,他一定會內疚一輩子,細想起來,她唯一做錯的就是在感情上動了一些手腳,但之所以會這樣,也是因爲他之前曾經給了她希望。
勢成自怨自艾,見四處沒人,忽然放聲大哭。
其實李菲並沒有走遠,就站在勢成身後的一處影壁背後。這是一個小街心花園,影壁是宣傳南京歷史的,很高大,勢成根本想不到平時八面玲瓏的李菲會無助地躲在這裡。
其實,李菲真的沒地方可去,在南京她沒有家人,也沒有可以訴說心事的朋友,唯一會給予她同情的只有勢成媽媽,如果回去哭訴勢成媽肯定會支持她,但這不是長久之計,次數一多什麼法寶都會不靈。所以李菲很快就打消了回家鬧個天翻地覆的念頭,而是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冷靜地思考着前因後果。勢成來來回回地找她,一次比一次走得急,一次比一次喊得響,她全都看在眼裡聽在心中,之所以沒出來,是因爲還沒想好下一步怎麼辦。
如果勢成再一次提出分手,難道她還要跑第二次?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勢成就不會這樣急着找她了。這個道理,李菲明白得很,所以才躊躇不已。
下午在派出所,勢成當着他媽的面已經答應娶她,可這才過了多久,一切就又忽然變了,這是怎麼回事?李菲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勢成拿起電話打給林雪,她才恍然大悟。
一定是林雪出的主意,這是赤??的報復,因爲勢成媽今天當衆讓她下不了臺,所以她一定要拆散自己與勢成!
李菲總算看出來了,要讓勢成接受自己,僅靠勢成媽和勢成奶奶是不行的,關鍵是勢成的嬸嬸。
可是,該如何打動林雪的心呢?
李菲一籌莫展。
林雪那個女人表面溫和可親,實則心機高深莫測,由於自以爲出身書香門第,很是瞧不起農村人,一開口就是那下鄉下人怎麼樣怎麼樣,活像人家欠了她八百輩子債似的。李菲知道勢成家很多事要仰仗她,也明白今後要與勢成在南京立住腳跟,更少不了她的幫助,可是任憑自己如可巴結,林雪都油鹽不進,甚至連稱呼這樣的小事也要與自己較真,堅決不肯叫她嬸嬸,必須叫阿姨。
“這樣的人,自己是很難打動她的!”
李菲不由得一陣難過,鼻子一酸,正要掉眼淚,忽然聽到了勢成的哭聲,倒將她的眼淚給打回去了。悄悄探出身子,勢成趴在自己的腿上,哭得身子一顫一顫的。李菲心痛欲裂,正想出來安慰,卻看到前面有輛車往這邊開來,幾乎出於本能,李菲立即明白了那是勢清明和林雪來了,趕緊藏好身子。
林雪和勢清明下車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勢成有沒有李菲的消息,那樣子倒是很着急的。但李菲心裡明白得很,他們不是真的在擔心她,而是怕她出了事會心懷愧疚。
“這些假仁假義的傢伙,總是滿口道德道理,好像視金一名利如糞土,其實一顆攀龍附鳳的心誰也沒有他們強烈。急死他們好了!”李菲有些惡毒地想到。
面對叔叔嬸嬸的問話,勢成沒有吭聲。李菲看着他那低頭縮頸的背影,又是一陣心痛。
與他在一起,她只是想給他幸福,卻沒想到成了他的負擔。憑什麼他就認爲自己肯定配不上他,給不了欣想給的?
李菲想到這裡,又不禁一陣氣惱。索性將身體貼住影壁,安靜地坐下,一心一意聽聽勢成叔侄講些什麼。常言道,知已知彼才能百勝百殆。
“那麼你好好想一想,她可能會去哪裡。”林雪提醒着勢成。
勢成嘆口氣:“她在這裡無親無友,哪有可去的地方?可能不是她自己的住處,就是我那裡了。可我剛剛給家裡打過電話,奶奶說李菲沒回去。”
林雪接口:“那還等什麼,咱們到她住的地方看看嘛。”
李菲聽她的口氣迫不及待,頓時氣得狠狠地捏緊了拳頭。
這個女人大概恨不得現在就能確定她安然無恙,然後大義凜然講一番話,心安理得地帶着勢成離去吧?
“我只知道一個大概方位,具體是哪一家就不知道了。”勢成嗡聲嗡氣,“而且現在這麼晚,那地方離得又遠,她回去只怕沒那麼方便。”
李菲聽得出,勢成話裡話外是不想到那裡去。誠然,他是不認識她的家,但這都是誰造成的,還不是他不願意承認她是他的女朋友,因此堅決不肯出現在她的住處,以撇清與她的關係。這種孩子氣的做法只能讓李菲一笑。
林雪似乎不可思議:“之前你媽不是說要一起搬到李菲那兒去,你怎麼連她住在哪裡都不知道?”
勢成不開口。
勢清明卻明白侄子的意思,他們家人就是這樣,一旦不想做某種事,就會從心底排斥,當然也不會有任何過問。
“這件事就能看得出,成成對李菲沒有一點感情。”他這樣說道。
李菲的長指甲幾乎掐進手心。勢成叔叔知道什麼,就敢如此下結論?
只聽林雪又說道:“不管怎麼樣,這件事勢成是有責任的,既然你不喜歡李菲,那幹嘛要接受她的幫助,又默許她對你的接近?如果今天人家小姑娘真的出了事,不要說你,就是我也會感到內疚。”這番話可謂一針見血。
勢成默然不語。
勢清明爲侄子辯解:“勢成心軟,當着人家小姑娘過頭的話不好意思講。現在說什麼都沒用,還是趕緊找到李菲要緊。”
林雪苦笑:“這麼大的南京,到哪裡去找?”一捅勢成,“你給她打電話吧,問問她在哪裡?畢竟現在已經過去很長時間,或許她的氣消了也未可知。”
“我打了何止十個電話,她一直不接。”勢成可憐巴巴。
勢清明看看妻子:“我看李菲那樣有主意,不像想不開的姑娘,八成躲起來嚇唬勢成的。咱們不用理她,明天也許就自己灰溜溜回來了。”
“這樣安慰自己有意思嗎?”林雪沒有好氣,“事情既然出了,就別逃避,只有正視現實才能解決問題。”
李菲不知道林雪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正在沉思着,忽然握在手中的手機猛烈振動,以爲是勢成打的,誰知顯示的卻是一個陌生號碼,李菲不由分說地按斷,半夜三更,她的國產手機既使只是振動,聲音也夠大的。可李菲還沒來得及將手機放入包中,手機又通了,隨即就聽見林雪說:“找找吧,可能李菲就在附近。”
李菲大吃一驚,難道這兩個電話都是林雪打的?街心公園不大,與其被勢家人找到丟臉,不如自己走出去。
李菲走出陰影:“不用找了,我在這裡。”
勢成從地上站起來:“你在這裡?”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隨即又發火,“我喊了你那麼多聲,你爲什麼不出來,急都要急死了。你就這樣作吧,糾纏到底對大家都沒好處。”
這些話簡直太無情了!
李菲的心一陣顫抖,幽幽地說道:“你找我幹嘛?如果我死了,你就不用這樣爲難,不是更好嗎?”
“這種時候就別講氣話了,有什麼事大家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林雪柔聲勸道。
李菲暗暗地皺眉,她是第一次用如此溫和的態度與自己講話,可是卻在這樣特殊的環境下,所以顯得那樣虛假。
“還有什麼好談的?總之,我不可能離開勢成。”李菲回答得十分絕決。
林雪看着她:“一個不愛你的男人,你還留着他幹嘛?李菲,你年青漂亮,還怕以後沒有愛你的人嗎?”
李菲的臉一冷:“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不相信他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不然他不會這樣急着找我。”說到最後,居然鼻子有些發酸,好不容易她才止住眼淚。
“我找你,只是因爲我們曾經是朋友。”勢成急急地說道,生怕之前的話份量還不夠,趕緊又加上一句,“其實,就算咱們今天才萍水相逢,這麼晚你一個人跑到外面,我也會想辦法找到你的。”
淚水順着李菲的面頰流下來,慢慢地說道:“我不相信,曾經你也說過喜歡我。”
“我不記得曾經講過這些話。”勢成冰冷地答道。
李菲嘆了口氣:“勢成,你非要我拿出證據來嗎?我知道叔叔阿姨是你請來的救兵,專門爲了勸我離開,你又何必讓他們看了之後爲難呢?”
林雪與勢清明交換了一下眼色,都沒有開口。
李菲哀怨地看着勢成:“我不想逼你的,可是你總這樣我就沒有辦法了。”
“你想幹嘛?”勢成大聲吼道,卻是聲厲內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