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連三遇見勢成家人,令欣想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幸福將要被奪走的恐懼。能與歐陽走到今日,並獲得他家人的完全認可,實屬不易。
當初歐陽一聲不吭地從她家離開,欣想才明白自己是有多麼嚮往與歐陽一起的生活,他這一走,幾乎帶走了她所有的希望。而這件事對媽媽的打擊,並不亞於對她的打擊,第二天整整一天,李秋雲不吃不喝不睡,呆在欣想的房間裡反覆講着一句話,不管以後有沒有孩子,欣想都必須立即到醫院將這個孩子做了,她不去流產,她就不活着。妻子的瘋狂執着,女兒的猶豫痛苦,令黎偉華焦頭爛額、束手無策,可這件事又不能與其他人講,只得自己一個人扛着,勸阻妻子、寬慰女兒,但兩人回答他的都只有眼淚。
第三天,欣想承受不住失去歐陽和有了孩子的雙重打擊,想要結束自己生命。如果不是父親及早發現她拿走了他書房中的美工刀,在她寫完遺書就要將刀割向自己手腕的那一刻將刀奪下,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如今再回憶那幾天,欣想感覺真是場噩夢。
光明是在第四天早晨到來的。
孩子要自殺,也讓李秋雲清醒過來,這時候不能逼女兒,只能幫女兒想辦法解決問題。經過一夜商量,黎家人終於達成共識,孩子肯定不能留下,但也絕不能在本地流產,一家人準備以度假的名義到外地,找個醫院將孩子做掉,在當地休息幾天後再回蘇州。
爲怕夜長夢多,李秋雲決定第二天一大早就走。正在收拾行禮的時候,歐陽鬍子拉碴地出現在家門口,黎偉華去開的門。
看到他,歐陽結結巴巴地問:“爸爸,我愛欣想,您還肯將女兒嫁給我嗎?”
黎偉華這個叱吒商場的七尺漢子,居然落下了眼淚,拉着歐陽的手只知道說兩個字,謝謝,還是歐陽提醒他,這件事他還需不需要徵求媽媽的同意,黎偉華才醒悟過來。
李秋雲已經從窗口看到歐陽來了,急急忙忙地下樓,歐陽的意思還沒有表達完畢,她已經淚如雨下,抱着歐陽放聲痛哭。
籠罩在黎家人頭頂的烏雲因爲歐陽的到來,立即散盡。
事後欣想才知道,歐陽這幾天日子也不好過,爲了她一直沒回家,住在酒店裡飯不吃覺不睡,思考他和她的問題,最後還是對她的愛佔了上風。
兩人再次見面,簡直恍如隔世,一會笑一會兒哭,一會兒又傾訴這幾天的思念和痛苦。如果沒有經歷過失去,他們不會知道彼此對對方是這樣重要。
但是,在對待孩子的問題上,歐陽卻提出了與黎家人不同的看法。這個孩子有可能是欣想唯一的孩子,因此不能打掉,否則欣想的人生就可能不完美了。其實,還有一層擔憂他沒有講,他的母親非常喜歡小孩,如果欣想不能生育,這對他媽也將是一個沉重打擊,甚至有可能影響到他的婚姻。
“何必管這個孩子是誰的?只要我和欣想相愛,這個孩子就是我們倆的。”歐陽這樣對黎家父母說道。
他並不是虛情假意的安慰,而是真真切切考慮過這個問題,因爲欣想的肚子不等人也難瞞人,他提出一個最實際的解決辦法,馬上與欣想結婚,並且要利用這幾天他沒有回家,給他的父母製造出一個他已與欣想住在一起的假像,以便不久可以將欣想懷孕的事透露給父母。
對於歐陽這樣的安排,欣想及其父母都難以說出反對的意見,只是覺得對歐陽有些不公平。
計劃執行得很順利,歐陽的父母很快接受了他們同居並且有了孩子的事實,婚禮開始有條不紊地開始籌備。雙方父母你好我好大家好,要齊心協力爲孩子們的小日子打基礎,所以很快達成共識,男方出房子和婚禮的錢,女方出裝修及家用電器,同時陪送一輛轎車。至於彩禮,欣想父母明確表示不要,因爲買個房子就要上百萬,歐陽家也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一下子拿出這麼多現金其實挺吃力的。作爲回報,歐陽爸媽也承諾新房會寫上欣想的名字,算是小兩口的共同資產。
不過三天,歐陽家就將房子買好了,是上下三層的排房,前面有院子,後面有車庫,樓上樓下實用面積達到280多個平方,最讓欣想滿意的是,前後都有一個大露臺,可以約一幫朋友到家裡燒烤。歐陽爸媽替兒子支付了一百五十萬的首付,剩餘一百五十多萬由小兩口自己慢慢還。
李秋雲聽說歐陽在未來的二十年裡,每個月要還一萬多塊,當時沒講什麼,下午回去就和丈夫商量,第二天當着歐陽的面給了女兒一張存了兩百萬的卡,說是給女兒壓箱底的陪嫁錢,交給他們自己支配,實際是讓小兩口趕緊將銀行的錢還了。
“咱們可不給銀行打工。”
她是這樣對女兒女婿講的,卻不曾告訴他們,這筆錢也是從別人那裡挪來的,一樣要給利息,不會有哪個辦企業的肯將上百萬的現金白白壓在房子上,房貸可要比企業貸款便宜得多。
歐陽父母聽說欣想爸媽的做法,頓時覺得欠了人家的,所以也要表現一下,當即表示家裡在上海有一套房子,是當初歐陽在那邊上大學時,他們考慮到孩子不會再回老家,趁着房價便宜早早買下的,雖說這個應該算是歐陽婚前個人財產,但他們現在願意將欣想的名字也寫上去,算他們倆的。
蔡美娟拉着李秋雲的手,爽朗地笑着:“說到底,咱們都是給孩子打工的,將來這些錢呀、房子呀都是他們兩個的,不,應該講都是我孫子的。與其到最後給他們,讓他們覺得我小裡小氣,不如現在就做個好人,讓欣想一開心,給我生個活潑可愛的大胖孫子。”
欣想的臉一直紅到耳根,看在李秋雲的眼中是羞愧,看在蔡美娟的眼中卻是羞澀。
歐陽怕欣想的樣子被媽媽看出什麼端倪,趕緊坐到沙發扶手上,摟住欣想的肩膀,衝着蔡美娟笑:“媽,你這可不對,重男輕女,現在欣欣剛懷孕,你就孫子孫子的天天叫着,這也讓我們兩個壓力更大了吧?如果是孫女怎麼辦?”
“孫女也一樣,媽不過是說順了嘴,這孩子居然會挑我的字眼。”蔡美娟一面笑道,一面對李秋雲使了個眼色。
李秋雲明白她的意思:“是啊,小澈有時候是這樣的。”
歐陽呵呵地笑:“我是怕我老婆緊張,媽,你們最好都別給壓力,讓我們順其自然。”
歐陽爸媽越是通情達理,越讓欣想心裡不好過。上海的房子她是鐵定不要,可是經不過歐陽媽媽的三催四請,歐陽也提醒她,太客氣了反而會讓他媽媽不高興,而且還會產生懷疑,欣想無奈,只得與歐陽母子一同去上海辦理房產變更手續,順便買些婚禮必須的衣物。爲了保險起見,她又拉上了自己的媽媽。
不知道是不是太過勞累,還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晚上在賓館住下欣想就不舒服,半夜開始肚子痛,將歐陽嚇壞了,天還沒亮就去敲兩個媽媽的門,匆匆忙忙將她送進醫院,檢查下來只是普通的腹瀉,隨便吃點藥就好。
蔡美娟提醒着醫生:“我媳婦懷着孩子呢,藥怕是不能隨便吃。而且,是不是也做個產檢,看看孩子有沒有受到影響。”
醫生問欣想懷孕的時間,歐陽趕緊搶着說:“一個月多一點,我們也是上個星期纔剛剛確定,還沒有檢查過。”
這時,醫生也覺得蔡美娟的擔心不無道理了,所以讓他們去做個產檢,大家好放心一些。
李秋雲母女和歐陽澈都嚇了一大跳,如果檢查的話,那欣想懷孕兩個多月的事可就瞞不住了,而兩個月前,欣想與歐陽還沒有在一起呢。蔡美娟那樣聰明的人,當然會明白是怎麼回事。事實上,之前蔡美娟就曾經問過歐陽,欣想是不是之前有一個非常要好的男朋友,被歐陽三言兩語地給打岔過去。
大禍臨頭的預感,讓三個人對檢查的事都十分不積極,而且勸蔡美娟沒有必要多費這個事,因爲欣想的身體健康得很,現在孩子又小,也不會檢查出什麼名堂,反而浪費了時間。
“就是因爲孩子小纔要檢查,三個月之內纔是最危險的,親家母,這個你肯定也明白。咱們回蘇州還有一段路,欣欣這樣子能撐得住?”蔡美娟看着李秋雲,似乎不明白她怎麼反而不關心自己的女兒。
李秋雲訕訕地笑:“話是這樣講不錯,可是……你看欣欣,還是回到蘇州再查吧,這裡人生地不熟,號難掛不說,還不認識人,不方便。”
這話講的似乎也不是沒有道理。
可蔡美娟看看欣想臉色蒼白,反而更加不放心:“就是因爲欣欣今天這樣不舒服,纔要檢查的嘛。至於掛號你不要擔心,我有辦法,你們在這裡等我。”說完,轉身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欣想情不自禁地挽住媽媽的手。雖然沒有開口,但那要哭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歐陽急得要去追他媽,李秋雲將他攔下了。
“孩子的月份是瞞不住的,你看你媽這樣關心欣想,回到蘇州肯定會催你們去建產檢卡,你又不常在蘇州,如果有一天她陪着欣想做產檢,也會知道真相的,那時欣想更沒有辦法解釋。”
歐陽笑笑:“媽,這件事我早就想過了,過兩天就將欣想帶到南京去,我們在那邊辦產檢。”
李秋雲嘆了口氣,不知道他爲什麼就一點不擔心,欣想在南京如果遇到勢成呢?不是她不相信女兒,而是女兒畢竟懷的是勢成的孩子,女人有時候很奇怪,萬一欣想一糊塗,又上了勢成的當,不要說歐陽受不了,她與丈夫也會受不了的。
可這些話到了嘴邊,李秋雲卻沒法與歐陽講,只得笑道:“產檢不能到南京,我和你媽都在蘇州,你一個人在南京,反而讓你照顧孕婦,這不合情理。”
歐陽想了想:“那我肯定每次產檢都回來,這樣我媽就沒機會陪欣欣去醫院了。”
李秋雲嘆了口氣:“好吧,就算這一關過了,生孩子的預產期提前得太多,你媽也會懷疑的,到時候怎麼解釋?”
歐陽隱約有些明白她的意思:“那您說怎麼辦?”
“瞞不是辦法,讓你媽你爸他們晚知道不如早知道,與其阻止你媽,不如想想怎麼找個適當的藉口,讓你媽接受這個事實。”李秋雲的眼睛閃閃發亮,主意在她心裡,就是不好意思對歐陽講。
欣想驚慌地問:“媽,你是什麼意思?”
歐陽卻是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媽,您放心,這件事我來處理。”
欣想不由自主地問:“你怎麼解釋?”
歐陽一笑:“我自然有辦法,但是你可要一口咬定,這個孩子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