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氣呼呼地進了門。沒有一件讓她稱心如意的事，兒子不頂用也就算了，孫子也是個膿包，一路上跟着小姑娘後面那個巴結樣，這是怕一輩子找不到老婆麼？如此低聲下氣，難怪女方緊咬着口不放，處處提條件，都是這小子不爭氣啊！老太太恨不得立即將孫子拉到房中耳提面授，卻又不捨得將林雪一軍的機會。
林雪打開空調通風。
這一下可算讓老太抓住了把柄：“天氣又不熱開什麼空調？我兒子的錢不是錢吶。”
這分明是找碴的樣子，也是家庭大戰的前奏。林雪一按遙控器，空調又關了，態度很明確，她不願意應戰。老太太佔了上風，卻有一種拳打空了的感覺。
勢清明看了自己的老孃一眼：“媽，我和林雪有點事要與勢成和欣想談，您先回房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老太太的眼淚說來就來：“我休息什麼？連你也覺得老孃沒用，談話要揹着我了嗎？”
勢清明一時語結。他怕的就是老太太這一哭二鬧三上吊，可怕什麼偏偏來什麼。其實開口時他並不曾想到太多，只是心疼老孃走着去吃飯又走着回家來，加上一下午在解決孩子們的事，一定累了。沒想到讓老孃誤會了。
他趕緊陪笑臉：“媽，我沒這意思。”
林雪扶住了自己的頭。婆婆現在越來越不講理了，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鬧的，這是哪是過日子的樣子？爲了息事寧人，林雪笑道：“媽，我可沒這意思。你願意管他們的事我正求之不得呢，也省了我多少心。”
“你有這意思也不成，”老太太提高聲音，她今天是不達目的不罷休，“我孫子的事我自然要管，沒人能像我這樣全心全意爲孫子打算。成成你這呆頭記住了，只有奶奶的心是可以扒下來給你的，其他人，嘴上說得好聽，行動上可未必是。”
林雪說不氣是假的，但她累了，不想再吵了，所以坐在沙發上沒有開口。
勢成怯生生地看了林雪一眼：“奶奶，叔叔和嬸嬸也是全心全意對我好，是我不爭氣，我對不起嬸嬸。”一面說一面就哭。
見他這樣子，欣想也哭成了一團。
林雪倒不好再講什麼，站起來給兩個孩子一人倒了一杯果汁。
老太太的臉色難看得怕人：“好的呀，你說他們對你好麼就是對你好，那現在我們就談一談房子的事怎麼處理。”
勢清明插了一句嘴：“媽，房子的事不是已經說好了嗎？讓兩個孩子自己買房，我們墊着首付……”
“那是你們商量好的，”老太太一口啐到兒子臉上，“你個白眼狼，這麼大的事瞞着你媽，良心被狗吃了嗎？我問你，你不是一直說家裡沒錢嗎？林雪的這五十萬是哪裡來的？”
林雪再能忍，到了此時脾氣也壓抑不住：“哪來的？我自己掙的、向同事借的，反正沒有一分一毫是白拿的別人的。”
老太太被她噎得直翻白眼，拍着手大罵：“你能呢，自己會掙錢。你的錢我不管，你差點害了我的孫子我就要管。我的乖乖喲，你這一下午都跑到哪裡去了，奶奶在家都要急死啦……”她呼天搶地哭得不知有多傷心，好像一個下午都在爲孫子擔驚受怕似的。
林雪懶得再看她演下去，這種日子她受夠了。
“好了媽，這是我不好，不該給線他們買房子，都是我的錯，行了吧？但已經拿了又怎麼樣呢？”
老太太瞪着眼：“拿了，去將錢拿回來！我兒子的錢不是這樣好賺的，家裡現成的房子不用，你要拿錢出來買新的，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也太精明瞭。”
勢清明都有點聽不下去媽媽的胡攪蠻纏，，老婆的好心好意如此明顯老孃還要歪曲，倒正中了他之前的擔心，老婆這是花錢找罪受呀。
林雪這會兒反正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對於老太太就算她還有一點耐心也沒有那個精力。她拿着包站起來，看着勢成和欣想：“你們今天要回學校住吧？我送你們回去！”
兩人巴不得這一聲，連忙跟着站起來。
勢老太太氣極了，一個箭步躥上前：“不許走。”
可林雪就像不曾看見她一樣，依舊自顧自地繞開攔着她的手。不僅她自己走了，還一把拉過欣想。
老太太沒有辦法她，可有辦法勢成，撲上前抱住大孫子：“你嬸嬸這是要欺負死我了，成成，你可得爲奶奶作主呀……”
勢成頭痛極了：“奶奶，我現在已經混到這種地步，自身都難保，我怎麼爲你作主？”他費力的撥開奶奶的手，追着林雪和欣想而去。
又只剩下兒子和自己！
老太太無力地倚在牆上。是不是她離開南京離開得太久了，她的小兒媳已經全然不將她放在眼中了，而兒子也完全變成了兒媳的，一點也不爲她作主，她在這個家還有什麼地位？
老太太忽然站直身子：“我要回去！清明，我要回去！”
勢清明愣了一下，沒有開口。
“清明，送我回老家！”
這一次老太太的聲音大得嚇人，她以爲兒子一定會向從前一樣萬般挽留她，並且會將兒媳婦叫回來任她打罵。可她想錯了，勢清明只是又一愣，便將手中的煙在菸灰缸裡按滅。
“好的媽，明天我就送您回去。”
老太太反而愣住了，心抖了一下，大聲說：“不行，我要今天就走，現在就走！”
“媽，現在太晚了……”
“非今天走不可，我在兒子家還要看人的臉色過日子，這還算日子嗎？”老太太越說越生氣。
勢清明嘆了口氣：“媽，誰敢給你臉色看？我不敢，勢曄不敢，林雪更不敢。林雪已經不容易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哥哥嫂子的脾氣，她肯將五十萬捧出來，南京城裡沒幾個人能做到……”
老太太冷笑：“你這是說我和你哥哥都錯了唄？”她忽然放聲大哭，“你這不爭氣的東西，忘記了當年媽是怎麼拉扯才讓你上的大學？忘記了你哥哥爲了讓你上學怎樣和你嫂子吵架了麼？你可真好，一切都忘記了。這一切都是你欠了家裡的，不要說五十萬，就是五百萬也是你們應該拿的。你老婆的算盤打得精呢，南京一套房子上百萬，她就拿五十萬出來，明知勢成小兩口沒工作買不成，也就是硬做個好人。她能騙得了孩子，可別想騙得了我……”
勢清明真的生了氣。老婆是什麼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老孃也將人說得太不堪了！林雪如果有這腦子有這心思，這個家還會如此太平？勢成還能有今天的日子？老孃這種想法難怪林雪會心寒。人生在世，誰還沒個小九九？不要說林雪，就是要他將勢曄的房子拿出來他也不捨得。一百多萬吶，是他十幾年的工資不吃不喝才能攢得到。
勢清明長長地嘆了口氣，又點了根菸，埋頭坐在沙發前默不吱聲。
這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的模樣最讓老太太生氣。她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翻箱倒櫃一陣折騰，可任憑她動靜再大，客廳裡也沒有反映。老太等了一會兒沉不住氣了，拎着包袱走出房間。
“清明，媽走了。”
勢清明這下真的發了火。
“走什麼走！”他上前搶過老太太手中的包，“媽，您消停點行不行？現在勢成的事比什麼都重要，您不要再添亂了，行嗎？你兒子就這麼大能力，你就將我逼死了，房子的事我也作不了主，林雪那裡也不可能答應。”
勢老太看着兒子鐵青的臉，長嘆口氣，語氣柔柔的：“明，媽是捨不得你呀……你看林雪文文靜靜的，其實有一百個心眼，你哪是她的對手？媽真怕你被她欺負了。你看你這煙癮，一天比一天大。”說說眼淚又流下來。
勢清明心裡也怪難受的，感覺到自己剛纔的態度不大好，拉着老孃坐到一起：“媽，你真是誤會了林雪。”他將下午和勢成談心的事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
“你看，孩子也說了與林雪沒有關係，是他騙了林雪。可是林雪剛纔還向我表態不會計較勢成，這錢仍然借給他們用。至於勢成的工作，她也答應讓他留在南京了。她剛剛送孩子們回去就是爲了給他們兩個吃定心丸，順帶着安慰一下人家小姑娘，可不是有意要和您過不去，您別放心上。”
勢老太見狀只得違心地誇了幾句林雪，可心裡到底是不甘心的。
“媽明年就七十了，當然也盼着你們過好日子。”
“林雪還說明年要給你做七十大壽呢。”勢清明撒了個謊。
勢老太撇嘴：“我可不敢指望着她。”
由於上次勢曄過十歲生日的事，勢老太太的六十大壽沒能過好，因爲林雪一直給她甩臉子。現在眼看快七十，今年過年時她稍稍給兒子媳婦提了一下，大兒子大媳婦是像沒聽到，二兒子倒是有熱烈反映，可林雪來了一句：“過什麼生日？媽喜歡清淨，不愛那麼多人來熱鬧，會把福氣帶跑的，是吧，媽？”
這正是當年老太太在孫子的宴席上對林雪說過的話，林雪這是第二次一字不改地還給她，氣着她還讓她沒話回。勢老太不得不承認，自己老了，鬥是鬥不過兒媳婦了。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終於站起來：“明，你累了吧，媽去給你放洗澡水，早些休息，明天還要上班呢。”
勢清明高興地答應了，到底還是自己的媽知道心疼自己。也不知道林雪那裡與勢成談得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