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這是唐笑唯一的感知。
自從離了唐無情後,便沒有誰在她感到寒冷的時候,堅定的從背後擁抱住她了。
唐笑漫漫的睜開了雙眼,看着眼前這一片迷霧繚繞的世界,空無一物,除了令人感到心悸的白,彷彿無邊無盡一般,沒有盡頭。
唐笑抖了一下,雙臂環胸,向手心哈着熱氣。
這是哪裡?
她不是移魂了麼?爲何會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手挨凍?
唐笑警惕的觀察着四周的動靜,懷疑了很多,可就是沒有懷疑這是江一嘆的陰謀。
她是個很容易便相信人的女孩兒,所以她不輕易相信他人,可若是信了,便就將後背託付給你。
想着想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唐笑只感覺自己的四肢被凍得幾近麻木,在她昏昏欲睡之時,眼前突然傳來了一束光,打在唐笑的身上。
那光芒很暖也很明媚,暖到一瞬間驅散了寒冷。唐笑自然而然的擡頭向着光源的中心看過去,一抹人影正自那裡向她走來。
“……顧念之,是你麼?”唐笑動了動她慘白的脣,低聲問道。“這是哪裡?”
“唐笑……你就是我的轉世麼?”
一聲清脆的聲線宛若天籟一般降下,隨着那人的靠近,那抹人影也漸漸清晰,完美的身材曲線,長髮如瀑散開,沒有半點花哨卻宛若清蓮一般無垢,那便是‘神’的伴侶,也是唐笑的前世——顧念之。
她背光站在了唐笑的面前,身高比唐笑還要高上些許,故唐笑只看清了她清瘦的臉龐,卻也足以令人注目。
“好美……。”唐笑吶吶的呢喃出聲,並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顧念之的問話。
顧念之輕笑出聲,伸手攬了面前的唐笑給了她一個溫暖的擁抱。“那麼,請多多指教啊,唐笑。”
——又一次。
唐笑在被人擁抱住的時候瞪大了雙眼,這擁抱真是久違了,久違到她幾乎就要忘記上一次那個擁抱自己的人的面容了。她猶豫的伸出了雙臂,笨拙的回抱了面前的女人,卻得到了一個更加用力的抱抱。
“顧念之,你爲什麼會在這裡?”被更加用力的擁抱的唐笑在此刻終於放下了戒備,她舒服的蹭了蹭顧念之,困惑的問道。“我不是移魂麼?你爲什麼會出現?”
“唐笑,
我希望你能原諒我。”顧念之沒有正面回答唐笑的問話,只是擡手揉了揉唐笑的小腦袋,笑道。“這世間有萬般求不得,事到如今也不是我所想要的結果,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啊。”唐笑莫名的擡頭,看着面前的這個如玉的姑娘,說。“如果沒有你的轉世,就沒有如今的我,我的根在你這裡,你的決定便是我的宿命,這點永遠不會變的。”
顧念之聞言愣住了,她低頭注視着這個在自己懷中的少女良久,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唐笑,你真的很天真,你知道麼?”
“我知道啊。”唐笑理所當然的點頭稱是。“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我……我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卻被很多人告知要擔負起大陸的命運,顧念之,我應該去承擔麼?”
“你想去承擔麼?”顧念之問。
“我不知道,也許我只想安安靜靜的和一個人在林中孤老,可那個人如今杳無音訊,我不知從何找起,而且……我還欠了一個人的人情,還有……徐輕塵。”唐笑迷茫的搖了搖頭,她不知道她該幹什麼,甚至如今站在顧念之的面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若自己是這個人的轉世,那麼爲什麼自己和她不一樣?
顧念之仔細的聽着唐笑的言語,含笑揉了揉唐笑的腦袋,柔聲說道。“徐輕塵是我的債,不應該由你揹負,可當時我已經無能爲力了,所以只能拜託給你,我的轉世。”
唐笑聞言擡頭,目光閃爍的看着顧念之,等待她說完。
“你是獨立的個體,本該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那些修仙的人所謂的宿命,也不過只是想要強加於無辜者身上的可恥牢籠。”
“所以,我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沒有任何愧疚是麼?”唐笑眨眨眼,心中那一片屬於自己的混沌彷彿化開了些許。“我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對吧?”
“是的,唐笑,你有這個權利。”顧念之微微一笑,撫摸上唐笑天真稚嫩的臉龐,溫柔中卻帶有些惋惜的開口說道。“所以,我想要你的原諒。”
“我的原諒……?”唐笑舒服的蹭了蹭顧念之的手掌,有一絲冰涼的感覺,很是舒適。“我原諒你啊?”
“你真的,肯原諒我麼?”顧念之再一次的確認,一字一頓的問道。“唐笑,你可以拒絕的。”
“不。”唐笑搖了搖頭。“沒有你就沒有
我,所以無論你做過什麼,我都原諒你。”
顧念之聞言,撫摸唐笑的手兀的頓住,一行清淚便涌出了眼眶。
唐笑看的一呆,忙伸出手給顧念之胡亂抹着淚珠,卻還是止不住那熱淚流下。“你怎麼了啊?顧念之,有事說啊別哭啊……我原諒你還不行麼?別哭啊我的前世!”
“你知道,我要對你做什麼麼?”顧念之淚流滿面,不顧唐笑胡亂抹着的手,揚手抓住了她的雙手,有些自嘲的說道。“你原諒我?我都不原諒我自己。”
“沒問題啊顧念之。”唐笑被這麼一抓反而有些無措,她吶吶的回道。“反正,我現在一無所有,也沒什麼可以失去的了,不是麼?”
“不,唐笑。”
顧念之否定道。
“你還有你自己。”
“可我連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不是麼?”唐笑苦笑,搖了搖頭。“若你即將做的事情可以讓我知道我是誰,那麼我反而感激不盡。”
“我將融入你。”顧念之看着如此的唐笑,心底有些心疼。“我是顧念之的殘魂,包含着的是對徐輕塵濃烈的愛意,我如今要融入你的元神中去,然後……。”
“然後,如今的我將消失,是麼?”唐笑聽這話也懂了,可她並沒有太過在意。
是啊,這世界上所有在意她的人,在意的只是她的傳言,在意的只是雲不歸的那一句‘天命’。
而真正在意她是誰的唐無情,江湖很大,江湖很深,他們就算再見面了,怕也是物是人非了。
唐笑在此刻突然醒悟,原來這世上沒有什麼所謂的永遠,愛也抵不過時間的侵襲,更別說情。
人唯一能靠住的,也只有自己。
唐笑擡頭,對着顧念之微微一笑,乃是平生第一次的灑脫。“那就來吧,改變我,讓我不再這般迷茫。”
她欣然的張開了懷抱,反手給了顧念之一個溫暖的擁抱,過程中她感知到顧念之的身影漸漸虛彌,並融入了自己的元神之中。
而隨着顧念之的融入,唐笑心底那塊化不開的混沌,終徹底的散去了。
唐笑感受着這一變化,秉持着她身爲‘唐笑’最後的一絲神智,終還是熬不過的對着正在改寫她靈魂的顧念之開口說了最後一句。
“請,不要讓我忘記唐無情。”
我愛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