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明信片後的第二天,秋日燦爛無比,就像是錢小沫此刻飛躍在雲海的好心情似的。
昨天晚上,錢小沫再度恢復了和連榮麟之間的手機聯繫,只不過兩個人只能在短信上聊天,錢小沫打電話過去卻又被提示對方沒有信號。短信一來一回間,“連榮麟”約她第二天早上在海邊見面,一起吃早餐。
她簡單的收拾裝扮了一番,清新脫俗,看得出來,連榮麟在她心中的地位。
雷銘安靜的依靠着門框斜斜站着,修長的雙腿迷死人不償命,他雙手抱肩,饒有趣味地打量着眼前自己的女人。看着錢小沫爲另一個人打扮,雷銘心裡很是不舒服的,錢小沫用了整整一晚上的功夫打消雷銘心頭的顧慮。
之所以雷銘會同意錢小沫去見連榮麟,是他知道錢小沫見不到。
連榮麟對於雷銘而言,完完全全不存在,更不存在任何進攻力。
現在唯一讓雷銘擔心的,只是這個在幕後假扮連榮麟的人而已。
他不知道骷影盟又在計劃什麼,又想對錢小沫做什麼……
“不要露出這幅表情……”
錢小沫不知道什麼時候撲了上來,雙手環着雷銘的脖子,又輕輕的用右手愛撫着他緊皺的眉頭,踮起腳尖,輕輕在他額頭一吻,低語道:“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榮麟對我的重要,你還不明白?我只是覺得自己虧欠他很多……”
“傻瓜。”雷銘充滿愛意的呢喃着,摟緊了錢小沫的腰,“你如果敢不回來,我挖地三尺都會找到你!我的世界裡不能沒有你!沒有了你,我整個人生都會垮掉……錢小沫,記住,你就是我全部的世界,全部……全部的世界!”
秋風拂過,陽光靜謐,歲月安好。
錢小沫閃動着水靈靈的大眼睛,忽然踮起腳主動的在雷銘脣瓣上一吻。
雷銘始料未及,有點震驚,有點意外,更多的是驚喜。
他揚起脣角笑了笑,越發抱緊了錢小沫,舌尖滑入吮吸,深深又纏綿的一個吻。
不管過去多少年,他們誰也忘不了,此時此刻帶着陣陣玫瑰香味的陽光的氣息。
……
……
半個小時後,海風習習,浪頭的聲音遠遠傳來,空氣中跳躍着陽光和海水的氣息。
錢小沫剛剛下車,海風立刻熱情似火的掀起了她長裙的裙襬。錢小沫戴着一頂草編的小禮帽,她微微低頭,用手摁着帽子,這才擡起頭來環顧四周,沙灘上已經有很多人了,周圍的店面也全部都開了門,雖然一大早,但海邊已經人聲鼎沸了。
雷銘親自送錢小沫過來,他坐在車裡沒有下車,只意味深長地環顧四周一眼,高深莫測。
“我到時候和你聯繫……”
車窗外,錢小沫衝雷銘揮了揮手。
雷銘沒有阻攔她,點了點頭,送出一個飛吻,錢小沫立刻紅了臉。
她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雷銘的車子消失成了一抹銀色白點,才戀戀不捨地收回了目光。
“這麼多人……怎麼找啊?”
錢小沫握着手機嘟着嘴,看着周邊來來往往的人,她完全不知所措。
昨天“連榮麟”只說了在海邊見面,一起吃早餐,可現在海邊有這麼多人,錢小沫根本不知道“連榮麟”是不是到了。或者,是在餐廳裡面等她?那肯定得告訴她餐廳的名字啊!錢小沫捉摸不透,於是飛快的撥出了“連榮麟”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沒人接。
“搞什麼啊……難道讓我站在這裡等?”
錢小沫碎碎唸叨着,看了眼時間,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鐘。
說不定,五分鐘後,“連榮麟”會自己聯繫她的,於是錢小沫索性脫掉了鞋子拎在手裡,腳心踩在柔軟的細沙上,沿着海邊散步起來。一波一波的海浪輕柔的撫過她的腳背,癢癢的,柔柔的,很舒服,很快,沙地上就留下了她一排不深不淺的腳印,卻也不過是轉瞬而已,就被海浪吞噬。
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晨曦勾勒出她的側影輪廓來,飛揚的青絲,飄逸的長裙,美得像是一幅畫。
錢小沫盯着腳下,忽然停了下來,看向大海的方向。其實,在她心裡,她原本是很緊張的。她不知道和連榮麟見面會是什麼樣子,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和連榮麟說些什麼,是不是要把連家的事情和盤托出?可既然連榮麟已經回到了深海,那麼他肯定是知道連家的事情了。
錢小沫蹙眉,那連榮麟是不是現在很惱怒,惱怒她將所有事情都隱瞞?
她的心咯噔一跳,整個人渾身都乏力痠軟,大腦裡一片空白。
海幕上閃爍着金色銀色相間的璀璨珍珠,平靜祥和,即便如此,也沒辦法掃除錢小沫心中對大海的陰影。那場爆炸,改變了她心中所認定向往的平凡生活……想到這裡,錢小沫的雙眼忽然一睜,就像是在海面上看見了鱷魚一樣。
她只是靈光一閃,現在她的處境這麼危險,連榮麟這個時候回來不是往火坑裡跳嗎?
骷影盟的人盯上了連榮麟怎麼辦?
錢小沫又急急忙忙去掏手機,顫抖着,想要通知連榮麟不要過來。
可她剛剛掏出手機,一個穿着泳裝的小女孩蹦躂了過來,輕喚了一聲,“姐姐。”
錢小沫低頭看去,小女孩約莫七歲的樣子,很可愛,她一下子想起了雪雪,感覺雪雪長大了應該就是這個樣子。錢小沫的心一軟,立刻收起了電話,扶着小女孩的肩頭蹲在了她的面前,淺笑道:“有什麼事需要我幫你嗎?”
“姐姐,那邊有個盲眼的帥哥哥讓我過來找你。”
錢小沫一怔,是連榮麟!
她立刻站起來順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還是看不見連榮麟。
“你怎麼知道他要找的人是我?”錢小沫很疑惑,海邊這麼多人。
小女孩甜甜一笑,“帥哥哥給我看了照片,說姐姐的眼睛特別清澈透亮,很美麗,我當然能找到姐姐了!帥哥哥就在那邊,我帶姐姐去……”
話音都還沒落地,小女孩已經牽起錢小沫的手,沿着海邊朝前小跑去。
錢小沫還沒回過神來,一個趔趄後急忙穩住了自己,跟在小女孩身後奔跑在了晨曦下。
繞開了海邊繁雜的人羣,小女孩將錢小沫帶到了一個較爲安靜偏僻的角落。
陽光照不進來,碩大的濃密樹蔭籠罩在錢小沫的身上,風中的腥味也漸漸被青草味取代。
放眼望去,這裡沒有人。
“小妹妹,你說的那個人在哪裡?”
“那邊啊!”
小女孩擡起手指向另一顆大樹,說完,蹦蹦跳跳地又沿着來時的路跑了回去。
錢小沫想要叫住她,想着她只是一個小學一年級的孩子,叫住了她也問不出什麼。
索性,錢小沫也沒在意,款款朝眼前的大樹走去。
大樹遮住了那個人,錢小沫想要看得真切,必須斜着朝前走,才能看見他的背影。
這抹背影修長纖細,穿着一身白衣,手裡握着一枚精緻的黑色歐式柺杖,有一種英倫紳士的感覺。錢小沫放輕了腳步,腳心踩在柔軟的草地上,手裡還拎着她的那雙高跟鞋,遠遠地,站在樹蔭下。
風過,草舞,青絲揚,裙襬翩躚,錢小沫將凌亂的長髮別在耳後,心跳卻越來越快。
這一回,她是不是又認錯了人呢?
這一回,連榮麟真的回來了嗎?
“喂。”
錢小沫鼓起勇氣輕喚了一聲,清脆悅耳的嗓音隨着風跳躍在陽光下,無形的美。
風在男人的耳邊打着轉,錢小沫的聲音直直竄進了他的心窩裡,他握着柺杖的手用了用力,卻並沒有回頭,也沒有做出任何的迴應,就好像什麼都沒聽見似的。
錢小沫踟躕不前,抿着嘴又試探着問道:“你,是連榮麟嗎?”
對方依舊沒有應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因爲緊張害怕而繃緊了身子,忍不住的顫抖。
“你……”
錢小沫呢喃着,重新擡步走向那個男人。
“是不是……”
風起,落下了繽紛的樹葉,交織在那個男人的背後。
錢小沫一腳踩下去,正好踩到一片落葉上,停下。
“榮麟?”
錢小沫的眼眶裡隱隱泛起了淚水,幾步之遙,她卻不敢再向前。
佇立在風中,誰都沒有再開口。
錢小沫不知道,男人在心中一直默默數着她的腳步。
——一步、兩步、三步……
每數一步,男人的心都會驟然停止,好像窒息了一樣。
“我來了。”
錢小沫的聲音很柔也很美,夾雜着小小的不安和緊張。
只是一個回頭的距離,所有的真相都會明瞭。
男人轉了轉握着柺杖的手,手心裡黏糊糊的都是冷汗。
錢小沫來了,他多想她來了,可現在,他卻沒有轉身的資格。
“榮麟?”她等不及,又輕喚了一聲。
男人微微揚起下頜,腳尖開始轉動,正準備慢慢轉過來。
風,開始慢慢減弱了。
飄飛在錢小沫眼前的青絲終於漸漸安靜下來,它們不在阻礙她的視線了。
她能看見他側身過來的鞋尖,也能看見他側身過來的腰帶,還有漸漸印入眼簾的領帶和領夾……他的喉結……他的下巴……他的雙脣……他的鼻樑……
直到,他的眼睛。
風,剎那間停止了。
一切,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