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在想什麼?”既然已經定下計策,何龍不明白這幾天司馬季總是苦思冥想個什麼勁,站在窗邊對着一棵垂柳沉默不語,這有什麼好看的?
這當然是想着怎麼立牌坊,燕王總要師出有名不是麼,要不是新羅人狼子野心,想要趁着冊封儀式襲擊他,他對太陽發誓絕對不會滅掉新羅。
“回師的大軍要分批,讓女真人先走。”司馬季回過神來對着何龍說道,“讓張達李山兩人帶着女真營先離開,女真營人數現在還有四千人,路過東濊部落的時候,可以第二次看看東濊部落的反應,再者司馬繇只有五千人,東濊部落北線的軍隊有些過少。如果司馬季這個時候北上的話,兩路大軍的兵力並不平衡。”
就算是覺得兵力不足,他仍然沒有調動樂浪郡的意思,這種當地的官員,讓他們錦上添花保境安民麼,應該還可以勝任,至於其他的還是不抱希望爲好,不抱希望就是最大的希望,萬一有意外收穫呢?
打起來之後,樂浪帶方的力量就可以動一下了,在這之前,兩個郡還是靠邊站最好。司馬季一點都不掩飾,關鍵時刻他相信的也是姓司馬的,人有遠近親疏,這句話很對。
分批撤軍一則可以試探第二次,所謂事不過三,這事就看怎麼理解,有些事情接二連三的出現後,人們就會習以爲常。更可以平衡南北的兵力,這樣何樂而不爲呢。
張達和李山都是燕王府的護衛出身,司馬季讓兩人向東他們絕不會往西,面授機宜之後,不多廢話直接就要領着女真營上路,還是何龍不要開口勸阻,“等到東安王到了地方,你們二人再出發,時間要間隔開來。”
要是司馬繇和兩人率領的女真營先後出發,兵力就已經近萬人,這種規模的兵力任何人都不會掉以輕心的,司馬季從旁邊一聽何龍這可以啊,也是深諳切香腸戰術的高手。便點頭認可道,“你們兩個考慮事情的時候,還要和東夷校尉多學一下,本王對你們寄予厚望。別在幹兩百便八百的事情,想要功勞是可以的,連我都騙,沒有好果子吃。”
三韓既滅,幽州採買部自然也進駐三韓之地,梳理之後對李山的殲敵數字自然就有了懷疑,今天可以虛報戰功,明天就能坐吃空餉,這還了得?
出言提點之後,李山一聽就心中一驚,趕緊低頭告罪道,“殿下,是李山貪功了。”
“念你初犯,這次我就當不知道,按照你說的殲敵數量上表,要是有下次?”司馬季壓低聲音看着李山,從鼻腔輕哼了一聲,意思不言自明。
打東濊部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以帶方郡對東濊部落的戶籍估算,東濊部落應該有兩萬戶戶籍,和三韓的人口應該在伯仲之間,只不過東濊部落的內部,並不和馬韓當中的百濟、辰韓當中的新羅那樣,存在一個主心骨,各部族的實力稍微平衡一些。
要是把百濟新羅比成春秋的秦楚,東濊部落充其量和義渠類似,直面數據不差,真打起來就知道內核完全不行,司馬季認爲東濊部落的調動能力比三韓要弱一些。
長時間以來,司馬季都沒顧得上半島的郡縣,這次東征三韓臨時抱佛腳,才發現不少問題,雖說司馬季也打過類似養寇自重的主意,可燕王這麼幹,不代表別人也可以這麼幹。
如果樂浪郡要是真的有問題,他準備上表換一個樂浪太守,與其等着洛陽指派,還不如自己出面舉薦,省着又派過來祖約這種龍兄狗弟的標準模板。
如果樂浪太守只是有小問題,那也簡單,東濊部落之地面積不下於三韓,設立一個新郡綽綽有餘,將整個半島一分爲伍,一點都不擁擠。
人選並不是沒有,金谷二十四友,或者說是金谷二十五惡棍裡面,並非個個都是出身高門的權二代,雖說也有石崇那種濫竽充數的寒門存在,可誰都知道石崇這種人不多,司馬季觀察之後覺得,裡面也就幾個可以用用的人選。
劉琨那種仕途順暢的就算了,不再考慮之內,要的是仕途不順,十分想要找個地方一展所學的人,這種人在大晉第一男子天團當中,還有不少。
鬱郁澗底鬆,離離山上苗。以彼徑寸莖,蔭此百尺條。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勢使之然,由來非一朝。金張藉舊業,七葉珥漢貂。馮公豈不偉,白首不見招。
這首詩從頭到尾都是牢騷,作者把自已比做高大挺拔、鬱鬱蔥蔥的松樹,可惜長在山澗裡;把對方比做柔軟低垂、弱不經風的小苗,僥倖生在高山上;這個可笑的錯位註定了松樹一輩子處在小苗之下,對它低首哈腰。
這首詩的作者是金谷二十四友的左思,而他口中的小苗,司馬季挨個往上套之後,覺得說的應該是賈南風侄子賈謐,左思認爲賈謐除了出身比自己好之外一無是處。
左思的地位已經不算低了,妹妹是武帝的嬪妃,他本人也是名滿天下,是二十四友之一。可是他心裡還是難以平衡,因爲他是出身寒微,所以他不能擔任高官顯職,汲汲於仕進,但也不過是秘書郎,抄抄寫寫文書而已。而同爲二十四友之一的賈謐,不過是一個輕浮子弟,才學遠不及左思,卻可以左右國家政事。
左思做爲寒門士族,他不能免除賦役、不能蔭庇親族、不能享受賜田、給客等經濟與政治上的特權。如果犯了法,高門士族有八議制度來保護,寒門士族絕對沒有這個待遇害,地方官吏對他們可以任意鞭笞、誅殺,即使量刑過甚,也絕對不會有人替他們抱不平。
司馬季讓洛陽指派一個臨屯太守過來,結果過來一個祖約,吃過一次虧之後,他一定要舉薦一個看得過去的人選,至於祖約有幽州採買部盯着,真出事了他自然是有辦法收拾祖約。
另外一邊司馬繇已經橫穿東濊部落之地,一路上司馬繇小心戒備,就怕不知道什麼時候東濊部落從哪個地方殺出來,走走停停見山探查,過河探查,任何一個可能會形成埋伏的地點,都讓司馬繇提起十二萬分的小心,就連不少軍中的將校都覺得他是不是小心過了頭,簡直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
總算是一路上有驚無險到達了樂浪郡的地盤,司馬繇纔算是放下了心,剩下的時間等待消息就可以了,現在的樂浪太守叫王遵,雖然是姓王,但並不是太原、琅琊兩大士族高門的子弟,司馬繇到來之後,太守王遵親自出來迎接,顯得十分客氣。
司馬繇也表現出來和善的姿態,他知道司馬季對樂浪郡當地非常不信任,自然也不會和對方多說什麼,這關係到他能不能回到洛陽。
隨後便和王遵進入樂浪治所朝鮮城內,朝鮮城是原正是故衛氏朝鮮都城王險城,樂浪原來作爲漢四郡之首地位非同一般,只不過在魏晉以來,屢屢遭受高句麗的襲擾,加上帶方太守張統聯合百濟抵抗高句麗,所以現在的帶方郡顯得比樂浪郡稍微重要一點。
朝鮮城城牆東西約長七百米,南北約六百米,約爲燕王府面積的三分之一大小,但在半島這裡,已經算是大城了,和帶方郡城彷彿,比新羅王都金山城還要大一些。驟然來了五千軍隊,就顯得比較擁擠,司馬繇一看這裡的環境怕入城擾民,更主要是怕走漏風聲,於是命令大軍在城外紮營。
現在回到洛陽就是司馬繇的執念,爲了這個目的他覺得暫時吃點苦也沒什麼。
半個月後,天氣轉涼在朝鮮城外,司馬繇等到了北上和自己匯合的女真營,女真營由張達李山兩人率領,進入城外大營之後,兩人立刻躬身見禮道,“東安王,燕王命令我們聽從調遣,和殿下合兵一處陳兵在北,作爲北路軍。”
“我早就不是王侯了,只有青玄和你們還把我當做是王侯。”司馬繇嘆了一口氣,些許惆悵只是維持了很短一段時間,便開口相問,“你們二人穿行的時候東濊部落可曾引起過對方的警惕。”
“我們二人碰到過東濊一些部族,不能說是秋毫無犯,但也把班師回朝的消息散佈出去,一路行來所部一直在趕路,就如同進軍三韓的時候一樣。”張達開口把一路行來的事情都說了一遍,隨後話鋒一轉道,“燕王說會在我們二人出發二十日之後準時出發北上,連同今天我們二人行軍十六日,算算日子,四天之後燕王就會率軍北上,屆時便是重新開戰之時。”
“嗯,只有四天時間了,這樣你們二人現在歸我節制,現在合兵之後所部近萬,我們在三天之後出發,殺他一個回馬槍。”司馬繇搓着手心中也未免有些緊張,此戰關係到他能不能被赦免,其實他必須承認,司馬季總是稱呼他東安王,他還是很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