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黃昏,草海的高度已生長到丈許高,且顏色變得十分青翠,整個天驕草原一眼望去哪裡還有半點入冬的衰敗之相?說是初夏還更貼切一些。
此刻易乾正在那深灰蝙蝠妖的帶領下快速在草海中穿梭,一人一獸都沒有選擇到上空飛行,儘管那裡視野更好、空氣更清新,但也同樣是最扎眼的地方,就在半個時辰前,易乾便親眼看到兩個金丹三層的修士張揚地從高空御劍飛過,然而沒過多久就被數只速度極快的飛禽狀妖獸圍攻至死,最終落得個被分屍而食的下場!
相比易乾的暗自懍然,蝙蝠妖則是一副習以爲常的模樣,在天驕草原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便是“天空禁區”!無論修士還是妖獸,只要出現在天空中,就會被羣起攻之!這裡的妖獸大多脾性傲慢,容不得有誰凌駕於自己之上,久而久之便出現了這樣的規矩。
既然誰都不喜歡別的傢伙處於上方,那就誰都別上去!
在後方跟隨的易乾細細觀察之下甚至發現,前面這隻蝙蝠妖的翅膀與尋常蝙蝠有很大不同,比起其磨盤大的體型,這對翅膀實在是太窄了些,如此窄的翅膀在天空飛行必會非常吃力,不過在這草海之內卻是很適合,穿行間異常靈活迅捷,且不會帶起太大的勁風,進行偷襲的話往往十拿九穩。
“看此獸的體型,應是其先祖就在這天驕草原生存,一代一代繁衍下來才產生了這般適應環境的變化,三品高階之獸的先祖…”
易乾目光閃爍,他看得出,眼前這隻蝙蝠妖的道行大概有三百年左右,若想形成這樣的身型變化,至少需三代以上纔有可能!如此看來,外界所傳驕子洞底蘊不深怕是有所偏差,亦或者…此天驕草原本不屬於驕子洞!
易乾沉思中,天色越來越暗,他們一人一獸已連續飛行近千里,就在易乾懷疑此獸是在故意拖延時間伺機反噬之時,這蝙蝠妖忽然停了下來,身子微顫地低聲嘶叫了幾下,隨後望向前方,似在示意易乾已到了地方。
“嚕嚕…嚕…嚕…”
耳邊響起一陣沉悶的喘氣聲,似有人在打呼嚕,只不過這動靜要大了十倍,聽起來不由得會令人心生煩躁。
易乾聞聲望去,以他的目力眯起眼睛才能看到老遠的地方有一片十餘丈大的空地,空地上匍匐着一頭近兩丈高的肥碩之獸。
此獸形似野豬,只不過其身上並沒有剛硬的豬鬃,而是長滿細軟的白色長毛,這毛髮極爲旺盛厚實,將這妖獸全身都遮蓋在內,唯有那張生有數尺獠牙的豬臉露在外面,此刻正閉目酣睡在那裡,鼾聲轟鳴。
“這就是千里內道行最深的妖獸?”
易乾微微皺眉,眼下距離尚遠,而且那豬獸在睡眠中沒有絲毫妖氣外泄,他不好判斷其道行究竟幾何。
蝙蝠妖聽到此話連連嘶叫,正當易乾要推敲其所表達的意思時,更遠之處的草海忽然一陣晃動,就見一隻尋常野豬大小的妖獸從茂密的青草中衝了出來,此獸的樣子與沒有道行的平凡野豬幾乎沒什麼區別,要非說區別,唯有它的尾巴比較特殊,不似豬尾,倒像是狼狗豺犬一類的野獸之尾。
在這小野豬的後面,一個身穿華服神色倨傲的年輕修士緊跟着邁入空地之內,若易乾當日在望驕樓外買完【天驕令】後多待一會兒便會知曉,此人正是在他之後被那乾瘦老頭拉走再次售賣【天驕令】之人!
見有人出現,易乾索性先按兵不動,他擡手分出一縷霧氣把蝙蝠妖罩在內部、以防其妖氣泄出被人察覺,自己則凝目看去,觀望那白毛豬獸會作何反應。
“你帶本少爺跑了這麼遠,若沒有讓本少爺滿意之物,小心本少爺不念多年情分剝了你的豬皮!”
那青年修士一口一個“本少爺”,顯然是耍慣了權貴的威風,即便面對的是一頭豬,也要展露幾分出來。
教訓了小野豬幾句,青年這才注意到前方不遠處酣睡的白毛豬獸,略有停歇的呼嚕聲在這一刻猛然傳出,驚得他連連後退數步、險些一屁股坐回草叢裡。
“這這這…雪靈玀!!”
青年的失聲尖叫落在易乾耳中,他目露思索,這雪靈玀他沒見過,但當年在與常家那由塵曦天鶴轉世投胎的常夕閒聊時似偶然提起過有關雪靈玀的傳說,當時沒有留意,現在有些想不起來…
那青年明顯聽說過雪靈玀的威名,尖叫過後彷彿意識到什麼、趕忙兩手捂嘴不敢出聲,見白毛豬獸無動於衷、鼾聲依舊,他臉上的驚恐才緩和了少許。
“你這個該死的混豬!把我帶來這兒做什麼?!難道是嫌我秦鵬的命太長了?!回去就剝了你的豬皮!”
自稱秦鵬的青年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那滿臉無辜的小野豬,隨後一邊盯着白毛豬獸,一邊躬着身子慢慢後退,像是不敢再逗留在此地、想逃之夭夭。
“你的使命還沒有完成,怎麼能走?”
易乾嘴角微微上弧,他擡手屈指一彈,一個霧狀氣旋飛射而出,瞬間之後便落在那白毛豬獸的肋部,恰好是秦鵬面對的方向!
“嘭…”
一聲微不可查的悶響卻是打斷了白毛豬獸的鼾聲,它眼皮稍皺,旋即有些茫然地睜開雙目,一眼就看到了那動作僵住的秦鵬,眸中頓時爆發出強烈的怒火!
雪靈玀最討厭在冬眠的時候被吵醒!
“吼——”
沉悶而猛烈的低吼響徹夜空!以雪靈玀爲中心的千丈草海此時猛地向外倒去、恍如被一股無形的氣勁狠狠掃過!
距離最近的小野豬頓時被吹翻在地、鼓起剛達到三品不久的妖氣死死對抗,秦鵬更是不堪,整個人被吹飛到半空,再落下時已在數百丈外!
同一時間,易乾全身吞雲妖氣暴漲!不過這吞雲獸的氣息並未擴散太遠,只是化去雪靈玀的妖威之後便消散不見,露出其內神情凝重的易乾。
在雪靈玀展現威壓的剎那,他也看出了其道行。
“四品…中階!”
齊樑國東南端,同時也是整個雲封境的東南角,此處比鄰東南妖魔境,甚至可以說這一角是插入妖魔境內!若立於數萬丈的高空俯視,目力足夠的話便能看出,這東南角猶如海中一處半島、三面跟妖魔境相接,也便造就了此處“獸修天堂,凡人地獄”的名號!
儘管齊樑國全境都在驕子洞【古蘭巨鯨陣】的庇護之下,但即是陣法,就需符合嚴密的規則方能布成,像火紋戰派那般較爲齊整的領地,其【琉璃清火陣】結構十分穩定,連道行四品左右的妖獸多半亦只能在外徘徊、難以穿越,當年蠻齒妖族大規模入侵是有火紋戰派修士在內接應方能悄然入陣,否則的話就是十個蠻齒妖族也沒有破陣之力。
而驕子洞這裡情況不同,東南角的存在彷彿是圓潤之物上的一處明顯的凸起,總會承受更多的摩擦與壓力。
由於這裡地形狹長外凸,導致此處成了【古蘭巨鯨陣】全陣結構最扭曲的一點,庇護之力也最爲薄弱,往往三品以上的妖獸便能強行穿透入陣,若是大規模的獸潮,二品妖獸也能混雜在內隨高品大妖們一同闖入陣來!
妖獸道行超過四品,其靈智已與正常人不相上下,自然看得出東南角是一處必爭之地,只要從此處破陣,那齊樑國的數萬萬民衆便都將成爲它們的口糧!人爲萬物之靈,儘管吞下凡人並不會給獸類帶來多少修爲上的增長,但卻可使得妖獸的智慧獲得提升!久而久之,即便道行未至四品,也有可能在靈智方面達到齊平的程度!這對妖獸的修行無疑有着很大的好處。
當然,對於本就已擁有極高靈智的大妖而言,它們的目標便不僅僅是那些個凡人了。
夜幕之中,東南角外千里處,一座高聳入雲的孤峰之上,此刻正有兩個身影漠然而立。
這二人一老一少,年輕的看上去只有二十歲出頭,白衣白髮、甚至眉毛都是白色佔了大半,容貌卻是英俊富有朝氣,而其身旁的老者一身五顏六色的怪異服飾,灰黑的頭髮像鍋蓋一般扣在腦袋上,滿是皺紋的臉上有一對陰沉的三角眼,雙目開闔間似有血芒隱現!
“靈玀,下一次聖潮…”
老者的聲音沙啞難聽,仿若兩塊粗糙的木板相互摩擦,一張口更有腥氣撲鼻,如剛剛吃過生肉似的。
他的言語剛說到這兒便被白髮青年皺眉打斷:“老獺,叫我飄渺!”
“分明是一頭豬玀,還非要故作風雅!”
三角眼老者心中暗罵,但表面上沒有表露分毫,改口道:“飄渺,下次聖潮就該變動一下局面了吧?什麼時候出手?”
“格局是該變了。”
白髮青年的目光落向遠處那如若波瀾水幕的【古蘭巨鯨陣】,似能看到在陣法籠罩下的天驕草原。
“還要等一段時日,雪兒纔是此次聖潮的關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