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穆裡瑪的話,鰲拜卻搖了搖頭道:“要和他們對射,你們就要下馬步射。你們下了馬,他們就繞過你們就是了。他們其實不在乎打死多少人,我看他們的目的就是拖住我們。如果他們佔據了筆架山,那隻需要拖住我們一段時間。那邊就要漲潮了。然後我們至少今天就沒法威脅他們了。我們這些人都是騎兵,本來就沒啥攻堅的能力,有那麼一整天的功夫,他們說不準就建起一堵牆來了。所以,你們的人不能下馬,一定要纏住他們。”
鰲拜的想法當然是有道理的。無論是滿洲人還是蒙古人,使用輕箭,採用拋射的方式的確最遠可以射擊百步之外的目標,但是要做到這一點卻是有條件的。那就是必須下馬使用步弓步射。騎兵在馬上使用的騎弓是沒辦法把箭射出這麼遠的。騎兵在馬上射箭的時候,因爲立足不穩,腰腹上難以借到力量,是開不了大拉力的弓的,加上在馬上顛簸,所以,騎手在馬上其實也沒法射擊遠距離目標,一般來說,騎射能有效攻擊的目標其實不會超過二十步。所以騎兵弓一般都是很短很軟的軟弓。而要射擊那樣遠的距離上的目標,即使是使用輕箭,也必須用拉力更大的步弓。
這時候,模範軍的騎兵再次逼近了過來。穆裡瑪也不再說什麼,便帶着那三百多騎兵又衝了出去,迎頭向着那些模範軍騎兵衝了過去。
這一次,模範軍的騎兵卻並沒有撥轉馬頭和他們保持距離,相反,他們反倒將隊伍聚攏了起來,依舊迎頭朝着穆裡瑪他們撞了過來。
“他們想要先在遠距離用火槍轟我們一槍,然後趁亂和我們對衝?”穆裡瑪想。他又想:“如果他們打算這樣做,那就太好了!”
穆裡瑪知道,騎兵在對衝的時候,雙方接近得很快,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並不擔心對手的射擊。就像騎馬射箭一樣,因爲馬匹的顛簸,對手射擊的命中率不會太高,而雙方的迅速接近,也使得對手絕對沒有再次射擊的機會。相反,對手用火槍射擊之後,立刻就要進入肉搏,他們就必須立刻放下手中的槍換上別的武器。而這個動作未必能在雙方對撞之前完成,或者也是剛剛換上武器,還沒做好準備,敵人就衝上來了。這樣一來,開槍射擊的一方,在揮動冷兵器對砍的時候反而會吃大虧。
不過對手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穆裡瑪看到對面的那些騎兵都一轉手將火槍背到了背上,順手便拔出了馬刀。
“哼!騎馬對衝,難道我們還會怕你們這些海寇不成?”穆裡瑪忍不住冷笑起來。
在穆裡瑪看來,對面的那些傢伙若是仗着自己的戰馬更好,和他糾纏,他還真沒什麼太好的辦法,但是要是騎馬對衝,這些海寇還能比一輩子都呆在馬背上的蒙古騎兵更強?
但是他立刻就注意到,對面的騎兵收攏了隊形,他們的隊列變得非常的密集,幾乎是戰馬挨着戰馬的變成了一堵移動着的牆壁。
“他們這是在把騎兵當做步兵用嗎?哪有這樣用騎兵的,騎兵應該是……”穆裡瑪忍不住想到。
不過他不能多想了,因爲雙方馬上就要撞上了。穆裡瑪注意到,對面的騎兵實在是太密集了,這幾乎意味着,他的戰馬很容易就會和對手的戰馬直接撞在一起。而一旦發生了這樣的情況,哪怕他穆裡瑪從小就練習武藝和騎術,哪怕功夫再高,馬術再好,一旦戰馬和人家的戰馬撞上,那也只有一傢伙摔倒在地上的份兒。然後說不準就會被一個新兵蛋.子的戰馬輕鬆踩死。
“是不是避開他們一點?”穆裡瑪忍不住有些遲疑了起來。不過他立刻就清醒了過來,現在可不是遲疑的時候,現在硬着頭皮也要撞上去!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馬上就要撞上了,穆裡瑪死死的盯着朝他最近的一個敵人騎兵。那個騎兵左手拉着繮繩,右手握着一把馬刀,他將馬刀向後伸,一直伸到自己的背後,做出了奮力劈砍的準備。
“這也是個勇士呀。”看着那個士兵的姿勢,穆裡瑪忍不住在心裡想道。這樣的姿勢雖然有利於他劈出致命的一刀,但也使得那個騎兵面前的空門大開,如果遭到敵人的攻擊,他的這種姿勢是非常不利於格擋防禦的。可以說他是以放棄了防禦爲代價,來換取向敵人發起猛烈的一擊的機會。
穆裡瑪覺得,如果這個戰場上只有自己和這個敵軍騎兵,那他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搶在對方的刀劈下來之前,擊中對手,要了對手的命。但是對面的敵軍實在是太密集了以至於,在這個騎兵右邊和他緊挨着的另一個騎兵,也能攻擊到他,而且那個騎兵並沒有將馬刀舉到背後,而是向前伸出,做了一個準備突刺的動作。這個姿勢既可以進攻,也可以轉爲格擋。甚至於,他都可以幫助他旁邊的那個騎兵格擋。穆裡瑪知道自己身邊的其他騎兵和自己的距離要比對面的騎兵之間的距離要大得多,以至於他的身邊是斷斷沒有人能幫自己格擋的。雖然自己這邊人更多,但是因爲無法保持這樣密集的隊列,在即將對撞的那一小片上,反而是對手的人數要比自己多不少。以至於每一個正面和敵軍對抗的蒙古騎兵都要面對至少是兩把,甚至是三把馬刀。
穆裡瑪此時已經覺察出對方的騎陣的危險之處了,但是這時候他也沒有其他辦法,甚至也沒有時間再想其他辦法了,馬上就要撞上了。
“馬上……”穆裡瑪準備揮出手中的馬刀。就在這時,對面的騎兵突然再次加速,然後三把馬刀就趁着這個突然的加速,從不同的角度向着穆裡瑪或是刺或是劈了過來。
多年的訓練讓穆裡瑪的手的反應甚至比他的腦子還快,他手中的馬刀一挑,將朝着他胸口直刺過來的那一口馬刀撥到了一邊,若是一對一的單挑,他就可以順勢將馬刀橫過來,讓對手自己撞在他的馬刀上。然而,此時還有兩把馬刀朝着他劈了過來。若是他繼續這個動作,只怕還沒砍倒別人,自己拿刀的手首先就會被一刀砍下來。所以他只能放棄了反擊,在馬上一閃身,避開了照着自己腦袋砍下來的一刀,但是,另一把刀他卻實在是沒法避開完全避開了,這把刀直直的劈在他的左肋上。穆裡瑪披着雙層的鎧甲,這一刀並沒有能直接砍穿鎧甲,但是藉着馬力劈過來的這一刀,卻也絕對是輕鬆的就能吃得消的。這一刀攜帶着的巨大的力量,就像是一個棍子狠狠的打在他的胸口上。穆裡瑪自己清楚地聽到了肋骨折斷的咔嚓聲,同時嘴裡一甜,一口血便涌了上來。
在對衝的時候,戰馬總會努力的讓出一點空間來的,對面的戰馬也不例外。所以,雙方的馬匹倒是沒有撞上,幾乎是肩膀擦着肩膀,雙方交錯而過。穆裡瑪拋掉了手裡的刀,一手拉住繮繩,一手捂住左肋,在馬上搖搖欲墜。然而就在這時,第二隊模範軍騎兵又衝了上來。
和其他時候一樣,模範軍的騎兵,無論是重騎兵還是輕騎兵,在發起牆式衝鋒的時候,總是將隊伍分成前後兩列,兩列之間間隔大約十多步的距離,這樣僥倖躲過了第一列的打擊的敵人,來不及做出任何調整,就會面對第二輪的打擊,然後……自然就沒有然後了。
就如預想的那樣,僥倖沒被砍死的穆裡瑪還沒有緩過氣來,兩把馬刀又朝他劈了過來,這一次,穆裡瑪再也沒能躲過去,兩把刀都結結實實的劈在他身上。其中的一把劈在他得的頭盔上,在頭盔上一滑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砍斷了他的右臂,另一把刀橫過來,在他的腹部拖了過去,又落在了他的左腿上。穆裡瑪一頭從馬上栽了下來,就死了。
這一次對衝就發生在在距離清軍主力的眼皮子底下。我大清的騎兵們親眼看到,不過一百多人的海寇騎兵和我大清的三百多騎兵對衝,結果卻是,海寇騎兵的損失幾乎微不足道,而我大清,在這一輪的對衝中,卻至少倒下了四五十人,其中甚至還包括帶隊的穆裡瑪。無論是蒙古人還是滿洲人,他們都覺得,騎馬打仗,他們絕對是行家裡手,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在騎兵對衝中,會輸的這樣慘。一時間,整個大軍雅雀無聲。
模範軍的騎兵完成對衝後又轉了一圈,在剛纔的對衝中,他們也有幾個士兵落了馬,但他們身邊的戰友幾乎都立刻伸出手帶住了他們的戰馬。如今他們轉了回去,將這幾個落了馬的傷員拉上馬,然後便不再和鰲拜等人糾纏,直接揚長而去。
此後鰲拜便沒有在遭到什麼大的騷擾了。到了未時左右,鰲拜的軍隊到達了筆架山附近。鰲拜向着筆架山那邊望去,看到筆架山上果然已經有明君的旌旗在招展。他拿出一隻從遼鎮那裡繳獲來的望遠鏡向那邊望去,看到在陸橋的那一端,已經有一堵大約一丈高的,鋸齒形的土牆堵在那一頭。在那土牆後面,還立着一杆旗幟,上面有一個大大的“鄭”字在迎風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