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所皆知,朱厚照的父親朱佑樘雖然貴爲天子,但是終其一生都只有一名皇后,並未納過妃嬪。對於這件事史書上有三種說法。
一說朱佑樘幼時在宮廷之中見多了後宮的爾虞我詐,所以除了皇后不願再納妃嬪。二說朱佑樘和張皇后乃是患難夫妻,二人感情深厚所以朱佑樘沒有再納嬪妃。三說朱佑樘登位之時曾經說過要爲先帝守孝三年,之後他身體每況愈下英年早逝,所以最終沒有納妃。
正史記載的這三種說法裡面,沒有一項是跟孝康敬皇后張氏有關係的。唯獨一些野史之中有一些不一樣的說法。
野史說張皇后嬌妒,一直都不允許朱佑樘納妃。也許有人會說,張皇后再嬌妒她也不可能可以影響皇上納妃吧。
事實是,張皇后她還真有這樣的能力。要知道弘治一朝裡面張皇后孃家一門可謂是備極榮寵,一門上下無不權傾朝野。
比如張皇后的父親張巒便是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張巒的大兒子張鶴齡襲封壽寧侯,並升通政使司經歷;張巒的次子張延齡赦封爲建昌伯,中軍都督府都督同知
論張皇后一家的權勢,說他們是大明第一家族絕不爲過。
想到這裡,江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在皇族龍探的卷宗裡面曾經有這樣一個記載,朱厚照登基以後有一段時間曾經大力打壓過張皇后一家的勢力。這件事在史書上也有記載,不過只是簡單的提過幾句。
按理說這不對啊,張皇后是朱厚照的生母,她家的勢力也就等於是朱厚照親政的助力,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大力打壓啊?
想到這裡江夏疑慮重重,心中覺得史書上記載的很多東西都有些不符合常理。
“在想什麼?”江夏的肩膀突然被朱厚照拍了一下,這一下頓時將江夏從沉思之中拖出來。
江夏扭頭看了朱厚照一眼後搖了搖頭,他笑着問朱厚照:“你是獨子,小的時候應該過的很幸福吧?”
朱厚照擡頭看了江夏一眼,在這一道眼神之中江夏看到一絲疑問的神色,似乎這一刻朱厚照心裡是在想“他爲什麼突然要問我這個問題?”
朱厚照眼神有些落寞地說道:“其實我並不是獨子,我原本還有一個弟弟,可惜早夭了。另外我也沒覺得有什麼好開心的,父皇年僅三十六歲就已經駕崩,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
“對不起,讓你想起傷心事了。”江夏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他好像是漫不經心地添了一句:“不過你不是還有太后嗎?比起我這個從小便無父無母的孤兒來說要好多了。”
朱厚照此刻又看了江夏一眼,突然之間他眼眶紅了,淚水在眼眶之中打轉卻怎麼也不肯掉落下來。
朱厚照對江夏說道:“你到底想要知道什麼?”
江夏大驚,很明顯朱厚照這句話已經帶着絲絲怒意。
未等江夏回答,朱厚照又說了一句:“或者我應該這麼問,你到底已經知道了些什麼?”
“我”江夏一時語結,不過很快他便反應過來,目光直視着朱厚照道:“無論我知道了什麼,發現了什麼,我只希望你相信一點。我始終拿你當兄弟,不會害你。”
朱厚照聽後眼神一變再變,彷彿經過了許多的掙扎和思考,朱厚照點了下頭道:“好,我今天就給你說一些你永遠也猜不到的事。不過我要你答應我,這些事只能你一個人知道,除了你以外無論是誰都不能再透露出去。”
果然有隱情!江夏心中暗道一聲,然後嚴肅地點了點頭。
朱厚照沉默了一會兒,接着開口所說的第一句話就把江夏驚在原地。“我並非是太后親生的,我的生母姓鄭。”
“太后與我父皇成親四年無所出,而她又不準父皇納妃,所以最終父皇和當時在敏琉宮做宮女的母后有了我。
我母后的父親叫做鄭旺,是武成衛的一名士兵。我母后叫做鄭金蓮,十二歲時就進宮作了宮女。
我出生不久的時候京師就有流言說我母后其實是鄭金蓮,最後被太后強行抱了去。這件事當時鬧得滿城風雨,但也沒有人去追究,我即位以後重新徹查過此事,其實父皇當時等於是默認了。
弘治十七年,父皇命人將鄭旺、劉山等散播謠言的人捉拿到京師。並且親自御審此案。”
有隱情!江夏心中暗想,一般來說這樣的案子隨便交給衙門或者刑部審問就行了。而先帝偏偏要自己親自御審,難道是先帝怕外臣知道宮中的秘密?
“御審的結果是劉山以干預外事的罪名被處死,鄭旺以妖言罪、冒認皇親罪被監禁,鄭金蓮被送入浣衣局。”
朱厚照說到這裡擡頭看向江夏,苦澀地笑了一下道:“相信你也聽出來這裡面的不尋常了。這案中只有太監劉山被殺,很明顯是殺人滅口;而比劉山罪情更重的鄭旺卻只是監禁,並且我即位後又被釋放了出來。”
“我即位第二年,被釋放的鄭旺仍然堅持他的女兒生了皇子,因而謠言再起。他的同鄉王璽打通關節,闖到東安門,聲稱上奏當今天子‘國母’被囚禁的實情。
當時太后下令讓時任神機營統領的衛漢將鄭旺、王璽抓捕起來打入天牢。最終,他們二人被冠以妖言罪判了死刑。在那之後不久,我的母后鄭金蓮也死了。在浣衣局不慎墜井”
江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沒想到這個中有如此多的隱情。
朱厚照走到船艙內那張八仙桌的旁邊坐下,手中擺弄着桌上的茶杯道:“我雖然貴爲天子,但是卻並不是想你想象中那樣可以隨心所欲。太后家族勢力究竟有多大我不清楚,但是絕對比你我想象的要大很多。
我給你舉一個例子。弘治元年二月,御馬監左少監郭鏞請預選淑女,等我父皇在其中選了兩名女子爲妃後。
當時的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讀謝遷就上言說:‘六宮之制,固所當備。而三年之憂,豈容頓忘。今山陵未畢,諒陰猶新,奈何遽有此事?’之後選妃一事便不了了之,我即位以後問過宮中老太監,他們告訴我當天父皇回到後宮以後太后和他大吵了一架,並且當着他的面讓她的貼身宮女給自己端了一杯鳩酒。”
顛覆!徹底的顛覆!
江夏還記得在後世曾經有人評選誰是最幸福的皇后,其中孝康敬皇后張氏便以絕對的優勢勝出。
縱觀整個明朝,只有孝宗是隻有一個皇后,其餘哪個皇帝不是後宮妃嬪衆多?
江夏一直以爲之所以如此是因爲孝宗和張皇后太過恩愛,原來竟然是張皇后是個超級母老虎。
並且這母老虎的勢力也的確大到可怖。
那謝遷是何人?那乃是和他師父李東陽同爲三大託孤大臣之一。三大孝宗託孤之臣,謝遷、劉健、李東陽。
世人都說“李公擅謀、劉公擅斷、謝公擅言。”
看來這話還真是有道理,就拿謝遷勸孝宗皇帝不納妃那話來說,翻譯成白話意思就是說,皇帝選妃,自然是應當的。但是,憲宗的陵墓尚未完工,皇帝居喪的草廬還是新的呢,怎麼就談起選妃的事來了?
要知道孝宗即位以後一向以“仁孝”著稱,謝遷那“孝”字逼朱佑樘打消納妃的念頭,這的確是讓人挑不出什麼錯來。
但實際上衆所皆知,皇帝納妃並非是什麼不效之舉,反而是國政的需要。帝皇必須子嗣多留,如此纔可保宗親不起異心,於江山社稷有利。
若是謝遷真站在江山社稷的角度考慮,那他應該是支持朱佑樘納妃纔對。由此可見,謝遷出言勸阻恐怕背後也有人指使。
“我登基以後一直被人詬病,說我親小人遠賢臣。爲了中傷我,他們甚至還說我有短袖分桃之癖。
可是誰又知道我的無奈?我讓劉瑾領東廠、張永領神機營、魏彬領三千營、馬永成掌司禮監機密。他們說我寵溺宦官是個昏君,可是若非是如此,我又如何能坐穩這個皇位?”
朱厚照拍了拍江夏,笑着說道:“其實你不知道,真正讓那些人緊張的不是劉瑾權有多大,張永勢有多高。而是你出現了。”
“我?”江夏微微一怔,不解此爲何意。
“對,就是你。”朱厚照得意地笑着,說道:“你替我解決邊軍軍餉之危、平復河南旱災、蝗災,替我查清雲南鹽稅貪墨之事。
如今我大明國庫充盈,而我英明之名也日漸傳遍大明。只要我英明之名越盛,他們就會越緊張。因爲這樣一來他們就控制不了我了。”
“控制你?你是一國之君,又怎麼會被人控制?”江夏覺得自己越聽越聽不懂了。
朱厚照搖了搖頭,他看着江夏道:“大哥,你雖然聰明,謀略也深。但是你畢竟進入朝堂的時間太短,很多事你可能還不明白,不過沒關係,慢慢你就會明白的。今日的事就說到這裡,以後我們也別在提起了。”
江夏點點頭,他很想跟朱厚照說“絕目草”的事,不過卻又覺得自己沒有真憑實據不能妄自對太后下斷言,所以江夏只能先將此事隱匿,等到日後查明證據了再將此事告訴給朱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