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世蕃充軍雷州衛(今廣東海康),但他有恃無恐,中途逃回江西老家,依舊胡作非爲。羅龍文和他一樣,也從戍地逃回。這一對寶貝逃回,問題就嚴重了。所謂戍邊、充軍,其實就是到邊界服役,也算軍人,這一逃回,那就變成了逃兵,罪名不小。再加上嚴世蕃在老家,依然故我,笙歌院落,吹彈歌舞,擄**女,欺壓良民。嚴嵩雖說罷職,但餘威仍在,地方官員奈何他不得。說不定某天嘉靖又讓他官復原職,得罪不起啊。嚴世蕃更是逢人就揚言:“有朝一日老父官復原職,看我不摘下鄒應龍的那顆人頭!”這磨刀霍霍的架勢,血淋淋的狂言,漸漸傳到京城。第一個感到害怕的就是鄒應龍,鄒應龍的第一反應就是把嚴世蕃的狂言轉稟徐階。徐階不動聲色,好言寬慰。鄒應龍滿臉憂愁:“慶父不死,魯難未已,首輔不能坐視,倒不如稟明聖上,將那兩個逃兵抓來砍了,以絕後患。”徐階搖了搖手:“不妥,不妥!聖上天縱英明,果於殺戮,而今行寬鬆之政,斷不可再啓聖上好殺之心。”
徐階還是不想動刀,相反,他給嚴嵩去了封書信,問候、安慰之餘,佯裝不知嚴世藩已逃回,勸嚴嵩給嚴世蕃去信,在戍地消停消停,再勿生事。
嚴世蕃哪裡勸得過來,他在南昌大興土木,修建豪宅,與羅龍文沆瀣一氣,收尋古玩,肆意淫樂。什麼玉唾壺、金溺器之類的傳聞,不脛而走,人人吐舌。
何爲玉唾壺?何爲金溺器?唾壺,即吐痰的器具,玉唾壺也並非用玉製成,而是其家中幾十位姬妾的櫻桃小口,凡嚴世蕃欲吐痰,姬妾便會跪下張口承接。溺器自然是盛尿的器具,不僅用金製成,而且其形狀還須製得像女子的私處,撒尿也不忘敦倫(**),實在是出格,惡形惡狀。
更爲甚者,嚴世蕃以修建豪宅爲名,招得不少江湖人士,有的是犯了王法,求其庇護,有的是成了喪家之犬的倭寇餘黨。羅龍文與王直、徐海本是同鄉,胡宗憲當年還曾命他誘降王直,王直雖死,一些餘黨還與他保持着聯繫。有的是能掐會算的日者(古時以占候卜筮爲業的人),逢到大事,就請這些日者卜兇吉。反正三教九流,養了不少人,算是門客。而嚴府的管家嚴壽二、嚴銀一等,也狐假虎威,欺壓一方。
袁州(今江西宜春)有個推官叫郭諫臣,公事出行,路過一處,望見近千匠人正在工地上忙碌,便停下小轎,詢問誰家起屋。匠人們答說:“不知。”郭諫臣掃視四周,見一頂大傘下坐一人,正搖扇抿茶,悠哉遊哉,那人正是嚴銀一。郭諫臣就走過去想了解個究竟:“請教尊駕,起的是誰家府第?”那人放下茶壺,投過冷冷的一瞥:你是何人?”
“ 其實他早已看清郭諫臣身上的七品服飾。“本官乃袁州推官郭諫臣。”
七品小官,要是早幾年,連相爺的面也見不着,還得給老子送銀子呢。
這麼一想,嚴銀一便說:“問他做甚?”
這嚴銀一依舊穩坐在椅子上,連身子也不欠一下,實在太狂傲。“問他做甚?”口氣也硬邦邦,郭諫臣心中便沒好氣:“郭某掌地方治安,問問何妨?”誰知嚴銀一又硬邦邦地擲來一句:“問相爺去!”郭諫臣碰了一鼻子灰,按下怒氣,凝視嚴銀一,不住地點頭,突然說:“後會有期。”轉身便走。
俗話說“蝦有蝦路,蟹有蟹路”,郭諫臣官雖小,比蝦蟹大多了。他有位同年,叫做林潤,在南京供職御史。就在郭諫臣碰釘子的第二天,奉命巡視長江防務的林潤到了長江上游的江西袁州。郭諫臣設家宴爲他洗塵,談話之間,郭諫臣提到嚴府的霸道,說起嚴世藩、羅龍文的逃回和嚴府奴僕的驕橫。御史職在稽查彈劾,一路上掌握了嚴府的不少惡行,嚴世蕃逃回江西,倒是頭一遭聽說。逃兵就該押回戍地,可是嚴世蕃聚這麼多江湖人士,不是圖謀不軌又是什麼?這件事正在這次奉命稽查範圍之內。宴後林潤在袁州又待了兩天蒐集證據,連夜撰寫奏本,加章封印,通過驛傳火速送交北京通政司。通政司豈敢待慢,奏疏擺上了嘉靖的龍案。林潤的奏本要點說:“臣巡視長江上游防務,訪得江洋大盜都逃竄到逃兵羅龍文、嚴世蕃家。羅龍文卜得山上有王氣,在深山築屋居住,陰有不臣之心;嚴世蕃日夜與羅龍文誹謗朝政,煽動人心,近來又假借修建府第,招集亡命之徒達四千,民衆驚慌,爭相傳說,都認爲不久將會叛亂,希及早將嚴世蕃、羅龍文正法,以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