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驚立起來,一齊作揖。黃光升說:“在下不明所以,還請首輔明言。”徐階這才亮出底牌:“楊繼盛、沈鍊之死,天下皆知其冤,朝野共憤,但列位可知,二人之死,乃聖上。”說到這裡,徐階兩手向上一拱:
“乃聖上御筆親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聖上旨意,置四海皆准。列位今翻楊、沈之案,置聖上於何地?聖上天威震怒,你們下獄,小嚴捲土重來,天下蒼生又陷苦海矣!”
徐階亮出底牌,三人剛站起身來,又跌坐在椅子上。黃光升捋了一下額上的冷汗喃喃道:“下官所審大案小案多矣,殊不料今次險些跌入小嚴陷阱!”張守直、張永明拱手道:“首輔一言,振聾發聵。既已料事於前,必有良策於後,伏乞明示。”徐階站起身來,對三人說:“撰寫此奏書手何在?請速秘密傳來,列位可帶印章?未帶迅速取來。此事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速戰速決,朝中小嚴尚有耳目,一旦走漏消息,小嚴有了準備,狂瀾難挽了。”
三人已知徐階胸有成竹,即刻分頭返回,一個時辰後,書手傳到,三人把衙門大印取來。徐階讓書手在書房坐待,並遣一人看住。徐階把三人引進密室,從袖筒中取出一紙說:“掉包計斬楊、沈內容全已刪去,突出私通韃靼、倭寇,聚衆意圖謀反,小嚴必死無疑。”
三人看過徐階擬定的讞辭,看到“羅龍文與王直交通,賄嚴世蕃而得官,世蕃聽方士言,南昌有王氣,建豪宅以居。南通倭,北通韃靼,互相策應”,不免叫好。於是,三人立即命書手連夜抄錄,取出印章當即蓋訖,便千恩萬謝帶書手各自回家。臨行,徐階對黃光升耳語道:“細節疏忽,大禍即至。此書手不可放回,黃大人可帶至刑部,胡**與一些文案,令其連夜抄寫,待皇上御批下達就無虞了,儘可放其回家。切記,切記!”
就在此晚,嚴世蕃在獄中接獲了黨羽暗遞進來的三法司讞辭抄件,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他與羅龍文在獄中對飲,對羅龍文說:“我們暢飲杯中酒,不消十天,就會沒事。皇上定會思念我父,東山再起未可知,到時先取下徐階的首級,然後一個個挨次排頭砍去。與我東樓鬥智,他們還差點火候。”
三法司讞辭呈上,傳旨令法司再核。徐階心想,再拖生變,拖不得也。徐階便對嘉靖說:“罪狀都已查明,證據也都確鑿,請聖上立即明正典刑。”嘉靖想,嚴世蕃謀取皇位,十惡不赦,既已證據確鑿,死有餘辜,當即欽批:嚴世蕃意圖謀反,逆情非常。嚴世蕃、羅龍文斬立決。”
“封建時代殺人,一般都是秋後處斬,這一次是“斬立決”,對嚴氏父子一點兒迴旋的餘地都沒留。這就是徐階一生中首次開刀殺人,尤其是謀反證據不夠充足的情況下開刀殺人。不出徐階所料,此舉果然引起後人詬病。但在當時,此舉卻引得世人的讚譽。就在京城,百姓們“聞之大快,各相約持酒至西市看行刑”。邊喝酒邊看行刑,也是一道難得一見的風景。
嚴世蕃、羅龍文被斬現場,人潮洶涌,尤爲引人注目的是,有幾個沈鍊的學生,從保安趕來,手持白幡,上書沈鍊名頭,他們舉着白幡看行刑,邊哭邊大聲呼喊:“沈公請看,嚴世蕃惡貫滿盈,要被斬首。沈公可以瞑目了!”
湊巧的事還有,那行刑的劊子手,居然是十七年前殺夏言的那位。同樣的那把鬼頭刀,同樣的手法,同樣的結局。嚴世蕃那顆頭顱滴溜溜滾落,獨眼向天。他那飛舞的一把長髮,也恰巧成一個鉤子形,與他那顆頭顱,同樣形成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