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安爽朗的大笑着,白名鶴第一次在萬歲面前說自己的才能時就說過,自己最大的才能就是會算賬。
眼下正如白名鶴所說的,你說一百一十四萬兩銀子,代表多少鹽。難道全國的百姓都不吃鹽了嗎?答案是否定的,那就是有人逃了鹽稅。
白名鶴又說了一句:“市面上一斤鹽三錢銀子,那就是說,每斤鹽至少有二錢五的利。我白名鶴搞海貿利已經不算小,也是靠數量大才算是掙到了一些銀子。大明按六百萬擔計算,那麼市面上的鹽賣出之後的總價值就是一億八千萬兩,國庫收入一百多萬兩,鹽戶拿到手上的最多就是六百萬兩,那麼還有一億七千萬兩在那裡?”
“白名鶴,你敢殺人嗎?”興安冷笑着問道。
“不知道殺一個鹽商,能不能從鹽商的家裡挖出一千萬兩銀子?”白名鶴笑着反問了一句。
興安笑的極是爽朗,心中卻想着東廠交給白名鶴,果真沒有錯。
白名鶴在有必要的時候,絕對是一個狠人。
誰想,胡濙這時來了一句:“順便殺幾個鹽官,估計一家也能抄出幾百萬兩銀子。至少罪名?白名鶴你怎麼回答!”
“我只問一句,大明的百姓是不是都不吃鹽呀!”
“放心,本官告訴你的一年的鹽產量是有據可查的,而且本官手上也有許多證據。不說別人,就是高谷也要落下一個殺頭之罪。”胡濙的語氣很冷。
他不是要殺高谷,只是拿高谷作了一個比喻罷了。
高谷一黨,粘手最深的就是鹽務了。
白名鶴掃了一眼那十大商幫的代表:“怕了嗎?既然是怕了,那本官就給你們指三條路。一老實交待,欠下的吐出來。吐不出來,就打欠條。子子孫孫還清爲止,當然一事歸一事,鹽的事情你們不是主犯,只要老實交待。二就是與鹽有關的商號交出九成家產,退出商幫,我也不再追究。三就是,我不死你們死!”
白名鶴最後一句我不死你們死,僅這一句話,就足以讓人刮目相看了。
別說是這些商人,就是白崇喜都嚇的跪伏在地上,他們白家也粘有過鹽,但卻不是一手,多少也在鹽上一年能掙近三萬兩銀子。
興安、于謙、胡濙都沒有說話,安靜的看着白名鶴。
那怕他們明白,白名鶴這一億七千萬兩隻是嚇人的話。
就按一斤鹽計算,實際的成本加上運輸費用,一斤鹽要四十文左右。按四十文計算,第一大鹽商,會有差不多三十至五十文要交給官府,算是黑金了。
然後,鹽商的利潤會佔三十文左右。那麼一層層,一直到店鋪之後,近五次或者六次加價,就有了三百文這個價位。每一次加價,不止是商人加價了。其中淮南的鹽進了京城,進京師就要加一次,因爲鹽是專賣,這裡會有卡一筆,然後再由京城的商人接手。
商人接手之後,京師裡也開始分,內城、外城。再分到更低一層的商人手中,自然會有官員再來加來抽一層,然後到店鋪再有當街的或者是衙役,或者是錦衣衛再提一次,再加上店鋪的利潤,三百文的價就是這樣出來的。
于謙、胡濙、興安都想看一看,白名鶴如何動這個得意巨大的蛋糕,這牽扯到的可不是幾個人,而是整個大官的官場。
白名鶴難道沒有想過嗎。
“還有五成,就是五百萬擔。哼!”白名鶴回頭一看楊能:“於公,借你兵部的路子,軍方專營。一斤鹽,六十至一百文。我倒是看看,有沒有人想我死,有沒有人敢殺我。”
“借你。”于謙是什麼人物,經歷過土木堡之變,京師保衛戰,與清流、混流、太監死鬥過的人物,可於謙聽到白名鶴這話的時候心中的震驚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白名鶴絕對是一個優秀的人物,一招就擊中的要害位置。
白名鶴的生絲肯定是清流在管,加上養廉銀子。清流不會貪黷,反倒會盡心作事。
鹽務給了軍方,那麼軍方的鹽就有所保障,然後這其中也會給軍方一份利。更何況,眼下全大明的軍方那個不給白名鶴面子,廣東一夜之間,從最鬼的都司變成一省敢與全大明所有的都司加起來拼富的軍隊。
得罪白名鶴就是和銀子過不去。
最後一條,白名鶴的銀票交由了東廠管理,那就是等於掌握了太監的勢力。些許不服氣的,不用白名鶴動手就有人會清除掉。
眼下的大明太監羣體,未必是勤政,但絕對忠於大明皇帝。
接下來白名鶴對混流下手,他們能如何?只要清流不擋着,白名鶴敢調兵來一次全大明所有的混流貪官大抄家。
最重要的是,鹽價親民,百姓人人叫好,又放過了商人的死罪。混流如同孤立的小島,四周連一個可以求援的幫手都沒有。除了自上奏本請罪之外,就只有被抄家一條路了。
這時,興安作了一個更讓人震驚的動作。
一隻鐵指環、一方銅印、一把短刀、一隻小旗從興安的懷中拿出,放在白名鶴手中。這四樣東西于謙與胡濙也是頭一次見到。
這四樣有着不同尋常的意義。
鐵指環代表着東廠最高權力、銅印代表東廠戰鬥部隊、短刀代表東廠對內的密探、小旗代表着東廠的對外情報力量。
“叔老了,看好你。拿着,進了京城給萬歲磕頭,讓萬歲聽一聽你如何進忠。”
興安真的老了嗎?
不,事實上興安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作,因爲白名鶴霸佔了東廠的地盤,興安搬家之後就動了心思,而且大明皇帝也想借機成立一個新的秘密力量。這個力量很象後世的西廠,其任務只有一個,監視大明內部的親王、勳爵、官員。誰敢有異心,自然是殺之。
因爲有了足夠的銀子,這個皇位本身就來路不正的大明皇帝朱祁鈺,很在乎大明內部的聲音。就怕有人反對自己。
至於殺貪官這種小事,興安作有些屈才了。
白名鶴沒有猶豫,接過了四樣東西后開口說道:“我白家也有鹽的生意。我在京城的火柴坊,少說一年也有幾十萬兩銀子的利,這個火柴坊的份子我上交,當作我白家的罰款。因爲我是官身,自請罰俸十年,代父受過。我會寫下奏本,請萬歲聖裁!”
白名鶴的火柴坊有多少收益,興安比誰都清楚,白名鶴果真是忠心於萬歲的。
白崇喜已經是滿頭大汗了,他作夢也沒有想到,官場之上竟然如此可怕。自己的兒子眼下手上不知道握着多少人的性命,那火柴坊的利他看不到,可他卻懂。白名鶴放棄這個利,就代表已經下了殺心。
頭一次,白崇喜會因爲自己的兒子而感覺到害怕。
不是怕這件事情,而是怕自己的兒子。
十九歲,掌握着多少官員的生死大權,那柳家當初所說,自己的兒子就是事實上的兩省總督之時,他還有所懷疑。
此時,他絲毫也不懷疑了,在廣東自己的兒子當真就是掌權者。
于謙在白名鶴肩頭上拍了兩下,什麼也沒有說,這個動作已經是稱讚了。白名鶴經過那次與自己的談話,一夜之間成長了不少。白名鶴要改大明國策了,真的天縱其材。
而白名鶴,幾步走到自己父親面前跪下:“父親大人,先有國後有家,國事當重。家族的損失只是一家小事,可大明沒有一個好的風氣動搖的是國本。兒不孝,如來年獲准回家探親再聽任父親責罰。”
白崇喜能說什麼,只是將白名鶴趕緊給扶了起來。
有這樣一個兒子,他心中驕傲。
胡濙卻在此時小聲的對於謙說道:“於大人,白名鶴有才,但少一樣東西。”
“少了什麼?”于謙不太理解。
“於大人其實是知道的,眼下於大人就是這個非常重要的角色。白名鶴如同一匹千里馬,而於大人您就是可以拉住馬頭的繮繩。可以後呢?”
好一個以後,于謙知道胡濙的意思,自己比白名鶴大了三十多歲,白名鶴如果到了自己這個年齡上,那時白名鶴的權勢將無人能及。雖然經驗足,能力更強。但難免沒有錯誤,沒有衝動的時候。
胡濙貼的更近了:“好在,你與商輅有一個好學生。”
“胡老您的意思是?”
“就是這個意思,除了他沒有人能夠在關鍵的時候拉住白名鶴,而且論年齡他最合適。”胡濙沒有說人名,可於謙卻是非常的明白。
這個人,就是白名鶴的弟弟。白名鷺。
于謙點了點頭,看來對白名鷺的培養已經換一種思路了,白名鷺本身就是一個沉穩而冷靜的人,加上這一點特質的話,白名鷺還真的是一個優秀的剎車人選。
“大明真的會爭戰四海嗎?”于謙作爲兵部尚書,他非常清楚的是,一但這個計劃啓動那麼他就是首當其衝的人物,而且絕對沒有之一。甚至於,他會成爲大明最有實權的人物,能和自己比肩的絕對不會超過十人。
作爲大明臣子,爲大明開創萬世基業,于謙心中多少也有一份激動。
胡濙只說了一個字:“雪!”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