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安傳消息的手段自然是高明的,次日就有人上奏本彈劾白名鶴,而且人數不少。
可讓興安意外的是,楊寧這個白名鶴的死對頭,竟然用身家性命力保白名鶴,並且願與白名鶴同罪同責。同時力勸大明皇帝朱祁鈺恢復早朝,重新把精力投入到政務之中。
在無數的官員不斷的上書的情況下,一天之後,大明皇帝朱祁鈺終於同意早朝了。
白名鶴被扔在太廟,也不算是沒人管,只是被關在太廟側面的小屋,被要求早中晚各一次在大明列祖列宗面前靜思,而那一百板子在頭一天也沒有被打,因爲大明皇帝朱祁鈺已經親手在白名鶴身上打了幾下,所以興安沒有叫掌刑太監再動白名鶴。
早朝當天,百官在午門列班準備入朝。已經有許多天沒有早朝了,這一次必然是大朝。
興安天不亮就來到了白名鶴面前,把白名鶴從牀上叫人給拖到了太廟正殿的門前,白名鶴還有一些沒有睡醒,心說這早晨的靜思似乎有些太早了吧。
正迷糊着,卻聽到興安貼近自己的耳朵邊小聲說道:“白大人,回頭你要好好謝一謝雜家。今個雜家給你幫大忙了!”
白名鶴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覺背上火辣辣的疼了一下。
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腿上又是一下。
啊……,白名鶴慘叫一聲,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正要跳起來。卻被幾個太監死死的按在地上,舒良拿過那長尺在白名鶴身上飛快的又是十幾下,嘴裡還嘟囔着:“大人。您儘管安心,屬下手上有分寸,保證破衣見血不傷肉。”
興安拿了一隻木棍塞到白名鶴嘴裡,白名鶴只咬了一口,就又疼的慘叫了一聲。
太廟不封門,除正殿之外也沒有禁止過有身份的官員與宗室進入。這裡是祭祀大明曆代皇帝的地方,有些老臣子爲了紀念先皇也來到太廟靜思。個別身份極高的。比如胡濙、高谷這樣的幾朝老臣,還被允許在特定的日子可以入正殿。
興安監刑。舒良掌刑。
太廟就在承天門與午門之前,在這裡列班的百官最近的一人距離白名鶴的位置不超過兩百米,清晨白名鶴的慘叫聲可以說每個官員都聽到了。
“大人,白名鶴在受刑。”有個官員走到了楊寧身旁。
商輅、江淵、陳循等要員自然也有人把這個消息報上來。
商輅雙手緩緩的背在後面。緊緊的一握,在這個時候他也只能聽着,無能爲力。
倒是楊寧走到了陳循面前:“陳公,以您老之見。白名鶴那一句衝撞了萬歲?”陳循微微的搖了搖頭:“那一句都有可能。不過想來想去,應該是白名鶴那句,是傷心的父親還是大明的帝皇,這話有些無情了,但……”
陳循沒敢把但之後的話說出來,合理卻不合情。
“這件事情很麻煩。現在的白名鶴不是兩年前的白名鶴了。我等對他多少也有些依賴,他的作法上到百官,下至乞丐。受益者極多。但這一次白名鶴也有些自視過高,有些話不是眼下敢隨便開口的。聽聞白名鶴還說,要選天下良家之女充斥後宮,他這話已經是有大不敬之意了。”
楊寧講的已經很明顯了,你白名鶴不能把皇帝當種馬,爲生兒子而去努力房事吧。
難道這個兒子只是爲了大明的傳承嗎?
當然。還有一層意思就是,白名鶴在保護朱見深。因爲當今萬歲如果沒有兒子的話,那麼這個前太子的處境可就不妙了。
早朝終於開始了,百官站在太和殿內除了施禮之外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講話。
許多人都準備了奏本,可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第一個拿出來。
大門響動,白名鶴給讓人擡了進來,身上那純白的絲綢衣衫已經血跡斑斑,連嘴角都有血跡流下來,很顯然是因爲疼痛咬了嘴脣,或者是舌頭。
大明皇帝朱祁鈺站了起來:“今天你怎麼說?”
“萬歲非一人之父,乃天下人之父!”白名鶴還是咬緊了這一句話。
朱祁鈺死了兒子,自己唯一的兒子。而且是寄予了巨大希望的唯一的兒子,就這麼死掉了。作爲一個父親朱祁鈺在聽到陰謀這兩個字的時候,恨不得把這皇宮內所以和害死自己兒子有關係的人全部凌遲了。
天下人之父,好一句廢話。
“白名鶴,你說朕是天下之父,那孝經是怎麼講的,朕不要你背孝經只問你,朕現在想殺人,那麼你來選擇朕殺誰好。”朱祁鈺的話把滿朝文武雷得不輕,可又能如何,這個時候誰敢站出來勸呀。
就是那些瘋狂的御史們也不敢。
朱祁鈺眯着眼睛不經意的掃了一眼這太和殿內的太監們,心中突然有種非常寒冷的感覺。他意識到自己這句話不對,會讓真正陰謀者有所察覺,再多一些殺人滅口的事情那麼就算殺了許多人,可也不能給自己的兒子報仇了。
想到這裡,朱祁鈺幾步走下御臺,指着白名鶴問道:“白名鶴,朕給你三個選擇。第一,無視我大明威嚴,偷襲朕之家臣的外敵。第二,你一心想對付的安南。第三,讓大明受辱的瓦刺。你選一個吧!”
衆臣們都暗自鬆了一口氣。
在他們看來,大明皇帝這是要借對外戰爭而弱化大明眼下內部的爭鬥。以及讓百官把精力轉到對外作戰之中,而不是把心思放在大明皇帝死了兒子,大明沒有了繼承人這種很容易出亂子的事情上。
不能不說,這是一個高明的決定。
“打瓦刺,萬歲給臣八個月的準備時間!”白名鶴幾乎沒考慮就作出了選擇。
“哈,哈哈!”朱祁鈺乾笑着:“八個月,哼!”
冷哼一聲,朱祁鈺用力一甩手臂又走回到御案之後,用力一拍桌子:“白名鶴,朕只給你一個月的時間。”
“臣……”白名鶴一咬牙:“不敢領旨!”
“你要抗旨?”朱祁鈺的語氣變的冷了幾分。當下有幾個臣子出列,朱祁鈺卻暴喝一聲:“退回去!”這下當真沒有人敢出來再勸說了,一個月出兵很瘋狂,但不是沒有可能的。以大明現在京城的物資儲備,一個月出戰絕對是可行的。
大明皇帝靠在龍椅上,一隻手放在御案上,另一隻手卻在把玩着一隻小盒子。白名鶴一眼就看到那個盒子,又仔細的看了兩眼之後白名鶴可以非常的肯定,那是一個火柴盒,是當初大明皇帝嘲笑自己太小氣,而安排工匠製作的檀木鏤雕的盒子。
一個念頭在白名鶴的心中升起。
大明皇帝一直都很冷靜,他是在爲自己的兒子死去而悲傷,但卻沒有完全失去理智。
那麼,眼下大明皇帝最在意的是什麼呢?
白名鶴想到了興安在打自己的時候說過的話,說是幫了自己一個大忙。而舒良又打的自己全身上下都是血痕,可卻沒有真正傷到肉。倒是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受到了酷刑的樣子,那麼這也是作給人看的。
報仇,眼下大明皇帝最想的是報仇。
白名鶴反應過來之後,支撐着從木板上爬了起來,跪着磕了一個頭。
“萬歲,臣認真的考慮過了。臣懇請萬歲放寬時限,一個月內出兵會讓許多士兵憑白死去,這些都是隨時願意爲萬歲去犧牲,願意爲大明而死戰的忠心士兵。他們心中對萬歲的敬愛遠遠的超過了對自己的父親、兄長。”
白名鶴說完,擡頭看了一眼大明皇帝朱祁鈺,又特意看了一眼那盒火柴後一咬牙:“臣啓萬歲,臣依然不敢領旨。”
“好,很好!”朱祁鈺心中也很佩服白名鶴,不僅僅是膽量,更多的細心。
這盒火柴就是在告訴白名鶴,朕信任你。
有些話不能明說,朱祁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可以絕對信任的人了。這個陰謀所有的一切最大的受益者都是自己的兄長,可朱祁鈺深信唯一不可能作這種事情的,就是自己的兄長。
如果自己沒有秘密的見過自己的兄長,那麼接下來南宮可能會成了一個惡夢。
朱祁鈺說很好之後商輅站出來,他要保白名鶴,必須保。
朱祁鈺輕輕一擺手示意商輅不要說話,站了起來問白名鶴:“你讓朕很生氣,你自己選一種刑罰吧。”
“臣……”白名鶴心說,這難道真的是苦肉計嗎?
神仙呀,這次付出的有些大了。
想了想,白名鶴說道:“臣選一桶七蒸烈酒把臣在裡面泡一泡。只求萬歲您收回一月出兵的旨,臣再懇請推後出兵。”
滿身上下全是傷,大明這個時代不知道消毒,卻知道那烈酒接觸到傷口是火辣辣的疼呀。
這白名鶴倒真的是一條漢子呀。
當場擡來一桶烈酒,就在金殿之上酒香四溢。白名鶴整個人就給扔了進去,那種疼痛光是讓人看着就不寒而慄,許多年輕的文官給嚇的暈死了過去。
白名鶴咬着一塊白布,華麗的裝了一次暈倒,接下來自然把表演的時間換給了大明皇帝朱祁鈺。
佩服,真的很佩服,一個苦肉計白名鶴都能玩的這麼華麗呀。興安與舒良在大殿之外都不由的伸出大拇指,白名鶴這次估計是名利雙收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