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很快發現,這一關,着實是不好過。
對方人多勢衆也便罷了。
三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年紀輕輕就進入了脫胎境界,放到哪裡都是驕子般的人物,華瀾庭甚至已經初窺玄珠境的門徑,功底紮實,秘法和手段衆多,戰力與經驗俱足。
其他兩人雖遜於他,羅洗硯有一身攻守平衡、兼顧遠近、功效多樣的強悍法寶,薛稼依的來歷神秘,靈覺敏銳,在先前的戰鬥中展露出了術法多變、身法靈活、出手乾淨利落的特點,兩人都不是善茬。
三人初時各自爲戰,也確實在一開始斬殺了不少低階鬼修,但鬼修應該是受人控制,對同伴的死亡並不在乎,仍舊毫無懼意地奮勇向前。
這羣鬼修的修爲遠勝之前的炮灰鬼魂也還好說。
當後來三人轉爲掎角之勢時,不必再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圍攻,而且道門術法天然剋制鬼修,按說穩住局面,通過持續擊殺鬼修來逐步削弱對方是做得到的。
但陣法逐漸露出了猙獰面目,對他們的制約作用增強了。
一是鬼修們得到了陣法的加持,顯現出了比實際修爲要高的水準,這在低階鬼修身上體現的還不明顯,但對相當於還丹和溫養境鬼修的增幅不可無視,意味着需要耗費比平常更多的真氣元力才能達到同樣的打擊效果。
二是對三人的限制更加顯著了。
華瀾庭在剛纔和鬼魂車輪戰時就體會到了這一點。
比如他們的飛行能力受到影響,可以升空但高度受限,只能在低空盤旋滯留,且消耗加大,還要應付鬼魂中跳躍能力出衆和飛行類鬼魂的襲擾,無法靠此脫身。
比如華瀾庭獨自啓動空間傳送的能力失常,無力也無暇帶着羅薛兩人直接遁走。
更糟糕的是,三人的修爲在這一仗裡遭受了陣法更強的壓制,真氣運轉出現滯澀,以致華瀾庭現在想放出空天青煙玉里的龍蜥和陣靈都做不到了。
如此一來,令三人的戰力大打折扣。
雖說從單打獨鬥變爲合作抗敵後消滅了一多半的鬼修,但三人的元力也業已耗損過半,各有輕傷在身,並且鬼修十分狡猾,剩下的多是其中修爲較高的,聯手逼得三人迫不得已向山崖地帶退卻。
這盤硬菜的確不軟,很是硌牙。
爲首鬼修頗有大將之風,在後坐鎮指揮圍攻。
他們懼怕華瀾庭的五雷鳴光掌,對華瀾庭多是圍而不打,只在他想支援同伴時派強手上來纏戰,一旦華瀾庭有發掌的意思就後退散開,或者讓鬼魂前來送死,對他進行消耗。
對羅洗硯則是多番引誘,試圖引他出擊,從而進行切割,破壞三人的聯合之勢。
主要攻擊力放在了薛稼依這邊,不計代價對她狂攻猛打,爲的是儘快突破一點,旨在打開三人三角陣形的缺口。
華瀾庭三人不是剛出道的雛兒,對對方的意圖心知肚明,並沒有上當,一方面隱藏各自的後手大招不出,留着對付一直不露面的佈陣之人,另一方面通過移動不斷收縮和調整,保持陣型不亂。
羅洗硯以遠程攻擊法寶幫助薛稼依分擔壓力,華瀾庭長可及遠的金絲鐵線也時不時偷襲追打薛稼依的鬼修,有時依仗速度硬衝過去迫開對方圍攻的主力。
三人儘管對耗死磨光鬼修有信心,但爲了延緩己方元力儲備的下降勢頭,在一輪對戰過後,他們開始主動向懸崖一側移動,沿着蜿蜒的山勢邊打邊退。
這樣做的好處是右側懸崖一邊沒有了敵人,能夠減輕四面受敵的壓力,呼應起來更加輕鬆。
最後,三人尋找到一處高坡,索性不再後退,停下來據險而守。
這座小山峰的坡度較陡,坡上有兩個相隔一定距離錯落分佈的隆起山包,山包後面是一面高高翹起的山崖,如鷹嘴般探向深淵。
山坡陡峭,此地易守難攻,華瀾庭和羅洗硯各據一個山包後,向下的攻擊可以覆蓋左中右三面,而薛稼依則在最上方的山崖上坐守。
山包上有居高臨下的優勢,火力強大的華瀾庭和羅洗硯更容易消滅上攻的鬼修,而且兩人只需着重顧及正面和一側的敵人,山包之間的通道亦可勉強交叉覆蓋,即便有不少漏過去的鬼修,薛稼依一人也足以應付。
這種形勢下,就算萬一防守不住,由華瀾庭以五雷鳴光掌開路,三人也能從容繼續後撤。
佔了地利後果然不一樣,在缺少遮擋的坡地上仰攻的鬼修的傷亡加大,鬼修們暫時停止了進攻,華瀾庭三人沒有出擊,抓緊時間打坐回氣。
過了半晌,鬼修重新集結蠢蠢欲動,緩慢上行。
就在三人準備迎戰時,異變陡生!
情況並非發生在坡下,而是在華瀾庭和羅洗硯的身後。
毫無徵兆地,薛稼依所在的向外凸出的巨大山崖猝然間整塊碎裂坍塌,她驚呼一聲,也隨之跌落。
換作平時,飛起來就是,不會有危險,但現在被陣法之力壓制,薛稼依只在空中停頓了幾息,一口真氣提不上來,眼看要直落下去。
下面的溝谷深有百丈,脫胎境強者筆直掉下也難免受傷。
這幾息給了華瀾庭和羅洗硯反應的時間。
羅洗硯飛撲過去,而華瀾庭迅速甩出金絲鐵線,柔軟的絲線延展,像長了眼睛一樣找到了薛稼依的腰身纏了幾纏,止住了下墜之勢。
尋常鬼魂修爲低弱,只能靠着數量多來消耗三人,但凡鬼皆有所長,羣鬼之中,有地青土公鬼名元、地赤土公鬼名赤赫元、地黃土公鬼名克元、地白土公鬼名述本、地黑土公鬼名士民。
這五類鬼魂善鑽土挖地。
這羣鬼修之首是一名千年白骨鬼,名爲遠世,經驗老到,他在歇戰期間命令千名這五類地鬼土魂潛入山崖進行破壞,暗中鬆動岩石,最終形成了這般效果。
羅洗硯撲到斷崖邊,伸手去拉被金絲鐵線拽上來的薛稼依。
白骨鬼遠世早有計劃,千名鬼魂馬上破土而出,不顧前面被羅洗硯護體真氣震散的殘魂,接二連三貼上,把羅洗硯包裹的糉子一般,在他的身上撕扯啃咬。
羅洗硯法寶繁多,他左手取出一道強力驅鬼符,此符上書天皇正形,符於黃羅之上,長五寸,闊五寸,以硃砂書就,隨後指尖現一簇靈火,將符紙燒作飛灰,仰頭吞下。
符灰入腹,他的精氣神爲之一變,衆鬼魂如同凡人見了鬼一樣,離得近的扭曲消融,其他的不再敢附身,紛紛驚恐地轉身逃離。
他正要提起薛稼依,鬼修的第二波攻擊到了。
白骨鬼遠世親率人手圍住華瀾庭,他的兩名副手五百年白骨鬼音世和忠騖帶着剩餘的鬼修殺到了羅洗硯近前。
此二鬼有溫養境中期的修爲,其餘十幾名鬼修也不弱。
羅洗硯雖修爲受到陣法壓制,元力損耗頗大,本來倒也不懼,不料腳下岩土再次塌陷,他踏空落下。
華瀾庭在激鬥中瞥見,瞬即發動了寸步千里,強行從圍攻鬼修的縫隙中間閃出,連續幾記五雷鳴光掌轟了出來,十幾名鬼修被擊中消散,音世和忠騖逃得快,也被雷光掃中,身影變得黯淡虛幻。
華瀾庭一收金絲鐵線,卻拉了個空。
空中,羅洗硯攬着薛稼依冉冉升起,腳下是被華瀾庭在比武中打飛了扇面只餘扇骨的芭蕉扇,原來這還是一件飛行法器。
華瀾庭剛鬆一口氣,羅洗硯也懸空微笑扮酷,不想樂極生悲,陣法壓制之力突然之間又再增強,芭蕉扇失控,羅洗硯一栽歪,這次大頭朝下就要墜落,慌得華瀾庭連忙用金絲鐵線捲住兩人放到了崖邊。
立足未穩之時,遠世領衆鬼追了過來。
三人接連遇險,心裡有氣,又見陣法在變強,顧不得保存實力,各出重手,將鬼修盡數殲滅。
羣鬼被屠戮殆盡,但三人在連番苦鬥激戰之後已經疲憊不堪,體內元力不及全盛時的三成。
沒等三人覓地調息,四下裡忽然傳出聲音:
“倒是叫老夫吃驚,居然耗光了本座千辛萬苦收集豢養的鬼差,不過也就到此爲止了,開胃小菜和硌牙硬菜之後,迎接最後的饕餮盛宴吧,只是,享用者不是你們!”
隨着話音,華瀾庭三人只覺四周壓力鋪天蓋地而來,不斷向內收縮擠壓。
除了肉身上的壓迫感之外,更多是精神上的痛感,特別是丹田與腦域兩處猶如萬針攢刺,讓人眼冒金星、痛不欲生。
三人不由坐倒,拼盡餘力運功抗衡這股威壓。
華瀾庭的眼前一陣陣發黑,一邊召喚龍蜥與陣靈,一面強自以胸口空天青煙玉內的儲存力保雷丹緩慢運轉和腦域不失清明。
下一刻,他模糊的意識感覺身邊的薛稼依和羅洗硯先後一頭栽倒,俯臥在地,心頭失神微微一沉的時候,那股極強的擠壓之力猛然間倒轉,換作驟然向外的拉扯之力。
猝不及防,一壓一吸之際,華瀾庭頭疼欲裂,下一瞬痛感全部消失,進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等回過神兒來,四周似乎天旋地轉,自己不知所終,冥冥中卻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似近實遠的地方垂首倒伏。
拼命想睜開沉重的眼皮,憑着殘存的靈覺,他產生了一種感覺,自己,這是,元神離了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