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華麗的造作與樸實的素顏相比,我更側重喜歡於後者。老石用打火機點“五帝明咒”這檔子事,我也只是當時感到滑稽,笑過之後卻覺得稀疏平常。我對石老漢的那份膜拜,狂增不減,“粉絲值”依舊呈直線上升趨勢。
老石手裡的洛陽鏟還在繼續工作,而我則手持一柄桃木劍像個武士一樣雄赳赳氣昂昂地巡視着墳冢四周。我時刻提醒自己:你當下的首要任務是確保四支“探陰香”的正常燃燒。香毀。人亡!
“哐”,老石挖至不足三尺深的時候,手裡的洛陽鏟忽然發出一聲脆響,似乎是觸及到了什麼硬物。
“司令,多留點心,要出屍了!”老石的神情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四周沉默已久的草木不再沉默,它們在幽風的鼓動下發出“嗖嗖”的悽鳴聲。地上的樹葉一波又一波的接踵而至,吹打在我和老石的面門。直覺告訴我,“要出屍”即是要出事了。
“司令,看好‘探陰香’,絕不能讓它出現絲毫的差池!”老石滿臉驚慌地再三向我叮囑道。
“嗯,我頂得住,你儘管放心!”我雙手緊緊握着那柄桃木劍,瞪大眼珠子密切關注着四周及墳內的動向,時刻準備戰鬥。
老石點了點頭趴在地上繼續幹活,他用洛陽剷鑿土的動作明顯要比之前謹慎了不少。此時此刻,我的心裡別提有多糾結了。若要往老石的洛陽剷下看吧,怕自己看到太過血腥驚悚的畫面,衝破了自己眼睛的承載底線。要不看吧,一方面我的好奇心太強,頂不住誘惑。另一方面又怕老石被墳裡的東西突然一把拽進墓中,恐怕連跟我打聲招呼的機會也沒有。鬱悶!糾結中。
人他媽就是這麼賤,明知道有些事不可爲,卻偏偏要去嘗試一番。幾經心裡鬥爭,我還是偷偷將目光落在了老石的洛陽剷下。見鬼,一隻死人的胳膊已經裸的袒露在了我的視野之中。駱駝生驢子,真他媽怪種。拉姆大嬸的屍身已經埋在土中足足一年多了,居然沒有出現一絲腐爛敗壞的現象。按照正常邏輯來說,死人埋在土中不肖半年的光景便會腐爛揮發的只剩下一堆白骨。可眼下這具女屍居然長時間不腐不敗,且保存的如此完好,實在讓人歎爲觀止。女屍的手臂上戴着一隻翠玉手鐲依然光澤鮮亮,猶如剛從琉璃街買回來的無二。照此看來,之前洛陽剷鑿土時碰到的那個硬物無疑就是這翠玉手鐲了。看到這些有悖於自然常規的現象,我眼睛的壓力別提有多大了。我渾身“咯噔”一顫,全身的汗毛孔瞬間放大了n+1倍。悔的蛋疼,真恨不得摳掉自己這雙眼珠子。
預警。今晚。或許。詐屍。
壓力算神馬呀,我要是轉移視線不再窺視那女屍,他哥的就不信自己蛋定不下來。我俯身從老石腰裡抽出他的旱菸槍,滿滿裝了一鍋子菸絲。老石被我的舉動着實嚇了一跳,僵在地上擡起頭直勾勾地盯着我。(後來老石告訴我,他當時還以爲我被野魂侵身了呢。要真那樣,他也不等我動手伏擊,自個兒掄起洛陽鏟朝自己脖子一鏟子下去痛痛快快的總結了算罷。)
“石叔,借個火。”我高頻顫抖着手裡的煙槍,強裝鎮定地說。
“火哦女屍借火啊,有有有!”老石吱吱唔唔答得幾乎是驢頭不對馬嘴。顯然,他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
我接過老石手裡的打火機,“吧嗒”一聲點着了菸斗中的菸絲。哥抽的哪裡是“雲南金絲王”啊,分明是在抽憂鬱呀。我只恨自己太過無能,膽小怕事,要是我稍微爭點氣,也不至於讓一個百歲老人提着腦袋擔驚受怕的孤軍奮戰。而我一個身強體健的棒小夥,卻只能攬個“觀香”的雜碎活。想着想着,“當”的一聲打火機掉在了地上,我也全然不去理會。那一刻,我竟有些自卑了。
“小老弟,能給叔也來兩口嗎?”老石望着我拼命狠抽、大肆揮霍的狼狽樣兒,竟也來了癮。
我將煙槍遞到老石手裡,只覺得自己陣陣眩暈。沒想到這老旱菸竟這麼有力道,才幾口入喉我就已經暈的沒球形了。不過,暈是暈,壓在我心底深處的那股子猛男勁卻似乎是被這幾口“雲南金絲王”給挖掘了出來。
“石叔,您一邊兒歇着去,我來!”說話間,我已經俯身奪過了老石手裡的洛陽鏟。
老石以爲自己壓力太大的緣故,一時竟產生了幻覺。他觸電一般猛然擡起頭疑惑的望着我,試探性地問道:“你你剛纔說什麼?”
“我說您一邊涼快着去,我來挖女屍!”我特意將嗓音提高了好幾個分貝,誇張地大喊。
“你來幹?這怎麼行呢?不絕對不行!”老石說着就要奪回我手裡的洛陽鏟。
爲了不讓老石拿到鏟子,我身子一晃順勢將它甩向身後。老石果然撲了空。“您小瞧我的能耐?”
“不不不,只是你您現在可是‘天機門’的尊主,天下玄門的萬一要是”老石一臉的爲難,不知該怎麼向我解釋埋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苦衷。
“尊主?狗屁尊主!要是今天連這事都擺不平,我做人都成問題了,還談什麼天下玄門啊!”我的性格比較叛逆,打小就不喜歡別人把我像小貓小狗一樣捧在手心裡。所以,老石對我的特殊照顧,恰恰成了我非得表現自己能力的主動力。
“可”不等老傢伙再開口推辭,我已經提起他的領子將他拖到一邊兒涼快去了。
我瞪大眼珠子極叛逆地盯着裸露在封土外部的女屍胳膊,目光刻意在那上面停留了十幾秒鐘。與其說這種做法是叛逆,倒不如直接歸於變態來得確切。不過也沒轍,爲了突擊性強化自己眼睛和心理對恐懼的承載能力,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瞪也瞪了,瞅也瞅了,既然人家躺在裡面的大嬸沒有介意,那咱還等什麼呢?動手!
隨着一鏟接連一鏟的封土揚起,落地,女屍的整個身體已經逐漸裸露在外部。先是胳膊,緊接着是肩部以下的上半身,隨後又是腰,雙膝,雙足一一精彩亮相。妹的,我當時心理承受的壓力誰若能想象其萬一,我都會被感動的痛哭流涕。一年多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啊。眼下這女屍的身體、衣物居然都完好無損,宛若在世。尤其是她雙手、雙足上那五六公分長的指甲,媽的,別提有多膈應人了。至於女屍的面貌,我遲遲沒敢取土,生怕它正睜大眼珠子盯着我看呢。
“蔭屍!”一旁涼快夠了的老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人嚇人,嚇死人。他這一聲驚叫,差點讓我沒忍住掄起洛陽鏟給他一鏟子。
“什麼蔭屍啊?”我仰起頭驚疑地問。
“蔭屍又稱養屍,屍體久葬不化,有的落葬後一二十年也不見得化掉,更有的甚至百年不化,還有的表皮完好骨骸已化,有的棺內入水屍體浮在水上,腐而不化。蔭屍有兩種,一爲乾屍,二爲溼屍,乾屍爲恨性八煞,溼屍爲惡性八煞。眼下的蔭屍環境乾燥無水,顯然爲乾屍。”老石捋捋八字鬍,適才還被嚇得面如蠟黃,如今儼然已成爲一個滿腹學問的老教授了。
“百年不化!怎麼會這樣呢?”我擦了吧汗,胸腔中的那團肉早已不爭氣地“騰騰”亂蹦起來。
“蔭屍的成因一般有四種,也是依循地理、藥物、溫度、空氣這四大先天條件來決定的。首先就地理成因而言,有些缺德的風水師或是個別騙吃騙喝的茅山術士,他們不知道空氣隔絕與形成蔭屍的關連,以不實誆騙喪家,將陰宅選在較高的山上,因風水地理緣故,過度深掘墓穴爲截住龍脈,豈不知他們是在養屍;其二便是藥物成因,這樣的蔭屍又叫作人爲蔭屍。醃肉你應該是吃過的吧?藥物蔭屍的成因與醃肉的製法基本相似,主要是經過藥物(如防腐劑)特殊處理後再進行妥善保存即可;其三是溫度成因,比如說有些人死於冰天雪地,只要屍體不解凍,千萬年也不會出現絲毫的現象。聽說美國有不少患了絕症的巨豪,他們吩咐醫生把自己的屍體冷凍,等到醫學發明了這項絕症的治療藥,才把屍體解凍進行治療;其四是空氣成因,只要屍體被放置在與空氣隔絕的真空環境中,也可日久不化,而且效果絕佳。”談到墓葬玄學,這可是老石的看家本事。一時間老東西說得滔滔不絕、口水亂噴。
“那麼那麼這東西不會突然睜開眼睛、或是站起身子來咬人吧?”老石說得神乎其神,無意間已經觸及到了我的中樞神經。我驚慌地瞅瞅女屍,幸好還躺在裡面。要不在,嗚嗚,叫我上哪給小扎西找媽去啊?
老石似乎也很忌諱躺在地上、黃土掩面的女屍,他皺了皺眉,很無奈地說:“這個嘛很難說。”
老石嘴裡的“很難說”其實已經是在暗示我,這東西搞不好真就會詐屍出來咬人。媽媽咪呀,這可咋整?小達珍沒她的司令哥哥是不行的,這個地球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