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感覺並不是真氣亂竄、法力狂涌等超自然現象。
很真實。
就像是你拉完屎後的那一瞬間,從裡到外的通暢。
李達就一直呆在這個狀態中。
這個呆字,很形象。
他現在明白了,許老三叫自己摸的,其實不是他的身材多好,而是他的皮膚、肌肉的收縮鬆弛。
這點道理通透了,
就全部通透了。
腦袋輕飄飄的,彷彿不存在。
並不是真的不存在。
而是這種重力嫁接到了肩和脊椎上,接下來是胯骨、然後是腿,最後是腳。
原本該由脖子支撐的重力,被其它部位頂替了。
雖然腦袋就三四斤,一小號西瓜,但這西瓜從脖子上搬下來,氣血一下子通暢了,原本脖子上的皮肉徹底鬆弛。
輕鬆,
老輕鬆了!
就像是上游的攔路石被扒開,水流‘嘩嘩’而下。
甚至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動。
他有些明白癸刀兒死前說的那四個字,‘虛靈頂勁’的意思了。
他的記憶中,回想起了當初許老三耕田的場面。
一蹲、一起、一伏。
就像是騎馬,
膝蓋沒了,
大腿一緊,
小腿一緊,
腳掌一緊。
與膝蓋對應的脊椎骨鬆開了。
‘明白了,徹底明白了,許老三的蟲子理論,我脖子皮膚肌肉放鬆,從上到下的鬆弛感覺,就是鑽進地裡裝死,然後我再通過膝蓋鑽出來,將膝蓋和脊椎承受的壓力,分擔給了大腿、小腿、腳掌,這叫土裡生機一起,膝蓋‘活了’。’
李達趕了十多天路,累倒是累,但踝關節卻不酸,就算是趟危橋的時候,他也並沒有擔心的感覺,身子很穩。
不想的時候不奇怪,現在想來,這種感覺,怕是早就融到骨子裡了。
所以——
拳術修煉初成,耐力屬性+1
“你果然是同道中人,”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李達一驚,本來胡思亂想的心思一下子收了回來,‘拉屎’的感覺瞬間消失。
一丈外,提着茶壺的馬褂男笑眯眯的看着這一幕。
廟門口,斗笠男靜靜的站着,像個活死鬼。
二人的距離,保持三丈以上。
很顯然,不是一路人。
但走路都跟鬼一樣,沒有半點動靜。
這就讓李達有些蛋疼了。
“你師父是誰?”斗笠男直接問。
“我沒師父,”李達回答的很乾脆。
“這是大架子,你沒師父,就是壞了規矩。”
李達面色微微一變,這帶斗笠的小哥,脾氣有點衝啊,武行人都這樣?
“哈哈哈,別誤會,小兄弟,”馬褂男走上前,拍了拍李達肩膀,突然捏了下肩胛骨上的肌肉。
李達身子一緊,後知後覺的往後退了一步,滿臉戒備。
痛倒是不痛,只是突然被陌生男人捏一把,認誰都要緊張。
“真沒打法上身啊,”這下子,就連馬褂男都驚訝了。
練功不練拳,是個師父都不會把人放出門的。
“你試探我!”李達怒道。
好吧,他其實並沒多大火氣,不爽倒是有一點,你知
我深淺,我卻不知你長短。
但這時不表示態度,萬一對方下一次不摸肩,改摸胸了怎麼辦。
下流!
“兄弟別生氣,武行的規矩,出門在外不自報師門的,要麼是家門不幸,出了白眼狼,要麼就是撈偏門的,老哥給你賠個不是。”
“原來是這樣,”李達見好就收,不管對方高手還是低手,揍自己應該是不用一隻手的,人,多少還是要有點b數。
“練功不練拳,兄弟這架子是誰傳的?”馬褂男詫異道。
“這個,老哥,你之前說的王爺老爺的,是個什麼意思,”李達裝作好奇。
想知道我怎麼煉的,很簡單,拿情報來換啊。
馬褂男笑呵呵的灌了口茶,道:“倒也不是什麼隱蔽的事兒,你既然練出架子,也不算外人,武行的大拳系,傳你功的沒跟你講過嗎?”
李達搖頭,皮卡丘應該沒跟許老三講過,不然許老三會告訴自己的。
“簡單來說,有功夫上身的拳術,我們管它叫拳種,種就是種子,種子嘛,長在身上能生根發芽,不過就像南方稻和北方稻長勢都不一樣,更何況我們一身所習技業。”
“拳理、套路、器械不同,造成了門戶之見,各地域不同,差別就越來越大,比如南方站樁,北方擺架,北方用長兵,南方就用短兵,最重要的,說到底的,也還是拳理……”
馬褂男已經儘可能說的簡單,但李達聽的還是似懂非懂,不過大意是明白了。
按照武俠小說的說法,這江湖中有很多門派,其中以七大門派爲尊,七大門派便是七大拳系,比如東南沿海,便是大福寺一系,號稱南佛,而河南河北,就是北禪院,也就是北佛。
並不是以山頭,而是以地域劃分,不過各地也有零零碎碎的小拳種;大拳系中的不同拳種,相互間打出腦漿子的事也有。
具體怎麼玩,那都是拳門規矩,往深裡說,三天三夜都說不完,馬褂男也只是淺嘗輒止。
“兄弟,該你了。”
小兄弟和兄弟,只一字之差,那就是外行內行,一層輩分的差距。
李達想了想,把許老三換成自己,雷劈也一筆帶過,總而言之,自己救了個牛逼人物,牛逼人物走前,傳了自己一個架子。
馬褂男心中一動,“你練這架子練了多久?”
李達一愣,問題的關鍵,不是這牛逼人物是誰嗎,想了想,“一個月吧。”
確切來說,前前後後也就是二十天。
“拜我爲師,我傳你真本事,”斗笠男突然開了口。
媽蛋,還以爲你睡着了,原來在偷聽呢這貨。
“不好吧,朋友,武行的規矩,這苗子我先發現的,”馬褂男摸着茶壺,笑面虎似的。
“北方人傳南方人拳術,笑話。”
“邊軍出身的身手,在浙江學了幾年手藝,就真當自己是南人了?”
兩人言語交鋒,隱有銳氣。
我去,這不是標準的高人爭收徒弟的戲碼嘛,小說裡用爛的套路,原來我真是天才。
那麼問題來了,我是天才,你們是高人嗎?
李達突然發現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這二人坐的位置,離自己都不遠,但二人相隔的距離,至少三丈。
“兩位,呃,前輩,你們精通什麼手藝?”
“五戰拳,十字戰。”
“鶴拳,飛鶴流,得了護手勾的器械,”斗笠男摸了摸布套,冷聲道。
李達愣了下,根據他剛學到的知識,五戰拳和鶴拳都是拳種,而十子戰和飛鶴流屬於拳種中的拳術,也就是打架手段。
傳拳不傳功,這二人,都是沒功夫的?
李達沉默,馬褂男反倒是起了興趣,跟斗笠男交流,“兄弟也是去南邊開武館的?”
“小拳種入大拳系,難,”斗笠男閉眼道。
“想跟老師傅學勁,得先漲了拳種的臉面,尤其是我們這種帶藝拜師的,”馬褂男感同身受。
“何拳師,敗的冤枉。”
“老何算是我們這一批中有本事的,打出了名聲,破了當地的地煞拳、岔槍手、陰陽十八手,傷了本地人臉面,在蘇州齊門外,被十幾個打行青皮打廢掉,可惜了。”
等等,
李達眨了眨眼,
被十幾個青皮,
打廢掉,
趙拳師?
李達一直以爲,拳術在這裡是牛逼的,畢竟皮卡丘可是能抗雷的。
但現在你跟我講,十幾個混混,就能砍廢一個‘武林高手’。
這是不是,
有點,
搞笑了?
而根據這兩人的語氣,何拳師,還算是比較牛的角色,你們這是在逗我嗎?
太極大師被暴捶,讓李達的武俠夢破滅了。
然後某著名趙拳師又被暴捶,李達的小心肝,
哇涼哇涼的。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說好的皮卡丘呢!
他好不容易對拳術產生的一絲期待,又涼了。
難道真像戚繼光的說法——
‘奈今所學所習,通是一個虛套,其臨陣的真法真令真營真藝,原無一字相合……如此就操一千年,便有何用?’
皮卡丘能抗雷,
難道不是因爲拳術,
而是因爲,
皮卡丘通電?
李達的心情一下子就消沉下來,就連旁邊的二人都看了出來。
怎麼回事?
怕了?
有天賦,
沒膽氣,
可是練不出拳的。
一時的沉默,竟使得雙方相互嫌棄起來。
拳種,
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一夜無話,只有廟裡無頭的神像在黑暗的籠罩下,似有幽光傳來。
一大早,李達便坐到了王湯圓的攤位上。
芝麻餡兒的,
他有點上癮了。
“湯圓哥,照舊。”
王湯圓笑呵呵的應了。
李達左右望去,大清早的,廟市沒幾個人。
只有賣湯圓的攤鋪,五張桌面,坐的滿滿當當。
呵,生意真好。
李達看了看天色,初日破曉,
又看了看周圍食客,陰氣森森。
李達的表情漸漸僵硬了。
大白天的,
怎麼這些東西都出來了!
“店家,來碗甜的,”老神棍毫不見外的坐在李達對面,熱情的道:“回頭老道給你算上一卦,不收錢的。”
潛意思是,即然免費給你算卦,這湯圓,你也不該收我錢了吧。
“好嘞,謝謝您了,”王湯圓對誰都那麼熱情。
“咦,小哥兒,又見面了。”
李達盯了對方半晌,直盯的對方不自在,才道:“我覺的你該給自己算一卦。”
“啥?”
“我看你腦門發黑,眉間流紅血,似是中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