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聖真君因失血過多眼神有些模糊,但依舊可以看出眼前‘護神道人’的不一樣來。
微弱的燭光下,他的皮膚是淡銀的流質,五官幾近透明,眼中透着漆黑的神火,像是一種邪神氣質,卻比邪神要更詭異。
“要想引師兄上鉤可真不容易,也幸好師傅的千年大計是師兄你一生的執念,這讓你失去了最重要的警惕心,龍氣的壓制、封神榜的封印,讓你的實力至少封印了六成,你又天生大度,當初師傅傳給你的幾件正一神器都給留給我們那個師侄兒,所以落個如今這個下場也就不奇怪了。”
崇聖真君盯着對方一會兒,緩緩開了口:
“登基大典的刺殺案,你纔是幕後黑手。”
“師門有你的眼線。”
“那七個妖魔成精的和尚是你扶持的。”
“你到底意欲何爲?!”
護神道人走到牢門前,像水流一樣穿入監牢,貼滿各種降魔符篆的鐵柵欄沒有起到半點作用,他走到崇聖面前,看着被傳入肩胛骨的大血洞,露出玩味的笑容。
“師兄,看看如今你狼狽的姿態,三十多年前我就跟你說過,不要相信坐在龍椅上的那位,你本可以是正一之主,也可以是堪比陽神的‘神王’,可是你偏偏要做階下囚,何必呢?”
“當初你我在恩師面前發過誓,此生此世,效忠陛下,輔佐朝廷,共行道業!”
護身道人冰冷無情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懷念,低沉的笑道:
“我可從沒背叛過朝廷,事實上,三個皇帝,對我都是十足的信任,我也不負所托,盡其所欲。”
“鄭淵國想要長生,我就讓他與龍脈合一,任朝代更迭,自身不滅。”
“鄭康城想要改革天下,再現太平盛世,我便將龍司之秘告訴他,讓他暗中彌補龍脈,免的百年之後,再現王朝興衰舊事。”
“鄭宏吉想要替父報仇,鎮壓正一道,那我以七神僧輔佐他,讓他借佛滅道。”
“你看看,他們都喜歡我,都把大事交託給我,怎麼可以說我就背叛了朝廷?”
崇聖真君臉色越來越沉,他知道對方的瘋狂,但沒想到會瘋狂到這個地步,連續將三個皇帝引入龍脈,誘惑他們打開潘多拉魔盒,可以說如今這一切,全是他造成的。
“果然如此,太子沒死,還在東南經營勢力,同時太上皇這些年閉關不問世事,明是修道,暗中則是吸收龍脈,加速王朝氣運,你打着鄭宏吉的招牌,馴化妖魔爲己用,讓其與道門互相廝殺,污染神源,讓六大神部不得運轉,削弱朝廷力量,縱容鄭宏吉屠戮功臣,破壞‘道術普世’的大局。”
“你的根本目的,是想在魔神降臨之後,控制蠻荒的那尊怪物嗎?”
護神道人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還是師兄瞭解我,誰也沒想到,當初我們放逐出蠻荒的那一半陽神,居然會成長爲那麼強大的存在,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不過師兄你還是小巧我了。”
隨着話語,水銀流轉的皮膚表面上,一道道肉芽、觸手、翅膀、尾巴、牙齒、骨角、怪足鑽出來,密密麻麻,成千上萬,各不相同。
更恐怖的是,這些每一個部位上,都散發着一股不同的魔神之氣,這些氣息充斥在一起,讓崇聖道君恍惚間看到了現實之外,那尊無比龐大、無比黑暗的存在!
他澀聲道:“你真是瘋了,你居然試圖與那尊怪物合一!”
“沒錯,所以還請師兄告訴我,當初師傅耗盡心血封印的另外半尊陽神,到底藏在哪裡。”
崇聖真君怔怔的盯着他,忽然瞳孔睜大,同時臉繃成紫紅色,然後嘴角血水流出。
他竟然咬舌自盡了!
“想死,哪那麼容易!”
護神道人歇斯底里的一聲怪叫,那無數怪物部位同時化作各種各樣的魔神之氣,插入崇聖真君的屍體中,同時整個人如同水銀一般鑽入對方的嘴中,嘴角硬生生被擠壓的裂開。
過了片刻,屍體忽然動了,‘崇聖真君’嘴巴吐出把半截舌頭,剩下的半截則在嘴裡蠕動成新的一條。
新的‘崇聖道君’一邊古怪的扭動着姿態,一邊自言自語。
“師兄不愧是師兄,居然留了一手,這段記憶竟然被你摘除了,有意思,有意思,不過師兄你居然還留了一些殘存勢力,這一段記憶同樣被封印,這是專門爲了對付我嘛……”
津門,大渡口——
李達和老神棍從一條糧船上走下來,李達饒有興趣的看着四通八達的水道,還有水道兩側密密麻麻的貨船、糧船、碼頭、船伕。
“像不像我們在杭州的時候。”
老神棍點頭道:“津門是北方水運總樞,論起地勢來比起杭州還重要,能在這裡開行,背後關係一定極深。”
“而且高手不少。”
李達掃了一圈,就在他們所在的這座碼頭,至少有四個拳師在警惕的打量着往來客人,津門至少上百座碼頭,這麼一算的話實在恐怖。
“民間七大拳系,除了大福寺和峨眉拳系在南方,其它五大拳系都可以說是北拳流派,而這裡又是流金走銀之地,絕對少不了武行大拳師坐鎮,而且楊家在這裡關係極深,這也是我不直接率兵捉拿的原因。”
東廠可以說是朝廷最兇名昭著的部門,除了少數幾個地方,整個天下橫行霸道;而恰好,這裡就是那少數的幾個地方之一。
東廠惡棍也曾在這裡調查過,但第二天就被人套麻袋丟江裡了,所以東廠在這裡的眼線幾乎爲零。
也正是因此,李達才微服私訪,跟老神棍一個貴公子姿態,一個老管家打扮,從糧船中下來。
也就是這一會兒功夫,碼頭上湊來了一夥兒車伕、店家。
“公子,住店嗎?”
“客官,我們店裡有最好的酒水。”
“公子想玩些什麼?”
李達目光掃了一圈,落在一個被擠在人羣外,身穿破舊衣服的小姑娘,丟了個銀角子過去。
“就你帶路吧。”
小姑娘沒想到會有這種好事,下意識的接住銀錢,髒兮兮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其它人見此,豔羨的笑罵了幾句,也就一鬨而散。
“大哥哥想去哪兒,吃飯、住店、喝酒、還是做生意?”
“沒事,我隨便逛逛,”李達目光看向對方腰間的小牌子,“漕幫的啊。”
“恩,我爹給人開船,我就在碼頭上攬一些活兒,沒加入幫派是沒資格做這事的,”小姑娘一挺小胸脯,驕傲的道:“公子在這裡若是碰上什麼麻煩,報我三丫的名字就成。”
老神棍樂了,“那老奴替公子多謝你了。”
“客氣客氣。”
“方便的話,說一說你們漕幫的事,我還挺感興趣的,”李達頭也不回的道。
三丫似乎是個挺愛說話的姑娘,一路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說他們碼頭舵爺怎麼貪婪,幫派拳師怎麼傲氣,還有一些放船捕魚的瑣事。
聽了半天,李達也聽出了點情報,三丫所在的碼頭屬於一個‘田字六肘’的中等拳系,有十個拳師,受到福安海商會僱傭,而這個商會又是某個大拳系的產業,據說背後有工部某位官員的影子。
當然,三丫的介紹多是耳聽嘴傳,能有多少可信程度就只有天知道了。
“你們這兒,就沒有什麼特別好玩的地方?”
逛了大半天,順便在路邊攤子吃了頓簡餐,然後給三丫買了個烤大魷魚,李達才若有所思的道。
這裡的確危險,他逛了七條街道,有兩條感受到了強大的氣血氣勢,很可能是大拳師。
至少在確認楊家,乃至楊化坤的所在前,不宜大動干戈。
“好玩的地方,”三丫摸了摸嘴上油水,想了想,眼睛突然亮起,“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