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達在吃御姐兒家的豆腐,淮安平橋豆腐,請的是淮揚菜的老師傅,滑而不膩,清素入肺,香味全都濃縮在濃稠的湯裡,喝一口,香味從嘴裡爆出,整個人都暖洋洋的,尤其是在這陰冷暴雨的時節,尤其滋養人。
外面死了很多人,死的要比揚州多的多,屍體鋪成一條線準能繞淮安府一圈。
陽司是打出真火來了,前幾天有與元緒老龜惡鬥一場,炸了四處河道,老龜龜殼都被扒下來了。
李達一直認爲邪教分子是做不成事的,不是看不起他們,確切的說,是先進生產力淘汰落後生產力,正一道能大規模製造鎮魔校尉和捉妖長吏,任何教派都輸定了。
水災也就難得來上這麼一次,這一次玩完了,下一次還能指望誰。
李達美滋滋的喝着湯,盤算着這一次到底賺了多少好處,直到項獄一巴掌拍到後腦勺,冷冷道:“傻笑個什麼,陪我去祭和河神。”
李達摸了摸腦袋,齜牙咧嘴,自打關係親近後,御姐的S氣質暴露無疑,能動手的,絕不唧唧歪歪。
水神神廟在沿河的地方纔有,一般在提防、渡口附近。
淮神神廟很大,從中軸線上的山門開始,御碑亭、前殿、中大殿、禹王閣;兩側的東西掖門、拴馬亭、東西更衣殿、東西配殿及香客房,東西跨院的河臺、道臺衙署;比起漕運總督府還要大上一圈,而且就與總督衙門隔着一條街,也不知道漕運總督天天看着膈不膈應。
這座廟是有神性的,李達可以看出來,這些樓臺壇廟上,都有淡淡的光芒隱現,畢竟也是四瀆之一,從漢代五嶽四瀆制度後,正式進入國家祀典的老牌神祗,就算沒有香火,歷朝歷代的供奉都少不了。
但苦逼就苦逼在於,水災爆發,神祗根基直接炸沒了,要想再度凝成形,還不知要等到何年馬月。
祭祀除了他們這一夥兒外,還有總督衙門的人、漕軍官兵,甚至還有陽司的官員。
封神必拜,這也是陽司的規矩,畢竟關係搞好了,出任務的時候說不定還能搭把手呢。
李達很不樂意去拜,在門口磨磨蹭蹭的就是不進去,他可是揚州龍王,跟廟裡的那位頂多平級,拜對方總感覺有些跌份兒。
他就站在門口,跟御姐手下的一位拳師吹牛打屁,反正這些天大家都知道他和項龍頭的關係,熟的不能再熟了。
李達透過窗戶,看到御姐正跟那位總督在聊天,便戳了戳對方,小聲道:“御姐跟那位啥關係,難道是認的乾女兒?”
拳師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瞎說什麼呢,龍頭是總督大人的侄女,其母是總督之妹。”
“原來如此,我看御姐也不像是賣身求榮的女人,她這惡劣性格,跟人做小三也沒人要啊。”
李達忽然感受到背後傳來一股殺氣,與他在一起的那位立刻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啥也沒看到的姿態。
“什麼性格?”
李達後領直接被一股怪力提了起來,李五爺頓時一臉悲壯,然後就被小拳拳錘了滿頭包。
“過來,上香!”
李達摸着腦袋一臉痛苦,這位姐兒居然玩真的,搞的誰不知道他們項家拳兇猛一樣,你當五爺我不會啊,別把我惹毛,惹毛了我——我也打不過你!
“怎麼四座主神像?”
一般神廟,或者說壇廟、佛龕,主神像只能有一位,然後便是輔神、童子、童女、座下神獸之類,換做佛廟就是羅漢菩薩。
但眼前主神座有四位,李達看了看神座下刻的年月日,唐天寶三年、宋康定元年、元二十八載,還有明太祖洪武三年。
“長源王、長源公、長源博濟王、東瀆大淮之神,則是這是歷代所封的廟號。”
李達明白了,一旦改朝換代,神號也要改名換姓,以示正統,每尊神祗要是沒幾個神名都不要意思出來。
也就是揚州龍王根基淺薄,不然等大明亡了,另換一個朝代,說不定便叫做揚州神龍王、揚州河公之類的。
雖然不願意,但李達還是給了這幾個或騎虎、或穿官袍的神祗上了幾根香,然後滿臉晦氣的去洗手去了。
沒意思,忒沒意思!
項獄看着對方的背影,無語的搖了搖頭,這小子又發什麼病,到了他們這種層次,自然明白神祗是什麼存在,不過只是拜一拜而已,要不要這麼誇張,這小子什麼都好,也還算講義氣,就是有時候腦子犯抽,欠收拾!
她跪拜在地,向着神祗許願,神廟上的白光漸漸向她覆蓋,做爲香火大戶,她這位淮河龍王是極得淮神寵信的。
李達洗了手,順帶在廟牆角灑了泡尿,穿過東神殿走廊就往外走,途中經過禹王閣望了一眼,正見禹皇正手持定海摸子,一副看上去就要插海的霸道氣勢。
李達樂了,這位大神倒是可以拜一拜,不過當他看到禹皇背後的那隻青驅白首的猴子後,頓時不淡定了,這位災神怎麼也在神廟中。
稍晚香回去的路上,他就去問了項獄,爲什麼巫支祁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淮神神廟中,結果御姐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好像在看傻子。
“巫支祁當然能在淮神神廟中,它可是第一任淮河水神。”
“它不是鬧水患的嗎,它可是是魔神啊!”
項獄搖頭,解釋道:“上古傳聞誰又說的準,魔神只是它最大的一張面孔,它還有好幾張面孔,傳說被禹王封鎖在龜山水井中的是一條惡蛟,它也叫巫支祁,更有傳言它本是水母娘娘,因助禹王降伏水災在化身爲猿。”
至少在這淮河沿岸,拜祭巫支祁的遠比淮神要多,簡單來說,就是官推比不上民推。
李達摸了摸下巴,覺的很新奇,上古魔神或者災禍,信仰程度居然遠高於國祀的正統。
這在某種程度上,是不是有種百姓不害怕警察,反而害怕黑澀會的意思。
因恐懼而信仰?
也不對,因爲巫支祁早就被大禹鎮壓,相當於直接被打黑風暴給關了起來,過氣大佬還被人怕那就不科學了。
江河給人最直觀的印象便是災害。
或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巫支祁就是淮河本身?
一路上李達都在沉默,讓項獄覺的很奇怪,這傢伙難不成拜神拜傻了?
回到項家莊,李達跟着項獄走回內間,他準備再向對方打聽打聽的這淮神的門道;畢竟對方不是揚州龍王這種地方性神祗,有些東西他這個草頭神也不清楚。
“小獄兒,許久沒見,你什麼時候養的另一個情郎?”
李達面色一變,原來不知何時起,在莊內吃了睡、睡了吃的皮球此刻跟死了一樣。
整座莊子上的幾十座大宅子變成了紙張,隨時要被風浪吹飛過去。
項獄瞬間黑色氣裹體,化作三眼霸王,燈籠裡亮起一盞盞碧綠燈光,無數透明的手臂開始向四周撈去,空氣變的粘稠而陰森,僕人們動作像是慢了千百遍。
然而卻都撈了個空。
“東南角!”李達脫口道。
項獄二話不說,身上的霸王紋身泛出一團團灰雲。
一座鬼城山門張開,檐角飛揚的三層門直接撞開,濃厚的血水順着門檻涌了出去。
李達感覺到心肝脾肺一陣劇痛,像是體內血水化作拳頭,撞擊臟器內側。
一道人影走出,她整個人就像是風浪化身,幾乎看不清楚人影,血水衝到她的面前,像是撞在了巨石上。
“項獄,你真要跟我鬥下去,你不怕早死!”對方的語氣中,透着一絲惱火。
“不敢見人的東西,我有什麼怕的。”
“那你敢以真面目見我嗎,土伯使女!!”
刑獄霸王法身一收,鬼城山門重重合上,消失在空中,李達這纔看見了對方的模樣,青發妖嬈,身姿嫵媚,一身全包緊身衣,外裹披風,兩眉紅的似滴血一樣。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