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要比來時還要快上一絲絲,這大概是因爲江水上漲的緣故。
李達坐在房間裡,對面是怔怔盯着他的阿四,眼睛眨也不眨,彷彿要看個虛實透頂,眼神中,似乎透着一絲怨氣。
“別看了,這次本想着帶你去見見世面,打打邊角,但老和尚是出乎意料的兇悍,以你這種水準,上去就是送命,還有別光顧着磨刀,有空練練刀術,這年頭,妖怪可是比拳師還難打。”
難打倒不一定難打,關鍵是兩種打法,比如‘呂洞賓’那套劍舞,那輕飄飄的耍劍,怎麼耍都頂不上一板磚,但是對破解符篆、撕裂鬼魂就有奇效,還有段超持雙戟鬥妖魔的本事,這不僅僅是械鬥,還參雜着其它的東西。
李達發現自己要學的還有很多。
大門敲響,段超和馮天成表情有些尷尬的走了進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概是想說一些表示感謝的話,畢竟要是沒有李達,這二位怕是被和尚玩弄到死都不清楚。
“二位來的正好,幫我看看這袈裟是什麼材料的,居然能水火不浸,總不會是唐僧穿的那件吧,”李達指着牀頭的紫金袈裟,問道。
馮天成用手摸了摸,判定道:“這是西域的火蠶絲,裡面存着佛寺大廟裡供養十年養出的佛性,上下一共打了九百二十一隻清淨節,袈裟罩體,對‘廟’級的妖邪都有壓制作用,是法器中的中上品,只不過破了個大洞,佛性銷燬,只能算是同等質量的法器材料。”
這紫金袈裟在胸口破了一個臉大的洞口,也不知何三峰用什麼手段造成的,老和尚要是不重傷,李達還真不一定能殺死他。
見二人慾言又止,李達又問:“二位還有什麼事。”
段超是個火爆脾氣,開門見山道:“李校尉,我們想問你,這功值可願兌換。”
這一趟追殺行動,李達首報加首殺,毫無疑問是佔了大頭,這二位雖然不清楚分了多少,但估摸着不會超過兩位數;加上天官市將要開啓,這是來‘打秋風’了麼。
“二位有什麼可以換的?”
“我有一整條成年虎精的骨骼、鮮血,還有五十斤份量的血肉。”
李達搖了搖頭,妖物的屍體價值雖然也不低,但別忘了,他家裡還有一頭驢呢,驢仙可是比虎精有用多了。
段超面色一黑,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我有百鍊蛇蠱,育成可比鬼級妖物,還有毒蟲百隻,有驅使之法,白骨短刺一口,自帶封血劇毒……”
相比於段超,馮天成能交換的東西就多了,甚至還有一口半成品的戮妖兵,李達有些心動,不過最終並沒有達成交易。
毒蠱毒蟲這類東西,雖然陰毒狠辣,但一來受衆有限,二來誰知道對方有沒有反制之法,李達不介意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摩對方的想法。
兩人互視一眼,表情都有些沮喪,他們本以爲李達這種沒見過世面的菜鳥,必然見寶眼開,那他們就可以用比市價還高上一成的價格推銷出去,沒想對方一個也沒不上眼。
李達想了想,忽然道:“段校尉,你既然精通妖魔戰,那可有對付妖魔的劍法或刀術,我願以功值兌換。”
段超一愣,嘟囔道:“你要是學戟術的話,本官倒是可以教你,不過這刀術劍術,我回頭找幾個相熟的給你問問。”
李達目光看向馮天成,他覺的這位七品校尉最大的價值不是在陽司內,而是在陽司外,國姓爺麾下的錦衣衛後代,那關係網可不小,他試探性的問。
“不知馮校尉有本事弄到炮嗎?”
馮天成下了一跳,吸了口冷氣,“李校尉這是要造反?”
“沒有,平時打打魚玩。”李達一臉真誠,他現在愛死了這種大炮轟人的感覺,什麼江湖械鬥、幫派鬥爭,能用一炮解決的事,他都不想跟人玩陰謀鬼計,他可不是那種陰險小人,他只喜歡硬肛。
“雖然沿海的炮不貴,官軍的二斤炮成品價纔不到兩百兩銀子,要是海盜用的老成貨,府庫裡堆積如山,一百兩銀子也能淘到手,但是我可不敢給你淘換,江湖幫會最忌用火器,這要是查到我頭上,我家大伯能扒了我一層皮。”
雖然對方語氣誇張,但是李達本能覺的這還是有商量的餘地,不過他想想也對,除非像上次那樣有正規的理由,不然漕幫幫會動不動玩炮的確是有些出格,陽司這層皮都裹不住,心念一動,道:“炮不換,銃換嗎?”
馮天成目光一亮:“這倒不算什麼大問題。”
二人又脣槍舌箭一番,最後以兩百點功值換了一百條兵部火器司新出爐的火銃,鉛彈、火藥算是附帶。
段超在一旁聽的眼放綠光,兩百功值至少要抓上三十條鬼物精怪,這要花多少功夫,如今馮天成動動嘴皮子,找上面要個批文,那就輕易得手,這種好事他怎麼碰不上。
馮天成滿意離開,李達叫住了一臉不爽的段超,道:“段校尉,我想了解鎮魔神紋的相關知識,當然,我會給與一定量的補償。”
過了許久,段超同樣一臉愉悅的離開了,陰陽簿上多了三十點功值,只剩下沉思的李達。
鎮魔神紋,嚴格來說,應該分成三個部分,鎮魔、神、紋,鎮魔是陽司官方的鎮魔法,神則是指妖怪魂靈、天生精魅、甚至是純陰鬼物,只要非實體的妖怪,幾乎都可算是‘神’的一種。
用鎮魔法收神,並把神煉至通靈的層次,最後由陽司至少是受籙道長級別的道士出手,將神紋煉化在身上,這樣普通人都能驅使天地神靈,這也算是道術的一種瞬發方式。
天官市的確有這種特殊的妖魂鬼魅叫賣,但哪怕是最次等的一條,都要上千點的功值,更關鍵還是有價無市;按照段超的說法,這是因爲鎮魔法的成功率低到可憐,往往十個夠格的鬼物,無法抽出一條來。
至於段超有意出賣的鎮魔法卻被李達拒絕了,道門間的交換功法其實是一件特危險的事,非至交好友不換,因爲往往一兩句文字的更改,就有可能免費送人一套‘走火入魔’版套餐,而就算修煉不成,人家也可以輕描淡寫的用‘悟性不夠’四字來騙過去。
在這一方面,李達寧願花多一點功值去購買正版。
不過這麼想來,自己的大號機緣巧合的成神,是不是也算是一種更高程度的鎮魔神紋,看來天官市中,除了拳術秘笈外,這鎮魔法他也是志在必得。
“李校尉不知行情,這一次的兌換是有些吃虧了。”
不知何時起,水行月出現在了門口,面色有些蒼白,李達那一劍雖然刺入的老和尚的身體,但貌似對她也造成了同等的傷勢,也幸好最後致命一劍沒有造成同樣傷害,不然這位女校尉真就要香消玉殞了。
李達對於對方觀點不置可否,於他來說,買賣只在於值不值當,並沒有吃虧這一說法,有了一百條銃,足能夠在江湖層面上給他多一道保命咒,至於鎮魔神紋的瞭解,在他看來同樣有必要。
他可不是這些沒道行的普通人,他是正兒八經的上清嫡傳,丹鼎一脈的正宗傳人,瞭解這門特殊法訣,能夠讓他初窺正一道的一角,說不定哪一天,就把對方法訣的破綻找到,到了那時,哼哼,就是上清宗主出世的關頭了!
“水校尉可是也來做交易的?”
水行月搖了搖頭,“奴家要的東西只有天官市纔有,這次是來感謝李校尉的救命之恩,奴家欠你一個人情。”
李達見對方語氣真誠,不似作假,難免有些羞愧,畢竟之前的那一場拼殺,他是真抱着殺死對方的心態去刺出那一劍,如今不被對方怨恨,反而被感激,哪怕是以李五爺的臉皮,也稍稍有些吃不消。
“這是入天官市的證明,李校尉收好,奴家還要回秦淮河處理一些私事,我們到時再約見吧。”
水行月又說了匯聚的地點、時間,便就飄然離開。
‘度善這老和尚說了,這妹子背景很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李達閃過一道念頭。
……
李達剛趕回自家碼頭,就得到兩個不好的消息,一個是從昨日起,江水又有上漲的跡象,整個漕運復工依舊遙遙無期,不少漕工被迫離開,另尋生路,加上被抽調去修堤的漕工,各個碼頭看上去冷清的狠。
另一個則是老神棍口中的那隻大鳥。
“真的,大兄弟,我真看見那隻鳥了,孔子那老貨說的是真的,真的是有鳥事啊!”
李達端着杯熱茶,慵懶的躺在虎皮椅子上,看着比手畫腳的老神棍,眼神閃過一絲疑惑,這老東西雖然混不吝,但也不至於胡說八道,更關鍵是這種謊話他也編不出來啊。
“你的意思是,孔子上千年前見過的那隻神鳥,你也看見了?”
“不是鳥,不對,也是鳥,但真的只有鳥影,老道我卻看不到真鳥,你說這奇不奇怪,那鳥真大,整個河道都給蓋住了,不是老道我吹啊,要不是我鎮定自若……”
以上自吹自擂的話李達就沒放在心上,不過關於‘商羊’這種神獸,卻讓他想到了一件事。
由於原主的記憶和一路所見所聞,就算是妖怪,最多也只能活上兩三百年,千年老妖在這世道是不存在的。
就連歷代朝廷分封的神祗,也會隨着改朝換代、廟號更迭、香火減少而散去;那麼代表着災害、戰爭、厄運的上古神物們,又是怎麼存活至今的。
假如神話生物依舊存在於這世界上的某一角,那它們存在的憑藉又是什麼,是災害造成的血食供奉,還是某種能流傳千年的奇物,又或者,它們就是災害本身。
而它們的不顯於世,跟巫師的衰亡和佛道兩家的興起,有沒有直接間接的關係。
既然正一道掌握着封神的最高法門,那麼是否鎮壓過這種層面的神獸?
“細思極恐啊。”李達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