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那一道奇異的似吟似嘯的聲音,分明是由月夕體內傳來!隨風幾人還未反應過來,那一道聲響又變作了浩大的佛寺梵唱,好似諸天羅漢一起吟唱,又彷彿已經置身於了西天淨土。
凌剛泛起的微笑當即就僵在了當場,呆張着嘴巴,對眼前發生的一切簡直不敢相信。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問題在隨風三人心裡都在徘徊,就連月夕自己都傻了一般。
就在他們愣神的時候,月夕體內迸發的梵音聲響更大了一分,不單如此,在她的體表似乎也跟着泛出了隱隱的佛光來。滿臉的聖潔,倒更像是個慈祥美麗的菩薩。可是隨風他們哪裡又有心思來觀察這個?
可是,及也不是辦法,一個一個都陰沉着臉,苦苦思索着對策。
“月夕,你感到哪裡不舒服麼?”凌眉頭皺在了一起,簡直都快可以擰出水來,卻依舊剋制着自己,保持着和之前一般無二的平淡語氣。
月夕彷彿沒有聽見,絲毫沒有理睬。
凌三人更加擔心,隨風靠近了些,仔細打量着月夕的臉,彷彿像是在害怕這傳世的寶物上有着什麼瑕疵。
瑕疵沒有發現,卻也發現月夕雙眼空洞,竟然沒有一絲神采。
隨風有些不敢相信,輕輕用手推了推她,可是月夕只是機械地隨着隨風的手掌而晃動,甚至都不似個有知覺的活人!梵唱、佛光依舊,可是月夕就這樣一直僵在原地。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月夕變得就恍若失了三魂七魄的人偶一般?隨風心底的疑惑越來越大。
隨風回過頭來看向凌和樑偷兒,兩人的表情一般無二,都是微蹙着眉,雙目凜凜,一臉的冷峻,像是在苦苦思索着什麼。
“這……”,沉默了許久,樑偷兒終於開了口,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民間廣爲流傳的商末之時的封神之戰?”他聲音不大,好像自己都不敢確信。
凌點點頭,滿臉的陰沉,“你直接說,月夕身上的這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樑偷兒聲音悠長,像是穿越了千年的歷史塵埃,“傳說中封神之戰時,截教有萬仙來朝。後來截教失利,大半弟子被西方二聖擄走,轉投了佛教。雖然這只是個傳說,但我師父曾說過,傳說雖未必可信,可是其中有些秘法確是真實存在的。所以……”
他的話被凌一口打斷,“這是什麼秘法?可有法破解?”
樑偷兒一字一句,“這是佛家的道心種魔秘術,不會對身體產生任何危害。只是不論你何種信仰,此法施展過後盡數變成虔誠的佛家弟子。至於破解,我只想出了一種方法,可是隻有幾分把握,若是失敗了就……”,樑偷兒略一沉吟,轉過頭看了看還處在無意識中的月夕,似乎是意識到了時間寶貴,不等凌追問,就道:“若是失敗了,可能月夕這一輩子都是這個樣子了。凌大哥,你好好考慮下吧,若是等會施法完畢月夕醒了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隨風這才恍然,難怪少林的和尚這麼爽快地就不再追尋舍利,原來不僅是因爲自己的話啓發了他,而是在這裡擺了他一道。
“這幫賊禿!”凌雙眼似刀一般冷冽,冷冷地吐出了這四個字,咬牙切齒,兩個拳頭捏得咯吱作響,顯然已憤怒到了極致。
樑偷兒拍了拍凌的肩膀,自己的心裡也很是不好受,嘆了口氣,“和尚們一直便是這樣,哎,你還是快些決定吧。”
凌兩眼睜得極大,明明冷然到了極致,可是卻又像要冒出火來,“哪怕只有一成的概率我也會去嘗試的,我絕不會讓月夕變成整日口中掛着假惺惺慈悲的樣子。若是最後沒有成功,月夕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會放過少林!”
似乎聽到了凌的話,本來一直沉寂的月夕竟然身軀稍稍地抽搐了一下。隨風、凌、樑偷兒都是渾身一顫。
可月夕只是抽搐了一下就再無聲息。凌知曉越拖下去越是不利,忙對樑偷兒道:“你有什麼辦法,快些用出來吧,別再等會就來不及了!”
樑偷兒自然不會不知道這點,一臉地凝重,看着隨風,道:“這道心種魔大法乃是已邁入先天境界的高僧生前所留,原本沒有破解之法。一來,此時不是上古年間,道心種魔的秘術也沒了之前那般的威力;二來,我們別無選擇,必須試一試。你既有先天內力在身,想必對於先天術法的抗力也遠比我們更強。此次成敗,就在於你了。”
原來,像這種關係到道心的秘術,根本無法可破,只能憑自己的意志克服。可是這是先天高手所留,威力自然不凡,只憑月夕一人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扛下來的。所以,樑偷兒便想了個法子,讓隨風和月夕將心神相通,讓隨風以道教度人經來抵擋佛經的洗禮,集兩人之力,或許就能扛下來。
時間緊急,隨風想也沒想,就在月夕身前盤膝坐了下來,平靜地看着樑偷兒,“樑大哥,快點施術吧。”
樑偷兒點點頭,拉過了隨風的一隻手,用匕首將他的五個手指盡數劃了一道口子。這幾道口子開得又深又闊,登時鮮血就流了出來。隨風也不怕疼,靜靜地看着樑偷兒。接着,他以同樣的方法也割破了月夕的玉手。最後,他將隨風和月夕的手合在一起,連手指上的傷口都對到了一起。
又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根紅繩,將他們的手牢牢地綁在了一起。都說十指連心,指尖除了割破的疼痛外,還有着一絲不清不楚的異樣感。
“你運功內視,抱元守一,待會我會念誦口訣將你的心神從體內通過你們的手指相連處引到月夕的體內。你會見到月夕的靈體,一定要以度人經護住她的周全,不能讓她的心神被佛經所佔據。”樑偷兒也只簡要囑咐了兩句,便嘀嘀咕咕地念起了咒語。
隨風依照樑偷兒的話,一點一點地運功內視,起初並沒有什麼異樣,就和平時的打坐相差無幾。體內的經脈、內息看得是一清二楚,正當隨風心裡有些生疑的時候,忽然意識一陣恍惚。
耳邊傳來了一陣雜亂的唸誦咒語的聲音,隨風整個人的意識昏昏沉沉,完全不能分辨那些聲音究竟是什麼。
他試了幾次讓自己恢復清明,想要配合樑偷兒的咒語,可是每一次都只維持了極短的一瞬,便重又陷入到了昏昏沉沉之中。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只要順其自然便可,當下,也不再抗拒那令人心神恍惚的咒語,收斂起心神不管不顧,隨波逐流。
隨風的意識逐漸沉靜,輕輕柔柔的,就像是一團隨風飄舞的雲。對體外的觸覺、聽覺漸漸地失去,最後終是完全斷了聯繫,就像是他只活在他自己內心的一塊世界裡。他忘了自己是誰,自己在何方,似乎連之前種種的記憶也是忘卻了。
這裡是哪,爲何全是黑暗?我又是誰,爲何在這裡徜徉?
就在這樣混混沌沌之中,隨風的意識逐漸脫離了軀體,正順着他的血脈向着月夕那邊而去,只是他自己並不知道。
盈盈的水聲在耳邊迴響,竟然真的像是泡在了水裡,隨着水流向前行進。很是突兀的,前方竟然出現了一點亮光,雖然並不能照亮四周的黑暗,卻興起了希望。有光的地方,就有希望,那裡就像是另一個世界。
這一個過程,多麼像是生命誕生之初脫離母體的過程!
隨風霍然驚醒,恢復了意識,茫然間竟然有無數虛幻而細碎的記憶片段涌上心頭。朦朦朧朧間,他只記得,白雲……無窮無盡的白雲,還有墜落……長久長久的墜落。除此之外,還有光暈、劍影,種種瑣碎的片段。
他還未來得及好好的回味,先前看到的光亮已到了眼前,果真是一道門的樣子。門,便是用來隔絕兩個世界的,只是這一道門,並不是隔絕生死,而是他與月夕兩人身體的分界。
十指連心,這是除了肉身相合外最好的傳遞心神意識的方式了。透過了這道光門,隨風就像是到了另一個陌生的世界,仔細分辨過後才明白,原來這是月夕的身軀內。隨風此時已然恢復了意識,雖然行動還不可自主,但對外界的感知已經全部恢復。也不知怎地,月夕身體的各個細節,甚至連一些私密部位也落到了隨風的感知裡。
隨風哪裡經歷過這些?一時大窘,恨不得能夠斷了自己的感官。
正當他還在尷尬未恢復自然的時候,整個的場景又是一變。映入意識中的,不再是月夕身體的情況,而是一方金燦燦的世界。各處都洋溢着祥和的金色佛光,四周還有着聲若瀚海的仙音梵唱。
聽着這種種妙音,彷彿無形間有着什麼在撓動着你的心扉,好像就真的想去往佛經中所說的無上美妙的極樂世界去瞧一瞧。
“這裡是哪兒?”隨風環顧四周,淡淡的問話被隱沒在了無邊無盡的佛光裡,除了這些皈依之音再沒有其他一絲聲響。
奇怪的是,隨風到了這裡再不是一團無形的意識,反而顯出了形體來。隨風也沒管這個,不過既然他能顯出形體來,想必月夕應該也可以,而且樑偷兒也說過,他會見到月夕的靈體。眼見的這四周的佛號聲越來越響,若是再不尋到月夕,等佛音佔據了整個空間,怕是就來不及了。
一刻也容不得停留,隨風匆匆往這一方世界的中心走去。越走越是心驚,往裡去那些佛號梵唱已經算不得什麼了,更爲誇張的是還有着各類菩薩羅漢的虛影在其中自由穿梭。眼前一會是陰森可怖,鬼氣隱然的白骨骷髏,一會是下凡而來羅衫半解的散花天女,隨風一介少年,哪裡經歷過這些?
險些一步走錯,誤入了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