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場中登時一片死寂,成泰也不禁陡然變色,他雖然知道張啓已經有意開始準備除掉趙高,只是這件事情還在秘密籌備之中,眼下只有自己和皇帝兩人心照不宣,像這樣忽然被人大聲地說出來,不由大大地嚇了一跳。急忙上前一步,一腳將那賤奴踢翻在地,厲聲低喝道:“大膽賤奴,這裡哪裡有你說話的地方!”
說畢,正要想辦法向張啓進言,只聽張啓冷笑一聲“鏘!”地一聲,拔出隨身佩劍,冷冷地指着那賤奴厲聲喝道:“你膽敢誹謗忠臣,實在是牽連族人的重罪,難道不怕朕滅你滿族?”
那賤奴並不閃避張啓手中的寶劍,只是重重地叩頭不止。叩的額上血肉模糊,鮮血滴在他面前的青磚上,淋漓一片,煞是驚人。他似乎已經感覺不到額上的傷痛,只是決然道:“韓煥被趙高害得家破人亡,族中只剩下韓煥一人,若陛下當真要殺,那便儘可下手,韓煥也好去見九泉之下的家人!”
張啓掃了一眼遠遠站在一邊的那些內監,猶豫了一下,這才緩緩點頭道:“你可曾受了宮刑?”
韓煥聞言身體微微一僵,低聲泣道:“韓煥……只是內廷粗使賤奴,不敢不受宮刑。”
張啓想了想,低頭向那韓煥道:“你究竟是因什麼事情被抄入內庭爲奴的?”
韓煥先前看到禁衛帶兵將他們壓入宮中,以爲皇帝要玩獵殺奴隸的遊戲,自忖必死。看到張啓並沒有勃然大怒地殺掉他,只是他已抱定必死之心,雖然驚訝,卻也不怕。這時聞言心中一動,暗想無論如何,這是一個可以接近皇帝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說不定全家的大仇可以有昭雪的一天.
想到這裡不由連連叩頭道:“奴婢乃是御史中丞韓章之獨子,家父因彈劾趙高,被趙高以妖言之罪處死,全家亦因此獲罪,抄沒爲奴,只奴婢一人尚苟延殘喘之外,其他人都已死在驪山。奴婢不求別的只求陛下能看清趙高的狼子野心,奴婢一死亦足矣!”說畢,連連叩頭,將地上的青磚染得鮮血淋漓。
張啓聽得暗暗嘆氣,趙高這傢伙借秦二世之手鏟除異己,將忠心於國家的大臣殺得一乾二淨,弄得天下怨聲載道,實在是自掘墳墓。好在自己來的及時,此刻亡羊補牢爲時不晚,雖然有些擔心歷史的軌跡被自己這樣一攪不知會駛向何方,卻已經無法顧及了。
望了一眼神色陰沉的成泰,張啓緩緩點頭道:“朕知道你父親死的實在冤枉,可是現在朕有心無力,朝政也因奸臣把持而敗壞,先皇辛苦打下的基業眼看就要葬送在佞賊手裡,朕有心剷除奸臣,若你當真忠於大秦,朕將來一定還你家一個清白。”
韓煥聞言雙眼一亮,激動地熱淚盈眶,連連叩謝道:“只要陛下能爲奴婢洗雪冤屈,奴婢願誓死爲陛下盡忠!”
張啓嘆了一口氣,這個空頭支票希望能有實現的一天,儘管明白自己可能真的無法改變歷史,但是看到眼前的一切,自己又怎能不奮起精神,繼續下去呢?
勉強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張啓神色凝重地掃視了一眼跪在臺階下的這羣賤奴,鄭重地道:“你們都隨着成將軍好好練習武技,盡忠於朕,將來必定不會薄待大家。若是膽敢三心二意,朕決不輕饒!”
那些賤奴本來以爲必死無疑,卻沒有想到現在不僅不殺他們還要他們給皇帝表演劍舞,早已喜出望外,這時聽到只要忠心還有更多封賞,都忍不住喜極而泣,低聲嗚咽起來。
看到天色已經近午,成泰急忙抱拳道:“陛下儘管放心,這些賤奴都交給微臣,一定不叫陛下失望。”
張啓擡頭看了一眼天色,知道自己在這大殿外已經逗留了不少時間,爲了不使人懷疑,成泰說的極爲有理。不由緩緩點頭道:“一切盡交給愛卿,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便是。”
這時,一名內監匆匆來到張啓面前稟奏道:“陛下,丞相李斯進宮謝恩,不知陛下是否見他,若是不見,奴婢這便去回覆丞相。”
張啓看了一眼那內監,暗暗冷笑,李斯這麼久才磨磨蹭蹭地進宮謝恩,一定是又想到了藉機抹黑趙高的辦法,自己這倒省的費神了,不由冷冷地點了點頭道:“丞相大病初癒便進宮謝恩,朕便在寢殿見他吧。你們再另外準備酒宴,朕要與丞相邊飲邊談。”
說畢,這才匆匆向寢殿趕去,現在自己無法掌握全局,只好先儘量保證目前的這種平衡,給李斯一點野心,用來制約趙高,希望事情能夠順利一些。唉!皇帝果然不是那麼好做的!
李斯小心地跪在地上,大聲高呼道:“臣李斯進宮謝恩,皇上萬歲!”
半晌,周圍沒有一絲動靜,大殿裡立柱的身影在一點點拉長,殿外刺眼的陽光也開始漸漸柔和起來。李斯挪動了一下痠麻的雙腿,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擡眼向御座上望去。這才發覺,御座上竟然空無一人,那貪玩的皇帝又不知去了何處。大殿內只有角落裡侍立着幾名目不斜視的內侍,偌大的宮殿靜悄悄地聽不到一點動靜。
許久,依舊看不到張啓的身影,李斯不由越來越不安起來,自己那天和趙高大吵一場,便等着宣他進宮問罪的旨意了,匆忙間聯絡起一部分忠於自己的大臣商討對策。卻沒有想到,後來聽到傳言說趙高在刑場惹得皇帝頗爲不快,年輕的皇帝竟不待行刑結束便拂袖而去。後來又在回阿房宮的路上與趙高翻臉。消息傳來,李斯心中不禁又驚又疑,不知道是這對君臣在做戲,還是當真翻臉,不知這看似荒淫昏庸的皇帝究竟玩的什麼花樣,硬是驚疑不定地在家中一等便等了半個月。
今天忽然接到胡亥賞賜的人蔘,和一羣聞訊趕到的心腹商議了許久,這才藉着進宮謝恩的機會,來一探虛實,卻不料越等越是心虛,再也沉不住氣了,正要向侍立在角落裡的內侍詢問,只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一名十一二歲的小內侍,輕手輕腳地走進殿中,輕聲道:“丞相請隨奴婢前往玲瓏殿,陛下在那裡請丞相觀看劍舞。”
“劍舞?”李斯微微一怔,想不到半月沒見,這荒淫的皇帝又找到了新的花樣,緊繃的面孔不覺微微放鬆了下來,看樣子倒是不像對自己有什麼不利。
想到這裡,懸着的心登時放鬆了下來。面上一掃先前的惴惴不安,膽戰心驚的樣子,灑然自若地跟在那內侍身後向玲瓏殿走去。不料剛踏進殿內,便聽一聲厲喝傳來:“李斯,你好大的膽子,來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