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方苞背後竟然還牽連到這樣一個家族,胤礽神情亦凝重起來,康熙歷來在維護和宣揚大清正統這方面是不遺餘力,特別重視從思想上加以嚴厲鉗制,但凡涉及到宣揚、緬懷前明或者是嘲諷大清非是正統這方面的書籍、詩詞,他都是毫不手軟的進行酷烈的鎮壓。
快速的將書翻了一遍,朱天保對凡是違禁之語都畫了標記,胤礽看起來倒是輕快不少,確如朱天保所說,是本大逆不道之書,裡面竟然還對多爾袞南下略有微詞,看看了作者,是戴名世,又翻看了序文,汪灝、方苞二人名字都赫然在列。
對戴名世這人,胤礽並不陌生,戴名世是上一科會試第一名,殿試第二名的榜眼,現任翰林院編修,沒料到這書竟是出自他手,他現在可以完全肯定,這書一旦捅到康熙前,絕對就是一件天大的案子,而且老八一黨也會因此而慘遭打擊,既能轉移康熙的注意力,又能順帶狠狠打擊老八一黨,何樂而不爲?
只是這書一旦捅上去,必然要引起官場和士林的一片聲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受牽連,這得罪的人可就海了去了,這種蠢事不能做,現在本就岌岌可危,沒必要去冒這個風險,沉吟半晌,胤礽才露出笑容,怎得把‘官屠’趙申喬給忘了,由他出面做這種事最合適不過。
“九如,找個跟咱們毫無瓜葛的人,讓他想法把這書送給趙申喬。”胤礽含笑吩咐道。
一聽這話,朱天保就知道太子這是要借刀殺人,心裡不由暗自欽佩,喜不忘憂,這纔是氣度,“太子爺真是深謀遠慮,趙申喬之子趙熊詔是前科狀元,而戴名世是榜眼,奴才隱隱聽聞士林謠傳,說趙熊詔文才根本不及戴名世,這狀元乃是賄賂而得。這本書要是落到趙申喬手裡,那是最好不過。”
聽說他們之間還有這麼段糾纏,胤礽微笑道:“那可是仇人相見了,等着看戲吧。”
九阿哥胤禟在聽到江南科考出事之後急匆匆的就趕往廉貝勒府,左必蕃可是通過他新近才靠上八黨的,沒想到一去江南就出了這麼大的事。
一進胤禩書房,胤禟就道:“八哥,江南這檔子事,咱們是否有必要想法子拉左必蕃一把?”
胤禩沉着臉道:“沒必要,江南科考出這麼大的事,他身爲主考官,難辭其咎,若是他參與收授賄賂,私賣舉人,反倒會連累我們,即使他沒有參與,也是才能不濟之輩,拉之何用?”
胤禟登時就被說的一臉不自在,胤禩見了,溫言道:“九弟不必自慚,現在依附我們的官員多,難免良莠不齊,對那類既無操守又無能力的,要堅決剔除。”
“八哥說的是。”胤禟訕訕的說道。
胤禩卻輕嘆了一聲,“這場江南科考案不知道會牽連多少人進去,江南只怕又要亂上一陣了。”
胤禟微覺詫異的道:“八哥這是擔心誰?”
“張伯行。”
“江蘇巡撫張伯行?”胤禟奇怪的道:“他不是咱們的人,再說,他以清廉著稱,豈會捲入科考案?”
胤禩緩緩的說道“張伯行雖然在明面上不是我們的人,但他是王鴻緒的門生,王鴻緒是我們八黨的中堅,當年就是因爲舉薦八哥而被罷官回江蘇的,他二人往來密切,從這條線說,張伯行就是我們的人,再說他又素與噶禮不合,靠過來,只是時間問題。張伯行雖然清廉,但爲人過於剛正,我是擔心他樹敵太多。”
胤禟聞言不覺默然,這想的也太遠了,胤禩卻是換了話題,“現在外城改造的工程進展如何?”
說到這事,胤禟不由頗感得意,“八哥,今年春旱,京城流入不少流民,我與十弟大肆招募,工程進展很順利,預計再有月餘,便可盡行完工。”
“恩,不錯。”胤禩點了點頭,“流民本就艱難,在工錢上不要剋扣、爲難他們,本是一大善政,若是鬧出什麼流言蜚語,皇阿瑪面上也不好看。另外,掃尾工程掌握好尺度,待皇阿瑪心情好的時候再借機上奏,以便能博個好采頭。”
胤禟點頭道,“八哥放心,我和十弟心裡有數,沒有外待流民,工錢和京城的都是一個價,我還指靠他們給咱們揚名呢。”
乾清宮,西暖閣。
等了三天,江南幾位大員的摺子終於都到了,康熙首先看的便是左必蕃的摺子。
左必蕃奏道:“臣膺簡命,典試江南,兢兢以搜拔人才爲務。撤闈後聞輿論譁傳,有句容知縣王白俞所薦之吳泌,山陽知縣方名所薦之程光奎,皆不通文墨之人,臣不勝駭愕。或系傳遞代作文字,或與房官打通關節,亦未可定。祈將新中舉人吳泌、程光奎或提至京複試,或發督、撫嚴訊,以正國法,面肅科場。至臣不能查出,罪亦難辭。”
左必藩的這份奏摺,其主要用意是把自己給摘出來,因爲在清朝,凡是參加鄉試的秀才都要有本地知縣的推薦信,推薦信上說明此人三代無劣跡,已經通過縣試、府試、院試三場考試,是具備秀才資格的人。
而‘系傳遞代作文字,或與房官打通關節。’一句,更是把他的責任推的一乾二淨,他是主考官,最多也就落下一個失察的罪名。
張伯行呈上的奏摺則簡單的多,只奏道:“今歲江南文闈,榜後議論紛紛,於九月二十四日有數百人擡財神入學宮,口稱科場不公,臣不敢隱匿,相應奏明。”
兩江總督噶禮則詳細一些,他在奏摺上奏道:“今科江南鄉試,榜後謠傳甚衆,一應落第士子,心懷怨恨,於九月二十四日糾集數百之衆擡財神入學宮,聚衆於貢院門口,肆意篡改圖抹,臣驚聞此等譏諷聖學之事,即率衆前往驅散,抓捕兩名爲首士子。兩江重地,士子聚衆鬧事,侮辱聖學,臣督撫兩江,亦有失察之罪。”
康熙看罷三封奏摺,半晌不語,噶禮與張伯行都只是敘述了鬧事情形,而左必蕃卻點出了舞弊實情,結合曹寅等人前幾日的密報,看來大體是屬實的,沉吟一番,他方在左必蕃的奏摺上批道:“着該部嚴查議奏。”